“我们即便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另一个法师说:“而且我可以免费地提醒你们一句,凡是有些理智的人都不会去拯救一个陷入泥沼中的人,我不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谁还会为金钱与材料支撑下去,即便是,他也一定是个能力低劣的可怜虫……别急着反驳我,我只能说,如果有法师或是术士勇敢地留下来了,您们反而要小心,听是在场的诸位,每一个人的头颅在法崙皇帝面前都值不少钱,而且那位皇帝似乎也很愿意招揽施法者,各位,危险的不仅仅是这座城市,还有你们。”
议员们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于挽留这些法师们,也没有法师因为动摇而留下来——留下来的好处不多,危机重重,还要遭受莫须有的怀疑……没有人会那样蠢。
在最后一个法师消失了大厅外的时候,一个议员甚至忍不住哭泣了起来,每个自由城市,城邦,公国与国家都必须都有法师的原因就在于此,军队固然是统治者们的獠牙与爪子,但当一方有施法者,另外一方没有或是相比起来过少的话,即便再坚硬和锐利的爪牙也会被轻易折断,施法者对于凡人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位面的威慑性武器,能够给人们带来最大的安全感与压迫感。
“牧师和圣骑呢?”
“已经确定了罗萨达,泰尔,苏纶等诸神的追随者们会帮助我们防御,或是偕同出战,”碧岬堤堡的执政官说,同时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但……”谁都知道,论作战,还是要看术士与法师,还有的就是,自从哈威的事情发生之后,议员们对执政官与军队就戒备起来了,他们一再地遏制着前两者的权利与发展,如果不是议长坚持,也许他们还会做出取消军队,招募佣兵的愚蠢行为。
所以,现在的碧岬堤堡的军队已经大不如哈威时期,士兵们缺少装备,食物匮乏,训练起来也是无精打采,这样的军队,要对付外面的那些暴徒……实在是,太勉强了。
“如果阿尔瓦还在就好了,”一个议员嘀咕道。因为人类生命的短暂,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没有见过这位据说为碧岬堤堡的安宁付出了数十年宝贵光阴的老人,但如果阿尔瓦法师还留在碧岬堤堡,那么就依照之前的惯例,他还是有可能在碧岬堤堡收揽弟子与学徒——在阿尔瓦因为哈威的死而心灰意冷的离开后,确实还有几个他的弟子,因为本身就是碧岬堤堡人留了下来,只是……还是因为哈威的缘故,他们不受议会的信任,所以,在议员们一边对他们的需求不断推搪,一边却不断地花费重金招揽外界的法师与术士之后,他们也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带着家人离开了碧岬堤堡。
现在议员们都深深地觉得,阿尔瓦法师的离去确实是碧岬堤堡的一大损失,这位法师虽然与哈威有着不小的瓜葛,但他的品行举世皆知,如果遇到了今天这样的危机,不但是他的弟子,就连他是不会退却的,更别说,他还有着诸多的法师朋友,还与克瑞法,高地诺曼以及白塔有着亲密的联系,或许他能够为碧岬堤堡召来援军也说不定。
补充了一千多字,晚了,抱歉,
第757章 魔像【3】
但现在无论他们如何懊悔也没有用了,在离开碧岬堤堡的前几年,还有阿尔瓦法师的弟子不时地传回消息,在五十年之后,就连议员们也已经更换了两次,提起阿尔瓦,他们只觉得那是一个用来憎恶与嘲笑的符号,议长很明白,他们如今开始怀念阿尔瓦,只是在一片绝望中寻找些许慰藉罢了,而且即便阿尔瓦还活着,他也已经有一百多岁,虽然在得受魔法眷顾的人中,寿命悠长者不计其数,但这些垂垂老矣的法师几乎都只会留在自己的法师塔里,寸步不离,出来行走的也只有他们的弟子,甚至是弟子的弟子。
不过让碧岬堤堡的人们感到愤怒的是,这些被他们用黄金白银雇佣而来的法师真的如他们所说,没有尝试哪怕一次,就离开了碧岬堤堡,人们虽然对他们深怀不满,却没有人敢去阻止他们,或是说些什么,而施法者们消失的那一刻,城外的法崙军队也开始进攻了。
正如之前描述过的,碧岬堤堡的两侧是丰满的“面颊”,比起城市后方的峭壁,这里可以说是相当柔和的缓坡,商人们在缓坡上下方都安装了矮人用于矿坑的器械,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绞上上千磅的石头,对于只有数百磅的货物更是不在话下,这样商人们才能将船只上的货物送上碧岬堤堡,然后将碧岬堤堡的货物送到码头,只是在现在这个时刻,这些器械都已经被毁掉了,免得被敌人当做运送军队只用。敌人们进攻的道路只剩下了一处,那就是连接着鹧鸪山丘的大路,这条大路被碧岬堤堡的人精心养护,平整而宽阔,可以容纳六辆载货篷车并肩齐行,来来往往的商人们无不对此赞誉有加。而在这个早晨,踩踏在上面的不再是拉货驽马的蹄子,商人们的皮底靴子,以及载货篷车沉重的双轮,而是流民与奴隶们赤裸的双足,他们穿戴着简陋的皮甲,手持着短剑,扛着云梯,他们将是第一批死去的人,对于法崙的军队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被计算入军力之中,将他们募集起来也只是为了消耗碧岬堤堡的力量罢了。
但这些常年生活在绝望与痛苦中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很好的对待——他们在军队中第一次可以吃面包薄粥吃到饱足,还可以尝到一小条干肉【军官保证碧岬堤堡里还有更多干肉等着他们】,还有酒,这种平时只有老爷才能碰触与饮用的东西,他们只怕看一眼也会遭到讥笑与鞭挞——若不然,他们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做盗贼的学徒呢,他们很清楚,这样的孩子,在盗贼那里只怕一百个中也只能活下来一个,而在活下来的一百个中,又有九十九个被挂上了绞架或是砍掉手脚,流血不止而死,但在最后的这一百个人中,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人能够成为正式的盗贼公会的公会成员?他们爱自己的孩子吗,当然是的,但这种爱暂时还无法抵消过饥饿的肚子与冰冷的手脚。现在,有人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能够攀进城墙,打开城门,就能够肆意妄为地在这座富庶的城市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又怎么会踌躇不前呢?
更不用说,还有那杯融入了精炼“烟草”的甜酒,酒中的药物会影响他们的思维能力,让他们难以思考,做出准确的判断,又会降低他们对于痛苦的感知,以及对于死亡的恐惧——现在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数量众多,头脑简单的野兽罢了,只是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惊人了,几乎占据了人们的整个视野。碧岬堤堡的人们看着他们逐步逼近第一道城墙,第一道城墙的外侧,也曾经居住过流民,他们对这个地方是熟悉的,他们甚至还记得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被卫兵驱赶开,又在什么地方获得了某个商人的怜悯,啊呸,不,这不是怜悯,只是讥讽与嘲弄罢了,这些人伴随着高耸入云端的攻城塔前进,攻城塔沉稳的基座与顶端的弓箭手给了这些牺牲品更多的信心,而且看看他们的身上,还有结实的皮甲——虽然只有皮甲,而没有成套的衣物和靴子,但这些士兵们仍然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慷慨的主人,他们没有注意到皮甲上洋溢着的新鲜的血和粪便的气味,这些皮甲都是新的没有错,因为老旧的皮甲上不会附着咒语。
这些原本身份不是流民就是奴隶的士兵们在距离城墙约有三百尺的地方遭到了小投石机的打击,又在距离两百尺的时候遭到了弓箭的打击,在距离城墙还有一百尺的地方,火焰从城墙上倾泻而下,一些云梯在没有履行自己的义务之前就燃烧了起来,连带着它倒下时撞击与压倒的士兵,但站在攻城塔上的弓箭手终于开始还以颜色,他们都是从佣兵团中被抽调出来的弓手,技巧熟练,手法精准,还有着一般士兵无法企及的残忍之心,他们可以无视那些士兵的死伤,直到攻城塔在摇晃中终于达到了他们所期望的最近距离——他们的箭矢都是精钢的破甲箭头,一发就可以贯穿皮甲或是黑铁的甲片,也有人用针装箭头,这种箭头是用来对付链甲的,这两种箭头,第一种虽然能够贯穿甲片或是盔甲,也不会被卡住,但因为形状又钝又宽,杀伤力不强,所以弓手们在上面淬上了来自于术士之手的毒液,哪怕只是被擦破皮肤,也会令得人们昏厥过去——碧岬堤堡的守卫者们当然也立即发现了攻城塔对他们的威胁,他们在城墙顶面奔跑着,拉起小投石机,将装着白磷的罐子扔到攻城塔的位置,白磷立刻猛烈地燃烧起来,如果攻城塔不想被这种危险的火焰波及的话,就只有后退。但就在守兵们以为可以等到一丝喘息之机的时候,他们看到攻城塔最高处的弓手跃下平台,而后,可能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攻城塔上的平台在吱吱嘎嘎的响声中不断地翻起,收拢和变化,等到变形结束,人们看到了一个要比原先高出十尺的耸立着的平台,它要比原来的平台小,但这个高度足以让上面的弓手俯瞰第一道城墙。
这样的攻城塔只有两座,每座都有三十尺那么宽,里面藏着大约五十名士兵,他们都曾经为一个领主或是国王服务,有着充足的经验,正值壮年,丰富的食物让他们有着健壮的躯体,敏捷的反应,与如同熊和牛的力量,他们在黑暗中等待,阳光从木条的缝隙间投入,照在他们的脸上,他们不是不紧张的,如果攻城塔燃烧或是倾倒,他们或许在走入战场之前就会无谓的死去,但伴随着一声几乎能够令人耳朵发痛的轰隆声【期间混杂着士兵的欢呼声】,还有猛烈的撞击与摇晃,他们知道自己所在的攻城塔已经顺利地撞击在城墙上,士兵们立刻抓住了攻城塔的悬梯往外爬,他们听到了箭矢的尖叫声,还有刀剑劈砍在木头上的声音——他们跃出藏身之所,不意外地发现周围都是敌人。
城墙上烟雾滚滚,除了法崙的军队们回之以颜色的白磷,还有的就是人们用来熬煮油脂和粪便的大锅,除了上了战场,大概没人能够想象得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与味道,在攻城塔中的士兵与守卫碧岬堤堡的士兵们奋力搏杀的时候,一些守卫者们仍然在匆忙地推开云梯,点燃它们,或是将大锅中沸腾的油脂与粪便一起倾倒下去,攀爬在云梯上的第一个人发出短促的惨叫,他的脸就像是融化的蜡烛那样往下流去,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而第二个,第三个人见到了这一悲惨的场景,虽然有着药酒的催动与低下欲求的渴望,还是忍不住从云梯上跳了下去,他们掉在拥挤的人群里,连同着被他们击中的倒霉鬼,皮肉绽开,肢体骨折,无数双脚从他们的身上践踏过去——每一次倾倒总会有数十个人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但他们还是太多了太多了,空白的部分很快被士兵们填满,随着第二座攻城塔搭上城墙,从城墙上升起的云梯越来越多,守卫碧岬堤堡的士兵们因此听到铜钟敲响的声音,他们向着既定的位置跑去,那里架设着让他们退回到第二道城墙的吊桥,大约有数百名士兵从吊桥上跑了过去,他们的身后紧跟着敌人。
“等等!”一个士兵突然大叫道:“等等!大人,”他喊着:“我的弟弟还没有上来!”他抓住了正在转动机关拉起吊桥的同伴:“他就在那儿,诸神在上,他正在往这里跑呢。”
负责此事的骑士只是抬头一看,那是一个年轻的士兵,正在与三个疯狂的流民作战,他摇了摇头,即便士兵能够杀了那三个流民,这点时间也足够让后续的敌人将他四分五裂了,可惜了那真是一个好孩子,“拉起吊桥,”他说,一边投出一个满怀歉意的目光,他的职责就是如此,因为个人的情感与尊重而令得敌人冲入第二城墙是一件绝对不会被他,还有其他人允许的事情——他拔出了自己的宽剑,指向那个阻止吊桥升起的士兵,将他逼退到几尺之外的地方,那个士兵流着眼泪,但没有太多怨恨:“那么就让我去吧,”他说:“让我和我的弟弟在一起。”
“来不及了。”骑士移开宽剑,就在寥寥数语间,那个士兵的弟弟,因为短剑被卡在一个流民的肋骨中的关系,已经被迫赤手空拳地面对另外两个流民,以及更多的敌人,他发出了年轻而嘹亮的吼声,丝毫不惧,但谁都知道,他的生命已经可以开始倒计时——但就在人们这么认为的时候,一道刺目的白光击中了士兵弟弟的身躯,他身前的两个流民都转过头去,就在这一霎那,一个脊背宽厚的影子突然跳落到士兵弟弟的身边,像是夹着一个包裹那样地把他夹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骑士,还有他身边的碧岬堤堡士兵们,就看着他带着一个沉重的累赘跳上了里侧的垛口,然后从垛口跳上了二层城墙,在城墙的边缘他们猛然摇晃了一下,还好有士兵们七手八脚立刻把这两个人拖了进来。
“议长?”骑士惊讶地喊道,随后就露出了不赞成的神色。而须发皆白的议长只是哈哈哈哈地站了起来,拍打了一下自己的白袍:“别这样,”他说:“我毕竟是泰尔的牧师嘛。”
牧师们过早参战也是议长坚持的,议员们认为,那些卑贱的士兵们完全可以被作为预先填塞豺狼肚肠的祭品,一些小人物的死亡根本不会对这场战争产生什么影响,但牧师就不同了,如果一个牧师不幸死了,那么就代表着骑士以及更重要的人或许会失去一次治疗的机会,或者说,失去他们的性命也不得而知,万一真的如此,或许就连碧岬堤堡的将来也会陷入到未知的漩涡之中——事实上,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在发现无法玩弄金钱,女人与美酒的手段后就想要逃走,可惜的是,他们很快发现,就连碧岬堤堡的港口也已经插上了法崙的银龙旗帜,他们的逃跑很有可能变成自投罗网。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将自己的自私想法坚持到最后一刻。
但牧师们会听从他们的安排吗?当然不会,牧师与圣骑们如果真的也有这种想法,他们早就不在这座城市里了,就像那些言而无信的术士与法师——他们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投入到了碧岬堤堡的守卫战中,只是现在才到了他们必须出现的时刻。
法崙的流民士兵迅速地占领了第一城墙,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第一城墙与第二城墙之内只有一条狭窄空洞的廊道,纵深不过一百尺,如果让熟悉战场的佣兵与真正的士兵们来看,一下子就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再危险也不过的陷阱,但流民们即便曾经看到过,也从未在意,他们在乎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任何店铺或是住宅,没有值得劫掠的对象,当他们终于依照命令去开启第一城墙的城门时,发现那里已经被巨石堵住了。
第758章 重逢
因为第一城墙已经没有了守卫它的人,法崙的流民士兵们还是亟不可待地爬了上来,他们拥挤在城墙顶面,不断地尝试着借助云梯还是别的什么方法攀爬上第二城墙,但一百尺的纵深对于攻城塔或是攻城槌都不是那么友好,但对于云梯已经能够形成足够的压制,即便流民士兵们将它倾倒下来,放平,一端卡在第一城墙的垛口上,一端向着第二城墙伸出也没用,云梯的高度只有六十尺,其中四十尺的距离只能容许鸟儿飞过去,或是另一个位面的袋鼠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拼尽全力跳过去,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的流民士兵们立刻转换了方式,他们将云梯放下,靠在第二城墙上,然后试着从云梯的顶端往上攀爬,油脂和粪便又一次倾倒了下来,将短剑咬在口中的侵略者立即如同玻璃窗上的雨滴那样飞快地跌落。
第二城墙比第一城墙还要高出二十尺,但之前的煽动之词仍然在这些曾经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人们心中回荡着,他们渴望着进入到这座城市里,享用他们以往连梦境中也未必能够得到的一切,他们就像野兽那样的咕噜着,在城墙的间隙间走来走去,一些人将身上残余的布料解下来,试着将两段云梯捆绑在一起,也有人在喊叫着需要更高的云梯,还有一些人则在努力地想要将堵塞城门的石块搬开,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石头的缝隙间全是更为细小的碎石与海沙,而且这些碎石与海沙被树胶【来自于龙火列岛的产物】搅拌过,凝结后坚硬的就像是石头,将碎石堆凝结为一个密不透风的整体,正当这些无功而返的家伙抬起头来,想要寻找其他人的帮助时,突然听见了一种像是远处雷声般的隆隆声,只是十分的轻微。是要下雨了吗?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件好事,雨水会熄灭浇淋在云梯上的油脂引燃的火焰,还有守卫的军队们用来烧煮粪便与油脂的火堆,而且雨幕也能将他们的身影遮蔽起来。
碧岬堤堡的一个骑士俯瞰着第二城墙下的情况,他看到了在正规的军队中不会发生的一幕——敌人们正在搜集同伴的尸体,然后将它们堆积起来,而后试着将云梯矗立在尸堆的上面。他不由得露出了憎恶的神情,紧接着,他看到了已经被占据的第一城墙顶面上已经出现了新的云梯,越来越多的绳索从第一城墙的垛口落下,法崙士兵们抓着绳索脚踏城墙的石砖滑落下来,他们将新的云梯靠上城墙,之前的流民士兵发出了兴奋的呼号声:“这些是真正的士兵吗?”骑士问道,而他身边的同伴点了点头:“应该是。”
他们等待着,因为需要尽可能地消耗掉敌人真正的力量,但夹道中已经塞满了那些肮脏的流民,他们得到了新的云梯,正在不惜一切地往上攀爬,一个骑士冲了上去,将第一个爬上云梯的流民劈砍了下去,而后提起脚来,用力一踢,上面的人就连着梯子一起倒了下去,“请去问问我们的执政官吧。”骑士说:“看来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了。”而他的同伴回答说:“不用了,看。”
骑士转头看去,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光亮的小点,它是那样的明亮,令人不敢逼视,但随即骑士就意识到这是水流反射着阳光,而这时候,他们的敌人还一无所知,直到水流的轰隆声超过了他们的呐喊声,一些人迷惑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然后他们就发现有奔腾的水流从一个转角处翻滚着冲向他们,水流卷起了尸体,撼动着云梯并将它掀翻——最初的时候,水流只到他们的腰部,但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水流就已经没顶——相比起来自于南方诸国的士兵与骑士,倒是那些卑微的流民士兵因为原先就生活在碧岬堤堡的脚下,也就是海边的关系从而个个得以学会凫水,问题是水流速度是那样的湍急,夹杂着尸体与武器,他们能够勉强保持浮在水面就很艰难了,而且身上的皮甲在此刻也显得格外地碍手碍脚,沉重的就像是一块黑铁。一个流民士兵在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割伤小腿的时候痛得大声呼喊,一下子就喝下了一大口水,水是咸涩的,是海水吗?他想到,然后一条腐烂的海鱼正确地拍打在他的脸上,仿佛要为他的想法寻找一个佐证——冰冷的海水让他被烈酒与贪欲弄昏的头脑变得清醒了一点,他突然意识到,这也是碧岬堤堡人的一种防御方式,但他们是如何将如此之多的海水弄到那么高的地方来的呢?他简单的头脑刚想到这个问题,他就被狂怒的潮水径直丢向了尽头的城墙,人类的头骨在坚硬的石砖上被敲得粉碎,他的思维也随之停止了。
骑士们敬畏地看着这一切,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两位议员正在收回打开机括的手,脊背位置的长袍已经完全湿透——这是一千多年,在银龙的命令下,由矮人与侏儒为碧岬堤堡设置的奇巧装置知道的人并不多,也没有人在意,议员中还有人因为城市下竟然有个庞大的水窟与将海水抽吸上来的空心管道而感到不满,没有把它们填充起来也只是因为耗费巨大——那么久了,他们甚至不能确定还能不能打开,事实上,这个装置也确实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水窟之一出现了裂隙,里面的水都流走了,幸而这座水窟原先就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剩余的部分仍然可以将整个夹道充满。
人类的哭叫声,哀嚎声还有水流咆哮的声音都逐渐消失了,碧岬堤堡的守卫者们注视着水面,用箭矢完成水流没有完成的事情,在水流缓慢地消失之后,夹道中的尸骸就如同沉积的海沙那样被堆积起来,仿佛是受到了震慑,第一城墙上的士兵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模糊的影子,“是法师!”一个牧师提醒道,同时为身边的人加上防护的神术,但那三个影子只是挥动了几下手腕,就从城墙上消失了。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骑士问道。
“不知道,但提高警惕吧。”牧师回答,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那些被溺死,被箭矢射中,被刀剑斩中,或是被火焰焚烧,从高处跌落的死者之中,竟然有一个在轻微的蠕动,出于一个牧师的仁慈之心,他没有立刻喊叫起来,让身边的士兵们射死那个幸存者——他不觉得后者还有攀爬云梯与挥动刀剑的力量,但他还是谨慎地注视着那个地方,随即,就如同骑士看到的那样,他的仁慈突然被惊骇代替了,在骑士询问之前,他就投出了一道闪亮的无形箭矢,箭矢准确地集中了那个从尸骸中爬起来的人,不,不应该说是人,因为他的脑袋整个儿都被扭向了后背,怎么看都不可能有存活的可能,他可笑的,趔趔趄趄地走着,虽然他的眼睛和双脚处于一个可怕的相反位置,但吸引他的东西是不需要去看的,譬如说——生者的气息。
牧师的神术一击中他,他就倒下去融化了。但他身边,或者更正确地说,所有的死者都在爬起来,牧师扫视着周围,简直认为自己正在一个噩梦里:“诸神在上,他们雇佣了多少死灵法师?”
人们一提到死灵法师,巫妖,都会臆想出一支死灵大军,但事实上,无论是灰袍还是不死者,他们召唤与操纵的死者都是有数量限制的,而巫妖能够支配的尸骸能够成群结队,完全是因为他的不死仆役也有着召唤的能力,就像是人类的军队那样,爵爷的麾下有骑士,骑士有他们的扈从,仆从,士兵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奴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现在在夹道中涌动的死者已经远远超过了牧师们预计的数量,即便说是一支军队也不为过,毕竟他们原先就是法崙的前锋。
死者们拥挤在一起,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即便有着油脂,火焰也只会很快熄灭,而现在的他们,可不会在乎刀剑,箭矢,或是石头,他们的指甲和牙齿在城墙的石砖上刮擦出可怕刺耳的声音,从一个,两个堆叠起来,就像是一个畸形的尖锥形丘陵,歪歪斜斜但牢固地伸向城墙上方,这次诱惑他们的不再是食物,金币与女人,而是生者甜美的血肉,他们的喉咙里发出低沉微弱的呵呵声,听起来比之前的嚎叫还要可怕,牧师们被迅速召唤到第二城墙,他们忧心忡忡地望着数以千计的死者——他们的神术也是需要祈祷和时间的,而且他们之中还有不少的弟子与学徒,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将死者驱赶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而就在此时,一个泰尔的圣骑突然大叫了一声,他周身光芒闪烁,挡在了一个牧师的身前,如果不是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也许这个牧师已经死于非命,而后,人们看到了巨龙的身影,它和他的骑士躲避在云层之中,就在人们的注意力被死者们吸引住的时候,它俯冲而下,而骑士投出了短矛,短矛在碰触到圣骑的屏障后反弹出去,笔直地刺入垛口下方的石砖,即便经过了一次转折,它蕴含的力量仍然让它深深地嵌入了坚硬的石头。
而后,就像是在嘲弄着他们一样,巨龙带着骑士与法崙的法师,术士飞上天空,碧岬堤堡的议长最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法崙有着众多的施法者,而他们这里却只有牧师与圣骑,他们在面对魔法的时候并非毫无反抗之力,但人数的差距,尤其是施法者几乎是致命的。火焰,酸液,还有毒雾没有丝毫休止之意地倾泻在城墙甚至城市的边缘,如果不是密集的弩车,也许巨龙们还会飞入城市——但这些已经太多了,牧师与圣骑只能支撑起闪烁着白光的防护神术,保护碧岬堤堡的骑士与士兵,但这样一来,他们就变得异常被动,法崙的术士与法师们大笑着投出恶毒的法术,龙火更是不停歇地笼罩着他们。
一个牧师几乎就要坚持不住了,他还非常年轻,在连石砖也能融化的龙火距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在他无法及时拯救的骑士在他眼前被酸液腐蚀成一具骨架,又摇摇晃晃地提着自己的宽剑爬起来的时候,他的舌头就像是被石化了,而他的眼睛中充满了泪水,是悔恨吗,还是恐惧,他不知道,但他只知道他就要死了,连着被他庇护的人一起,就在距离他们不过一百尺的地方,面色青白的死者已经越过了垛口。
在这个年轻的牧师听到嗡鸣声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碧岬堤堡与诸国的王都,或是重要的城市一样,都有着对于传送法术的限制,据说还是一千多年前银龙的法师设下的,那时候的施法者可要比现在的施法者强大多了,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作为自由城市的碧岬堤堡还是有幸受到了法崙的荫蔽,按理说,没人可以直接传送到城市之中。
蓝色的光线从一个点延伸出来,先是两侧,然后向下,最终闭合,一个面容陌生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是那样的苍老,头顶光秃,胡须稀疏,皮肤就如同海龟那样打着层层叠叠的皱褶,但他的眼睛却还是明亮的,或者说,过于明亮了,但他看向年轻的牧师时,牧师甚至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不过因为他身着着黑袍的关系,他应该只是一个法师,而不是术士,或是死灵法师,他只是挥动了一下手杖,迅猛的金红色火焰腾空而起,其耀眼的程度甚至超过了龙火,热浪扑面而来,骑士的骷髅与士兵们的尸骸都在火焰中燃烧了起来,呼吸之间就化作了焦黑的灰烬。
然后,从那个传送门中陆续走出了更多的法师,他们有些还非常年轻,比牧师还要年轻一点,有些则已被时间留下了深重的刻痕,但无论是哪个,他们都没有显露出畏惧与犹疑之色,几个法师的视线掠过一片疮痍的城墙时,还露出了哀痛的神情。
“请问……”年轻的牧师问道:“您是谁?”
“阿尔瓦,”那个最为年迈的法师回答说:“年轻人,我曾经在碧岬堤堡度过了近二十年的岁月。”
第759章 唆使
阿芙拉遥望着黑色的人面狮身兽带着他的主人飞向远处,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和克瑞玛尔享有一段温柔而平和的闲暇时光,谁知道火元素生物在第二天的子夜时分就送来了有关于碧岬堤堡的情报,于是黑发的龙裔毫不犹豫地决定前往支援,虽然这样做他会异常的劳累与辛苦,但碧岬堤堡是第一座南方诸国之外遭到了攻击的地区以及城市,它的沦落将会成为一个起点,有着深重的意义,不但是克瑞玛尔,就连正在箭矢之峰的精灵凯瑞本也设法伪装受伤,暂时退出了侍从们的行列。
“会有人猜到他们的真正身份吗?”
“不会。”阿芙拉回答道,她转身看向身边的黑发精灵,她们之间的气氛总是纠结而复杂的,事实上,阿芙拉与露西厄都可以说是巧妙地利用了自己的优势,阿芙拉伪装天真,而露西厄伪装单纯,在克瑞玛尔不在的时候,她们都会更为坚强而锐利——艾洛赫看着她们,很明显,这两位女性已经抓到了克瑞玛尔的弱点——他怜悯弱小,无法坐视他人的苦痛,就像是一只在雨水中被淋得湿漉漉的,耳朵紧贴头骨,叫声又轻又悲哀的小猫,即便任性地爬到了这位龙裔的头顶上,他也不会生气地把它抓下来的,而她们正是采用这种方法,一步步地蚕食着与他之间的距离,只是……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呢?很难说,阿芙拉最差的一着是让克瑞玛尔把她当做了女儿,作为红龙的子嗣,克瑞玛尔的道德底线简直可以说是拉高了整个巨龙后裔甚至是术士界的水准,一个若有似无的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已经足以将他们之间的沟壑化作深渊,至于露西厄……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她过于急切与直白了,让她的监护人来说,这位龙裔不但有着很高的道德底线,他甚至像极东的瑟里斯人那样羞涩含蓄,露西厄的爱慕之情只会惊吓到他,让他选择远远地躲避,不再靠近,虽然露西厄在第三次与他相见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想要扭转这一几乎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反应——只能说非常的艰难。
遑论埃雅精灵与龙裔克瑞玛尔之间,还有着更多难以论处的复杂关系——他们是血亲,但也是敌人,他们曾经抛弃了克瑞玛尔,而如今的克瑞玛尔似乎也不再对他们有所期待,看看,他更愿意和辛格精灵凯瑞本相处,不过想想这并不令人意外,凯瑞本可以说是把他当做孩子看待的。
阿芙拉知道露西厄在担忧什么,因为克瑞玛尔当然不会孤身一人投入到战争的漩涡之中,除非他召唤出恶魔,或是魔鬼,又或是散播瘟疫,不然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撬动胜利或是失败的杠杆,更不用说,在法崙的军队中,也有着为数不少的施法者,他们之中,从格瑞纳达的混乱中逃脱出来的术士与重金招揽的灰袍们又占据了很大的比例——还有巨龙,每天阿芙拉等人都能够看见成群的巨龙从云层中飞出,围绕着箭矢之峰回旋飞舞,单看这一景象,都不由得人们回忆起那段漫长而黑暗的岁月,巨龙们统治着人类——即便是良善的银龙也是如此,巨龙是巨龙,而人类是人类,前者庞大的身躯注定了很难看见脚下的小虫,那时候人们是巨龙的奴隶,食物和工具,没有思想,没有历史,也没有信仰……人类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浑浑噩噩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哪怕其中会有那么一些人拥有施法的天赋,最后却只能绝望地发现自己只是一只在巨龙的爪子下苟延残喘的虫子,唯一不同的地方也就是比起其他的虫子,能够飞的更高一点,更快一点,能够引起巨龙的略略瞩目罢了。虽然有人曾经自诩为巨龙的朋友,但谁都知道,一只寿命或许可以以千年来计算的巨龙,怎么会愿意与一个如同晨露一般短暂的生命相提并论呢?当他们注视着你的时候,可能更多的是轻蔑或是怜悯吧。
虽然克瑞玛尔,还有凯瑞本,都已经确定了这些巨龙不过是如同傀儡一般的畸形生命,它们,而不是他们,没有智慧,也没有理智,体型也要比正常孵化长大的巨龙要小得多,就连酸液,雷电与火焰的威力也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就连龙威也是那样的薄弱,但那么平庸的凡人们已经有一千年没有看到真正的龙,对他们来说,它们就是巨龙,就像是这座城市中的人们,每一看到龙群在地面上投下的影子,都会颤抖与哭喊起来。
要对付这些形貌狰狞的野兽,可能也只有克瑞法的龙牙骑士们,还有同样来自于格瑞纳达的术士们,这可真是极具讽刺意义,只是没人会去在乎——至于露西厄所提出的那个问题,阿芙拉也不觉得会造成什么不堪的后果——没人知道克瑞法的主人正是侍奉法崙皇帝的法师,而克瑞法,众所周知的,它是一座自由城市,而最大的交易就是佣兵,维尼托可以雇佣他们,碧岬堤堡当然也可以雇佣他们,即便法崙的皇帝想要阻止他们,也要等他们完成之前的契约——而最重要的也只在这一次而已。
可能整个大陆都在注视着碧岬堤堡,与那些混乱的小国不同,碧岬堤堡是法崙皇帝所要征服的第一座真正的堡垒,碧岬堤堡若是溃败,其他的城市,公国与国家或许也会随之气馁与悲观起来,但如果碧岬堤堡抵抗住了法崙军队的攻袭,哪怕只有一次,也会激励起人们的勇气,哪怕他们有着巨龙与死灵法师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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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格瑞纳达人喜欢怎样的战术吗?”阿尔瓦法师盯着那些狂乱地飞舞着的巨龙问道,然后他没有等待弟子的回答:“他们会先用奴隶与被捕捉到的流民,平民冲击城墙与城门,投出石弹与白磷弹,摧毁城墙上的防守器械,然后,一旦有法师或是术士,牧师们出现,他们的鹰首狮身兽骑士就会带着他们的施法者飞向空中,从空中打击那些会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家伙——而巨龙,是的,我是说,那些红龙,会对付那些最为棘手的敌人以及他们的塔,只有很少的法术能够对巨龙造成伤害,真可惜,在一千多年前的混乱时期里,有许多法术都失落了,现在的人类对于巨龙来说非常孱弱和可笑。当然,”他停顿了一下,“我是说真正的巨龙。”
阿尔瓦是见过真正的巨龙的,他在年轻的时候游历各处,就连格瑞纳达也不例外,他记得自己曾经在格瑞纳达的王都见到过的红龙,他们是那样的强大,那样的美丽,不可一世,他们裹挟着的龙威让他的膝盖相互碰撞在一起,他还清楚地记得尘土飞扬起来钻入眼睛与鼻孔的痛苦感觉。他也见过不少龙裔,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发现克瑞玛尔的异常,就猜到他可能是一个龙裔的原因。
在阿尔瓦等人出现之后,正如阿尔瓦所提醒的,巨龙以及它们的骑士果然将施法者们当做了第一需要杀死的目标,他们在云层中聚合,而后轮番俯冲下来,伴随着龙火,酸液,电流的是有着秘银矛尖,雕刻着符文的魔法短矛,用来击破法师们的防御,还有法崙术士与法师们的魔法,但就在距离逼近到他们可以看见彼此的双眼时,高高地,架设在第四城墙,也就是执政官官邸与议会大厅周边的弩车再一次发出了尖锐的怒号,沉重长大的弩箭如同暴雨一般地倾泻了下来,冲在最前方的巨龙们无一遗漏地被击中了,巨龙们发出悲鸣,阿尔瓦甚至能够听见法崙的龙骑士在愤怒地大叫:“他们还有多少弩箭?”
“我们还有多少弩箭?奥布里?”阿尔瓦法师投出一梭雷电,将一队企图爬上第二城墙的法崙士兵掀翻,然后转过头去,微笑着询问身边的老友,“真高兴看到你还是那么有精神。”
“我是奥布里,阿尔瓦大人,”但对方只是尊敬地说:“您所说的大概是我的父亲吧,”他说:“他早在二十年前就离我们而去了,大人,我是小奥布里,但他一直非常地惦记着你……”
阿尔瓦法师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他再次睁大了眼睛打量了一下对方,这才发现他的面目确实有着依稀的不同,还有的就是他身着着有着泰尔圣徽的白袍,表明他是泰尔的牧师,而他的老友之一,固执的奥布里从来没有显露出过施法者的天赋,也没有感受过任何圣召,他……只是一个生命短暂的凡人而已。
已经垂垂老矣的法师勉强地微笑了一下:“哦,”他说:“没什么,我只是……”他突然哽咽了一下:“只是没想到——这个弩车是谁设置的?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这个。”
“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小奥布里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据说他是您的朋友。”议员们起初根本不赞成在碧岬堤堡设置这种威力强大的武器,这种弩箭就连一只鲸鱼都能穿透,但海盗们还能扛着一只鲸鱼里来攻打城市吗?哈哈,这实在是太可笑了,当时谁也不会想到碧岬堤堡会面对一群巨龙——所以最后,是老奥布里拿出了所有可调动的资金与他的固执,坚持配置了十二具弩车,也正是这十二具弩车,让法崙人预期中的混乱与不幸没有那么快地发生。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阿尔瓦咕哝道,然后他又投掷出一个法术,一个死灵法师顿时燃烧起来。
“还有,”小奥布里迟疑地说道:“我的父亲说,如果我还能见到您,又或是我的孩子能够见到您,要代他说——他很抱歉,虽然,有点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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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有点晚,但我可以发誓,”那个陌生人说,“我一直很想来看看你。”
阿芙拉一走进自己的房间就看到了这个陌生人,她是个娇媚又带着一些病态的女性,皮肤苍白的就像是从未见过阳光,双足赤裸,卷发披散在圆润的双肩上,曼妙的胴体在黑纱中若隐若现,虽然阿芙拉一贯相当自傲于自己的容颜与体态,但在见到这个女性的时候,仍然有着一种无法遏制的凶恶情感涌上喉头,这是一个有着爱\欲神职的神祗所拥有的本能,任何一个敢于在该本质上挑战她的神祗或是凡人都是她的敌人。
“您是谁?”出于谨慎,阿芙拉还是选择了尊称,比起凡人,或是普通的施法者,作为已经迈入神祗之门的她更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危险。
“你可以称我为你的祖父,又或是祖母,”她说:“阿芙拉。”然后她轻微地蹙了蹙眉,“你的父亲是个讨厌鬼,我想他做的仅有的好事大概就是你,还有你的名字,灰尘,多么美妙,这正是一个盗贼的女儿应该有的名字,不起眼,微小,无所不在。”
“您是谁?”这是阿芙拉第二次提问,那位女士看着她,笑容逐渐变大:“玛斯克,”她轻启朱唇:“盗贼之神玛斯克。”
阿芙拉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克瑞玛尔暂时还没有告诉她太多事情,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梅蜜曾经是爱\欲女神弗罗的牧师,选民,以及圣者,她的力量或许也正是来自于此,但她从未想到过她的父亲竟然是盗贼之神玛斯克之神的儿子。她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进入自己的领域,但对方只是伸出一只手,阿芙拉就不得不停止了自己的动作,虽然那只手看上去什么都没拿着——但阿芙拉总觉得有一柄冰冷的武器对着自己。
“你比你的父亲出色多了,”玛斯克的化身满意地说,她的语调甚至可以说是柔和的,她伸出手指往下一点,阿芙拉就被迫坐在了她的椅子上,现在她们只是间隔着一张精巧的圆桌,只要伸出手臂就能触碰到对方,“别害怕,”玛斯克说:“虽然我享受别人对我的畏惧,但你是不同的,亲爱的,你是我的后裔,非常出色的后裔,你可以从我这里得到我的爱,阿芙拉,这是你父亲也不曾有过的。”
第760章 并肩
五十年对于一个龙裔来说,既不能说很短,也不能说很长,但他们对于克瑞玛尔的印象总是有些模糊,这也不怪他们,克瑞法虽然是属于克瑞玛尔的城市,但克瑞玛尔对它完全可以说是漠不关心,从一开始,它就是为了满足异界的灵魂一点点小小的怜悯之心而提出的一个借口,至于这座海上城市竟然能够成功至此,就连巫妖也没有想到,毕竟他们都不是那种擅长经营与统治的人。不过这种陌生感与隐约的试探预备在看到两个迷诱魔的时候曳然而止——就连那些对阿芙拉仍然有着暧昧情感的骑士们也突然冷静了下来,阿芙拉毕竟还不是弗罗,还不至于让这些冷酷无情的家伙扭转自身的本质。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越发简单了,没有人质疑,更没有人反抗,巫妖的力量覆盖了整座克瑞法,密如飞蚊的小魔怪在黑暗中匆忙频繁地出入,对比着阿芙拉留下的札记,曾经的不死者发现克瑞法的力量比起五十年前非但没有减弱,甚至有所加强,巫妖将属于阿芙拉的一部分力量提取出来,不,不是他不相信阿芙拉,而是因为一个拥有力量的阿芙拉更符合他的需要,另一个灵魂表示赞成,虽然有时候巫妖会嘲讽它太过虚伪,但它并不是真的对阿芙拉身后的势力一无所知。
“殿下难道真的不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一个面容秀美的年轻人满怀忧愁地问道,他的装束与一个富有的凡人毫无区别,看起来不但没有任何值得人们警惕的地方,还显得格外的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而他身边的少女也露出了忧虑的神色,单单看着这两张如同镜像一般的美丽面孔,就很难有人说出拒绝的话。但事实上,这两具华美的躯壳里分别装着一个有十五尺那么高,重达五千磅的恶魔,他们不但有着优雅的虚假面孔,还有着灵巧的舌头,敏锐的眼睛,他们可以保证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你想要的,做的每一件事情正是你所一直期望的,譬如现在:“您是想要抱回碧岬堤堡吗?”少年道:“那就交给我们吧。”“我们可以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够得以安然无忧。”少女说。“如果您不想让人们知道您能够召唤与命令恶魔,”少年说:“我们也可以用这具躯壳在人群中行走。”“那些巨龙多么的可恶啊。”少女说。“还有那些卑劣的盗贼与佣兵。”少年说。“他们死有余辜,十恶不赦。”少女说。“战争总是会导致那以计数的死亡。”少年说。“但有了我们,哀嚎与哭泣必然会属于您的敌人。”少女说。“只要您愿意使用我们。”少年说。“我们并不可苛求。”少女说。“只要十年,五年,三年,一年……或者只是一场战役。”少年说。“我们只需要一场战役中的自由。”少女说。“不经您的允许,我们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无罪的好人。”少年说。“或是坏人。”少女咯咯地笑着说。“不与您之外的人签订契约,”少年说:“不吞噬与收买灵魂。”“我们甚至可以为您的朋友效力,听从他们的命令。”少女说。“您不能就这么遣送我们回去。”少年说,一边哀伤地蹙起双眉:“我们会被魔鬼们嘲笑上一万年。”“或者更久。”少女附和道:“我们畏惧您。”“是的,”少年说,“我们无法违抗您的旨意,也不敢对您有任何欺骗。”“您是乌黯主君信任与宠爱的臣子,”少女道:“而我们只是他麾下上万迷诱魔中的一只。”“孰轻孰重,”少年说:“我们一直很清楚,殿下,您应该相信我们,因为我们服从您的根源来自于另一个更为伟大与强大的存在。”“您已经召唤了我们,”少女说:“血,灵魂与金币,将我们放逐回无底深渊又有什么好处呢?这完全就是一种无谓的浪费。”“或者我们也可以留在您的身边,”少年说:“只要有我们,您的军队能够战无不胜。”“还有您与精灵们想要探知的问题。”少女伸出猩红的舌尖:“答案就在我们的口中,我亲爱的主人,您随时可以前来摘取。”
他们口灿莲花,笑语晏晏,巫妖却一直忙碌于桌面上的公文,真难想象,如同克瑞法这样的城市一样会有堆积如山并且重要性可能丝毫不低于两个迷诱魔的文件,相比起术士,对于繁杂与枯燥的事情已经习惯或说擅长的法师也只能够说可以忍耐,不过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宁愿把它们交给另一个灵魂处理——所以说,他偶尔也会怀疑对方的说法——普通人什么的……他终究还是无法理解另一个位面的,长达二十年的教育究竟意味着什么,毕竟在另一个位面,另一个国家,一个可以听说写五千个单词以上的人就可以在这里成为一个领主或是爵爷的书记官了。
迷诱魔们从来就有着恶魔们不太有的耐心,他们一直等到巫妖放下尖头开裂到已经无法书写的羽毛笔,才再一次露出温柔可亲的笑容,一般人看了或许会感到羞愧,从而说出一个他们期待的答案。但巫妖只是摩擦了一下手指:“火锅……还是铁板烧?”
少年和少女的面孔顿时僵硬了一下,巫妖这才觉得另一个灵魂的逃避之举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现在他的赫赫恶名可以让恶魔中一向以难以对付著名的迷诱魔也不禁为之退缩——这两位确实懂得巫妖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他们甚至有着将自己的一双螯肢手臂藏到背后的冲动——谁让那些不幸挑战这位龙裔施法者失败的迷诱魔们全都被卸下了螃蟹钳子般的螯肢呢……他们可以向着冥河发誓,即便他们也曾经吞噬同类,但他们绝对没有将同类的一部分从身体上拆下来,先烤,后开壳,加蒜末,黄油,姜和盐一起放在铁板上煎,又或是直接去壳取肉,切片,放在沸水里烫一烫捞起来蘸粗盐与花椒的爱好,虽然说吃了都是一样的吃了,但后一种吃法显然会令他们显得格外的廉价……还有美味,整天被自己和同僚用看“啊,这个很好吃”的眼神看,就连残暴狡诈的迷诱魔也受不了。
“您不能……”少年微弱地抗议道。
巫妖用另一个灵魂干净而……饥渴的眼神盯着他,他立刻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在这种令人难堪的沉默中,巫妖收回视线,拎起一个很小的,几乎只有掌心那么大的皮囊往桌面上一倒——两个迷诱魔的注意力即刻被皮囊,显然那也是一个次元袋中倾泻出来的东西吸引了,当然,那是巫妖早已预备好的,对于恶魔们永远也不会失效的诱饵与报偿——灵魂宝石。单单桌面上的,就有不下一百之数,这个数量即便对于迷诱魔,也不能说少了。而且即便他们仍然不甘心,却还是不能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是继续设法留在主物质位面,为这位龙裔效力,寻找机会与契约的漏洞屠戮人类,吞噬灵魂呢,还是拿着固定数量的灵魂宝石滚回无底深渊……迷诱魔们几乎不必去选择,若有可能,他们当然更愿意遵从恶魔的本性,肆意妄为,无恶不作,让所经过的每个地方都陷入到难以控制的混乱之中……
“我们这就回去,”少年明智地做出了他的选择:“如果这就是您的愿望。”
“但如果您愿意,”少女不甘心地说:“我们随时听候您的召唤,您知道我们的名字,呼唤我们吧,我的主人。”
当一个龙牙骑士踏入厅堂时,他根本不曾预料到自己会看到怎样的景象——他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一左一右站在克瑞玛尔身边的少年与少女正在撕裂人类的躯壳,从虚假的皮肉禁锢中挣脱出来,他们的面孔向着两侧裂开,纤细的身躯四分五裂,凝固的紫黑色血液从裂口喷涌而出,在半空就化作青黑色的烟雾,如同龙一般生着双角的头颅从烟雾中伸出,凸起的长吻中满是獠牙。它们站直身体,头颅顿时碰触到了天顶,天顶的石块转瞬之间就开始碳化发黑,它们的胸前有一对四指的手臂,而在这双手臂之后,还有一双更为强壮与畸形的手臂,看上去如同毒虫的螯肢——恶魔们转头看见了站立在门外的龙牙骑士,竟然发出了相当柔和甜蜜的笑声,而就在下一刻,笑声突然变成了哀嚎,青黑色的烟雾突然弥漫开来,骑士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等到龙牙骑士醒来,一切异样的迹象都消失了,就连天顶都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但他一点也不觉得之前的事情只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不是没有见到过术士或是法师召唤魔鬼,但一般而言,除非不得已,他们召唤的一般都是低阶的魔鬼与恶魔,而且都会将恶魔与魔鬼限制在召唤阵法甚至是房间里,免得遭到他们的反噬,但他的主人克瑞玛尔显然不同于他们,他不但召唤了两只迷诱魔,并且允许他们随侍在自己身边,在高塔中四处走动——所以克瑞法暗处那些蠢蠢欲动的危险家伙顿时偃旗息鼓是有理由的,当一只野兽被困在洞穴中的时候,哪怕是个孩子也能朝它丢掷石块,但如果它被释放出来,没有项圈也没有镣铐的时候,只有丝毫不会怀疑自己的强大与心智的人才敢于任由它们匍匐在身边吧。
另外,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刚才这两只迷诱魔是被他的主人驱逐回了无底深渊吧,他应该是遭到了其中一只的打击,不过很显然,他的主人投掷法术的速度也丝毫不逊色于迷诱魔们的本能。
巫妖还记得这个龙牙骑士,他们在离开格瑞纳达的时候带走的龙牙骑士都经过不动声色的甄选,这位龙牙骑士也是龙裔,只是血脉淡薄,他的父亲与母亲并不怎么在意他,他虽然和所有的龙裔一样在格瑞纳达成长,并且成为一个龙牙骑士,却始终保持着头脑清晰,行为理智,如果说他不是一个残酷的人,那么只能说是在说谎,但他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也是不容辩驳的,无论是善事还是恶事都是如此,这让他成为了巫妖与异界的灵魂颇为倚重的人选之一——他因此获得了可以出入高塔的权利,嗯,虽然就刚才的事情来看,这份权利对于他来说,好像有点危险。
曾经的不死者可以说是温和地抚慰了他一番,不是每个人在遭受到迷诱魔的攻击后都可以若无其事的,骑士的躯体与灵魂都受到了不小的撞击,巫妖让他喝了一点药水,骑士在喝下药水之后神色不免有些古怪——他可以辨别出药水里有精灵们的生命之水的成分,在生命之水很有可能是被劫掠盗窃而来的情况下,这也不算太离奇,问题是药水里还有新鲜的雪蜜……雪蜜是一种相当娇贵的东西,无论是法术还是别的什么手段,新鲜的雪蜜与经过一段时间储藏的雪蜜的气味与味道都有着极其鲜明的不同——但是,这难道是在说,他们的主人仍然与精灵们往来紧密吗?
当然,他不是说不好,对于格瑞纳达里一些偏激的言辞,他从来就是充耳不闻的——血脉很重要吗?或许,但血脉可不意味着一切,他有着兄弟,也有着姐妹,但现在,他们不是死了,就是沉沦到了格瑞纳达的最底层,他们之中甚至还有覆盖着鳞片,自诩比他更为正统的家伙,但又有什么用呢?就像他那时选择了克瑞玛尔作为主人,而不是米特寇特,或是凯尔门与凯尔丝那样。他的选择十分正确,他的主人,以及他的代理人,都是强大,又宽容的,他在克瑞法度过的日子可要比在格瑞纳达悠哉和优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