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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并不焦急。”亚戴尔调侃地说道。这是克瑞玛尔回到箭矢之峰的第一夜,而罗萨达的牧师已经迫不及待地造访了他的房间,反正在处理似乎永无止境的公务时,这位黑发的龙裔已经证明他比精灵或是罗萨达的选民更擅长彻夜不眠,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已经有选帝侯的人暗中接触过他,对于选帝侯们的想法,亚戴尔也是颇为惊讶的,他还以为他们会厌恶克瑞玛尔而,还有可以说与他站在同一立场的自己和凯瑞本呢。
若是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可以听到他心里的疑问,就会告诉他,假如没有选帝侯的制度,而法崙的皇帝也确实是一个有着悠长生命与强大力量的龙裔,他们肯定是会讨厌作为皇帝爪牙与耳目的克瑞玛尔的,关键在于,现在的法崙皇帝只是一个脆弱的傀儡,也不可能拥有后裔,即便他也是十二位选帝侯之一,却也注定了没有未来可以预期,那么,在二三十年后,登上皇帝的宝座的或许就是他们,和他们的孩子——这样的话,一个善于经营与管理的大臣就会变得非常重要了——如果使用得当,保质期还非常的长呢。
“对于林岛之主所做的事情我代法崙的子民表示十二万分的感激,”巫妖冷漠地说,斗篷被无形仆役从他的身上取下来,挂在了屋角一侧的衣架上,“但我不会和任何人缔结婚约的。”想到艾洛赫的嘴脸他就想要作呕,有时候,他甚至满怀恶意地想到,如果他真的接受了这个傲慢家伙的爱意,这位年长的埃雅精灵会不会后悔在数百年前的那个夜晚没有夺走他的性命。
在圆桌边坐下的时候,巫妖突然微微一顿,“林岛的埃雅精灵们……对这件事情是怎么认为的?”
“他们……有反对的,”亚戴尔说,“也有赞成的。”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接触了不少埃雅精灵,让他迷惑与不安的是,在整理与人类,还有其他种族错综复杂的关系时,埃雅精灵显然根本无法与辛格精灵相比,他们的心性过于绝对与固执,他们与陆地上的人们格格不入,却不愿意做出改变,罗萨达的牧师轻轻蹙眉,他们甚至会将自己的想法与看法强加在他人头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直至今日,或许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因为他们带来的生机与繁荣,人类不断地退让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快地遗忘他们的恩惠,但后者的底线可不像是埃雅精灵们以为的那么低,他们现在拼命地容忍,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因为什么事情猛地爆发,让局势走向一个无法控制又令人绝望的方向,其他不说,就亚戴尔知道的,将精灵与巨人,兽人,地精之类的怪物摆在同一位置的人类可不在少数,也囊括了部分选帝侯——几天前,有大臣提出,为了感谢埃雅精灵们,他们应该将精灵们曾栖息过的地方还给他们,让他们可以成为人类最为亲密的挚友,这点竟然还获得了选帝侯们的支持。这可太不寻常了,亚戴尔的父亲曾经是一个领主的次子,而他自己就是一个城市的执政官,作为他最小的儿子,亚戴尔也听说过不少有关于白塔的事情。大家都记得吧,白塔曾经是辛格精灵的城市,精灵不但在那里居住过,还有着精灵担任白塔的执政官,不夸张地说,白塔乃至整个鹧鸪山丘的富庶都是辛格精灵们带来的,但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人类领主对此感激过吗?最初的时候或许有,但等到亚戴尔可以阅读书籍的时候,领主与精灵的关系已经变得恶劣异常,安芮对于灰岭与银冠密林的背叛可不是小女孩的一时冲动,她的母亲还是个精灵呢,但她的父亲却让她对精灵充满了警惕与仇恨。
而现在,南方诸国的选帝侯们竟然愿意拿出一方领地作为报偿,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分封,可以因为臣子的悖逆,或是绝嗣而收回,鉴于精灵们拥有着的悠长生命,那些领地绝对是打狗的肉骨头——额,等等,或许不该这么形容,精灵们不是狗,而一片领地可要比肉骨头贵重得多了,但亚戴尔发自内心地觉得,没有那句话能够比他从克瑞玛尔那里听来的,这句又粗俗又形象的短句更适合形容现在的情况了。
这种异常的情况不由得让亚戴尔满心质疑,但他在箭矢之峰上的权威暂时还无法达到克瑞玛尔的程度,他能够做的事情也只有将这个诡异的提案压在皇帝的书桌上,不做任何回复。
让他的心情变得更为沉重的是,埃雅精灵们竟然也十分坦然地愿意接受这份回报,对于那些年轻的精灵,亚戴尔觉得可以理解,人人都知道辛格精灵虽然居住在冰冷的银冠密林,但他们的血却如同人类一般的灼热,埃雅精灵则恰恰相反,他们冷漠又疏离,即便是在游历途中,能够被他们尊重与亲近的也只有曾为一族的辛格精灵,他们轻蔑人类,人类也不会报以过多的善意,既然如此,无法辨识出真正的恶意也属正常。但那些年长的精灵们呢,据说翡翠林岛中,年长的精灵要比银冠密林更多——英格威离开的时候,他的母亲还未回归安格瑞斯的膝下,作为女王的臣子,当然不可能轻易抛下效忠的人,去追随她的继承人之一。
难道这些可能曾经在第一次诸神之战中执起长弓的精灵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吗?亚戴尔也试着探查过,但他随即就接到了毫不客气的警告。
“皇帝怎么样?”巫妖问道。
“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亚戴尔回答,但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好像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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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说,这个错误不应该归结于亚戴尔。
法崙的皇帝每天都要服用药酒——他的畸形身躯完全是用巨龙们的血肉滋养出来的,这种畸形不但呈现在外表上,也呈现在其他地方,比如说,在每月的最后一天,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分,他的体内就会滋生出难以忍受的刺痛与瘙痒,它们带来的痛苦会让他无法控制地在粗糙的石头上摩擦皮肤,直到皮肤被撕裂,鳞片被磨掉为止,不过无论是皮肤还是鳞片都很快就会长出来,所以应该还没有太多人发现他竟然有着这种恶心的疾病。
而今天就是十月的最后一天。
法崙的皇帝跪在地上,他的房间当然是毋庸置疑地华丽奢侈,在寒冷的冬季,在高耸的箭矢之峰上,不但是地面,就连墙面上都悬挂着来自于极北之地的雪熊皮毛,皇帝将这些皮毛都掀起来,露出下面冰冷的石质地面,每一块石砖的表面都打磨过,但边缘可不会,皇帝用他的力量让它们变得凹凸不平,然后就用它们来猛烈地擦拭自己的身体——这还是有药酒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药酒,他或许会剥掉自己的皮肤与鳞片。
药酒弥漫着会让克瑞玛尔等人倍感熟悉的甜香,皇帝将里面的黑色液体倒入口中的时候,心头又不免升起了对这个黑发龙裔的些许怨恨——正因为后者对于“烟草”的深恶痛绝,用来酿造这种药酒的原料也变得越发稀少,而能够无限制地提供这种药酒的人又突然消失了,每次皇帝看见只剩下了七八口的药酒就开始心惊胆战,他不敢想象如果让人们知道了他们的皇帝竟然会如同猪那样哼哼着在地上摩擦身体会怎样?他所剩无几的威望大概会遭到又一次严重的打击吧。
他闭上眼睛,药酒带来的不单是麻痹,还有令他心神愉悦的幻觉,在幻觉中,他就如同一个神祗般的高大,强壮,俊美,他可以以人类的形态,也可以以巨龙的形态统治整个陆地,乃至整个位面,即便是天上的使者,与深渊的魔鬼也必须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美丽的女神愿意与他共享一张床榻,而男性的神祗也会与他传递同一只金杯,他的子嗣如同落在地上的星辰一般繁多,他们都是国王或是女王,每个麾下都有着难以计数的骑士与士兵,还有数之不尽的子民和奴隶。他的统治甚至延续到了神祗之中,在……
皇帝突然颤抖了一下,从甘美的幻境中醒来,他看见了一个如他想象般的年轻男子,他站立在星光之下,神情严肃,眼睛中除了厌恶之外还有着一点怜悯。
“你是谁?”皇帝惊恐地叫嚷道,“你是谁?!”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巨龙艾欧声音低沉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皇帝混沌地思索着,我是谁?他还能是谁呢?他是皇帝,法崙的皇帝。
“我是……皇帝。”他说,没有名字,他只是皇帝。
第805章 错误【3】
巨龙艾欧在皇帝的书桌后坐下。皇帝的房间当然是箭矢之峰上最为高大空阔的,就如格瑞纳达那样,曾经被银龙作为宅邸的宫殿无论廊道,还是门扉,都足以让一只巨龙昂首挺胸地以原型走过,而它们的房间,更是庞大的允许巨龙随意地张开翅膀,就连书桌也大的就像是凡人用餐的长桌,巨龙艾欧满怀温情地抚摸过这张雕刻着诸多巨龙的家具,它之所以能够保留到现在,而不是如同宫殿里的床榻以及柜箱之类的东西被人类盗取与掠夺,完全是因为它是由整块雪花石雕琢而成的,沉重的就像是箭矢之峰的一部分,即便它的华美精致令得许多人为之垂涎三尺,但他们能够做的也只有剥去镶嵌在雕像中的宝石与黄金。
等到法崙皇帝回到箭矢之峰,而克瑞玛尔以及其身后不为人知的力量又给予了这位所谓的统治者正名与支持,这张冰冷的书桌又被重重新修缮成原先的样子,只是巨龙艾欧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拙劣之处,尤其是与原先精妙的手法相比——譬如原先的书桌四足包裹着的黄金被熔铸成了四个种族的形状,巨人,兽人,侏儒,人类分别占据了其中的一角,表情与动作都不同,巨人愤怒,兽人贪婪,人类惊恐,侏儒则在一侧恶毒地咧嘴而笑……新的桌脚也尽力描绘除了他们的样子,但工匠疏忽或是确实不知道,在书桌的四个侧面,在雪花石上飞舞着的巨龙们在俯瞰下方的同时,也会露出相应的神情,有色龙幸灾乐祸,而金属龙不是忧心忡忡就是满怀怜悯——新的黄金足与巨龙们显露出来的表情大半都错位了,也许是巨龙离开了太久,所以人类已经忘记了巨龙们也是有情感与表情的。
巨龙艾欧轻轻一点,桌脚上的黄金就彻底地融化了,等它们被重新熔铸出来之后,巨龙的神情与它们注视着的雕像就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他抬头看了一会,又进一步地改变了房间里的装饰与布置,因为之前的主人实质上根本就是一个人类的关系,这里的床榻上堆满的不是巨龙们喜爱的金沙与宝石,而是皮毛和丝缎——这种织物对于巨龙形态的主人来说,几乎与人类将泥沼铺设在身下没有什么两样。人类在谒见巨龙的时候,时常会奇怪他们怎么能够躺卧在坚硬冰凉的珠宝金币上,他们不知道的是,巨龙因为有着无比坚韧的皮肤与坚硬的鳞甲的关系,金币与宝石这点小小的凹凸起伏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他们躺卧在上面,和人类躺卧在沙丘上差不多,又柔软,又有支托,而且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亮闪闪的好东西。
璀璨的水流从虚空中中坠落到床榻上,它们迅速地堆积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坡度平缓的丘陵,其中不乏如同星辰一般的宝石与秘银精金的器皿,盔甲与武器,它们就像是升出浅滩的贝壳与枯枝,巨龙艾欧毫不介意地躺卧在上面——以一只年少时期的巨龙的形态,他深深地呼吸着即便厚重的石头墙壁也无法消弭的寒冷空气,尾巴尖搭在床榻的一侧,当它轻微地摆动起来的时候,一样东西咕噜噜地从房间的一端滚到了房间的另一端。巨龙艾欧睁开眼睛看了看,才从它仍然保有着的些许高热猜测出了它的原型——它应该是法崙皇帝原先佩戴着的精金或是秘银的魔法符文,在巨龙艾欧将这个畸形的人造物摧毁的时候,火焰也同样将护符点燃,只是因为魔法,以及它的本质,它才留下了最后的那么一点儿。
想到法崙的皇帝,巨龙艾欧还是有点不可思议,是的,对方只有十分浅薄的血脉,浅薄到难以担当起龙裔这个称呼,他的特征,力量与信心全都是用银龙胚胎的血肉堆积起来的,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或说是有意不去知道,他的身体里面腐烂发臭,就像是一只镀金的坏蛋,艾欧甚至不愿意将自己的视线多放在他身上哪怕一小会儿,但就是这么一个人造的,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怪物,他竟然还有着那么深切的求生的欲望,巨龙们的火焰比普通的火焰更迅猛,而且无法轻易熄灭,被火焚烧致死又是那样的痛苦,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不愿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巨龙艾欧几乎可以看见他爬向门外的那道灰黑色的痕迹——当手脚被焚烧殆尽,面孔融化,五官消失之后,他仍然用还未被全部烧毁的四肢末端往前爬行……甚至只剩下一个躯体的时候,也还在努力地拱动。
“人类。”巨龙艾欧厌恶地喃喃道,原本对于巨龙们来说,只是蛆虫一般的族群……或许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们不惜一切也存活下去的信念吧,这样说起来,这位法崙的皇帝,似乎作为人类的部分更多一些呢。这个想法在他的头脑中一掠而过,不过很快地,巨龙艾欧就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法崙的皇帝是一个畸形的人造怪物,他呢?一个已经进入了永远的长眠中的神祗,重新被召唤到这个生者的世界里,他真的还是原先那个众龙之神艾欧吗?谁都知道这不可能,他留下的神格,神力与他的本质,原本应该在一个全新的生命中跃动,就像是一颗种子在新鲜的泥土中发芽成长,而不是在灰黑的余烬中悄寂无声地流逝,他现在甚至不再可能将神格与神力提取出来交给另外什么人——因为它们已经被侵染与污浊,就如同曾经严明公正的众龙之神也已堕落,巨龙艾欧终于知晓了那些自愿或是被迫被死灵法师以及巫妖们转化的骨龙在想些什么了……死者与生者的思想有着天壤之别,他们无法相互了解,也无法相互宽容——这是一种不身处其中就根本无法通悉的感觉。
他来到这里,当然不是因为法崙的皇帝,这个可怜的半人类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在意,事实上,死者之国的耶各也邀请过他留下,成为新的死亡之神,毕竟巨龙艾欧也是以公正睿智而闻名的,只是众龙之神很清楚自己的变化,如果他决定留下,那么他一定会更为迅速地被恶意与憎恨吞没,到那个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最后他最后还是婉言谢绝了——他来到主物质位面,在一片薄暮的灰紫色中,他看见了那根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之间的石柱,想到那时候还是一只年轻银龙的子嗣向他祈祷,借助他的神力,将大地的一部分高高地拔起,作为自己宫殿的基座,他也不止一次地曾经降落于此,在空旷高大的厅堂里以一只古老黄铜龙或是金龙的身份与后代痛饮高歌——那时候,厚重的云层拥簇着箭矢之峰的顶端,让巨龙们的殿群看上去犹如众神的神国,他们围绕着箭矢之峰飞行的时候,云层中就会聚集起滚雷与闪电,除了他们,没有一个种族能够距离神祗如此之近,无论是智慧,力量还是……
巨龙艾欧沉睡了过去,唇边犹自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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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妖按住胸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应该早已习惯心脏在身体中跳动的感觉,但他有时还是不免感到厌恶,就像他必须面对镜面与水面,或是任何光滑的表面时那样,像他这样,在短暂的学习之后,从术士转化为法师,并且更进一步,成为一个巫妖的人,一千多年来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导师,疯癫的半神巫妖埃戴尔那,也许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当一致的地方——就是对于自己生者的身份深恶痛绝,厌弃至极,他们甚至都没有过一般巫妖必须经过的磨合阶段——对于肉体的留恋,当转化成功之后,他们就反复用冰寒的负能量与淬炼后的龙火“清洗”躯体,让内脏,肌肉与血管在一次次的冻结与焚烧后化为飞扬的灰烬,只留下白色的骨头,当然,就如他们一贯声称的,这是一身相当漂亮与洁白的骨头,在七十七群岛的巫妖中,就美观而言,完全可以分别占据第一位与第二位。
仅有的,也是最重要的,让巫妖还能勉强对这身躯壳表示满意的大概就只有口舌之欲了,不过这也是在这个身体里有了第二个灵魂之后,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对于美食有着即便是人类与侏儒也难以企及的经验与执着,“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三大节奏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看见某样新事物的第一观感,别说在富足的主物质位面,即便是在无底深渊,被他们的导师埃戴尔那弄得半疯癫的时候,另一个灵魂也依然能够造出让恶魔与魔鬼们又惊恐又忿怒又止不住垂涎三尺的“好东西”——巫妖坚决地告诉自己,魅魔的羊蹄子没什么好吃的,哪怕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来自于瑟里斯的酱油,但为了一顿红烧羊蹄就召唤魅魔是不对的!不,应该说,这简直就是施法者们的耻辱!就算是魅魔的蹄子看上去要比普通盘羊的还要大上三倍,又格外的肥硕有劲道也不行!
今天中午吃羊蹄吧,巫妖决定,如果厨师们还是弄不懂红烧该怎么做,那么就先清炖,加生姜与野葱,等第二天另一个灵魂醒来的时候,让他到厨房去教厨师怎么用那些……嗯,酱,酱油和露水……
不过他仍然没有忘记让他回忆起过往的不好感觉,他做出手势,让自己的幽魂去检查整个箭矢之峰,让巫妖来说,那种感觉不太像是敌人,倒像是某个庞大的存在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给他留下的影响,那么会是谁呢?埃戴尔那?有七十七群岛的同僚这么威胁过他,不过别开玩笑了,七十七群岛事实上也只是一座监狱罢了,当初埃戴尔那实在是过于疯狂了,原本就因为巨龙离开,诸神之战而动荡不安的主物质位面差点就因为他而分崩离析,七十七群岛,以及那些被他搜刮到岛屿上的巫妖是对埃戴尔那的惩罚,也是给人类一点喘息的机会——埃戴尔那可以说是豢养和驯服了他们,他们这次固然是应埃戴尔那的命令,营造出令人惊惧与迷惑的云雾与阴影,但这并不是说,埃戴尔那就会成为他们的武器,逼迫埃戴尔那自己的弟子退让——当然,不知道身处何方的埃戴尔那也不会轻易插手到弟子与追随者们的战斗中,简单点来说,他们之间,剩下的就只有不要怂,就是干了。
只是在刚刚回到主物质位面的时候,异界的灵魂还只是一个畏畏缩缩,多愁善感的白痴,而巫妖也必须重新梳理与学习——鉴于他的大部分法术都无法成功施放,那时候的他们,孱弱的就像是一只茫然的小猪仔,任何一个对他们的状况有所了解的不死者,只会欣喜若狂地抓住他们,进而仔细地研究与分析,最后或是细嚼慢咽还是鲸吞牛饮,就要看他们各自的习惯了,这也是为什么巫妖要尽快避让开那些他曾经熟悉的同僚与合作者的原因。但现在,除了埃戴尔那之外,巫妖可以说是已经不会去畏惧任何一个人,就像是可怜的阿瑟那样,或者说,更糟糕,在连续有不下十指之数的不死者们屈服在他的力量之下后,七十七群岛的巫妖们明智地向他表示了敬意,撤退了。
被巫妖收入囊中的资产与人类当然不会被返还,但对于柯玛以及残存的蒙顿子民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之后的事情,像是剿除乘机侵吞财物,掠夺平民的盗贼与领主,那就不是克瑞玛尔一行人的事情了,聪明的柯玛国王从柯玛与蒙顿的领主与爵爷那里勒索了不少金币,骑士与珍贵的施法材料,魔法用具,一部分被他敬献给了法崙的皇帝,一部分当然就是克瑞玛尔以及他的军队,施法者们的回报与馈赠,还有一部分,他原想收为己有,但想了想,他还是将它们分做几份,分别加入到了十二位……十一位选帝侯的赠礼之中——这是一份贿赂,他倒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希望能够取某个选帝侯代之,但很明显,选帝侯们或许会相互倾轧,但他们已经是一个隐形的天然联盟,像是柯玛,即便是能够融合蒙顿,也未必能够与之一战,那么,他们唯一能够选择的那条道路,就只剩下了臣服与献媚了。
第806章 错误【4】
异界的灵魂是在第二天邻近黄昏的时候才见到皇帝的,皇帝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对于克瑞玛尔的工作结果,又是宽慰又是不豫,只是它并不知道,虽然外在的表象是相似的,实质上却有所不同,它的许多想法由巨龙艾欧看来,是非常稚嫩,有些不切实际,虽然它们确实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奇特效果——譬如选帝侯制度。如果让一只真正的巨龙来完成这个任务,他会随意地挑选一两个国家【他不喜欢的那种】夷平他们的国都,摧毁他们的军队,将他们国王的头颅吊在城墙上,更有甚者,他们甚至会焚烧人类的村庄与城市,或是驱赶野兽与地精占据人类的家园。人类总是异常健忘的,在吟游诗人的冗长诗篇中,做下这等暴行的似乎只有有色龙,事实上,被激怒的金属龙也一样会这样做,他们的和善是建立在相对于有色龙的比较上的,但只有极少的几个金属龙,才能够站在平等的地位上与人类对话,大部分,就如同创建了法崙的银龙那样,他们并不认为人类有与自己并驾齐驱的资格,只是有色龙认为人类只是食物,工具与奴隶,而金属龙认为人类都是一些失去了他们监督与保护就会变得混乱与脆弱的可怜小东西罢了。
就如同巨龙艾欧认为的,选帝侯制度给了人类太大的选择权,现在的稳定预示着将来的混乱——人类怎么能够控制得了自身的欲望与贪婪呢?但他随即想到,或许他的后裔也只是想要获得一段短暂的平静时光罢了——那具畸形的身体,哪怕没有他的火焰,也只能支持最多五十年,对于人类,这已经颇为值得宽慰,但对于巨龙与龙裔,这简直就是不幸的夭折,如果说这还不算最糟糕,那么这位所谓“皇帝”凌乱的头脑与软弱的意志更是让巨龙艾欧放弃了预期的尝试——他几乎看得到之后的结果,法崙的“皇帝”简直就是一个泥沼,看上去碧草成茵,繁花盛开,实际上,他只会将周围的一切拖入肮脏的泥水。与其如此,不如早点结束他的痛苦,也让自己可以从这些繁乱的,复杂的,毫无头绪的种种事情中理出一些线索来。
在自己的直系后裔不是离开,就是死亡的现在,巨龙艾欧固然是悲痛的,但他观察自己的内心时,也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还是有着那么一点真正的喜悦的——他很难想象,如果自己以这种半生不死的状态出现在他的孩子与臣民面前的时候,他们的信念是否会彻底地崩塌——他曾经多么的崇高,多么的骄傲,多么的美丽,现在就是多么的卑微,多么的羞愧与多么的丑陋,他没有迁怒于埃戴尔那与骨龙霜白,尤其是后者,他知道这个孩子是被欺瞒的,至于埃戴尔那,他的侥幸来自于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曾经是众龙之神最为宠爱的一个后裔,在诸多的巨龙之中,他舍弃的东西是最多的,如果不是巨龙艾欧的意旨,法崙不会覆灭,半神巫妖埃戴尔那或许连出现的机会也不会有。
但这不是说,他会对真正的罪魁祸首无动于衷,只是他如今能够做到的事情太少了,即便他能够毁灭一个强大的神祗,一个国家,一段命运……巨龙艾欧在书桌后轻轻地闭上眼睛,被迫堕落之后,他的愤怒是必然的,但他也要庆幸,如果他仍然是那个众龙之神艾欧,法则或许不会给他重新回到这个位面的机会——他现在至少可以为自己的孩子们做些事情。
取代皇帝只是他的一时之想,他只是想要认真地看看这几位后裔,在巨龙们已经完全被排斥出去的年代,龙裔似乎是他仅有的能够选择的继承人,可惜的是,格瑞纳达的龙裔们可以说已经被红龙格瑞第损坏了,他们欠缺巨龙的骄傲与野性,与人类那样,汲汲于朝堂与宅邸内的争斗,甚至将这种争斗延续到了战场上,他们的力量与天赋注定了他们必定是主物质位面的佼佼者,但他们的性格与意志不是,格瑞第以千年计的压制与愚弄【作为一个伪神】让他们变得懦弱,他们可以向格瑞第鞠躬匍匐,换了一个主人也是如此。
黑发的龙裔是他们之中的叛逆,而他的一些行为让巨龙艾欧回忆起了他那些金属龙后裔们,他原先是抱着温柔与平和地心态来观察这个孩子的,但他随即苦恼地发现,明明在血脉中只有着很少的人类成分,克瑞玛尔却显然是站在人类这边的,他不忍心看到他们遭受奴役,失去自由,也难以接受他们被羞辱,被伤害,在荒野之间流亡,他关爱他们就像是在关爱自己的孩子——这是不对的,作为一个龙裔,巨龙艾欧宁愿看到他蠢笨或是胆怯,也不愿意看到他尽其所能地保护人类。
因为人类正是一切灾祸的源头,如果说巨龙艾欧还曾经迷茫过,在他再次醒来之后,他的思想与视线就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他知道自己与那位神上之神艾欧的关系,也不惮于成为他的工具与载体,但他无法忍受,他那些美丽的,强壮的,睿智的孩子之所以被创造出来,只是为了成为拖动人类前行的驭力,他们明明是那样的卓越,那样的强大,那样的优雅……无论是有色龙,还是金属龙,巨龙艾欧可以接受他们如同其他种族那样在漫长的时间之河中缓慢地萎缩与消亡,却无法忍受他们被决然地随意丢弃。
既然人类才是你所珍爱的孩子,巨龙艾欧在心里说,那么就让我看看,他们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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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法崙皇帝的变化,巫妖与异界的灵魂都没有发觉,毕竟这位皇帝从来就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或许这也是因为他们过于傲慢了,在十二位选帝侯中,这位现任的皇帝显然是力量最为薄弱的。原先有着奥斯塔尔的暗中支持,他或许还能驱动一些野兽般的巨龙,以及一些术士与法师,但奥斯塔尔的突然失踪,让他就像是坐在了一个由空气打造的宝座上,如果不是选帝侯制度方才确定,其他几位国王与大公都不愿意轻易撼动它的基础【毕竟他们都渴望着成为下一任皇帝】,他那层薄弱可笑的外壳早就被他们戳穿了,即便如此,除了如同柯玛这样夹在选帝侯之间,无所适从的小国,其他的选帝侯们也敢于将皇帝索要士兵、骑士与金币的旨意随意地搁在抽屉里,不去理会。
巨龙艾欧已经翻阅过了这位皇帝的记忆,也看过了书桌上与书架上的卷轴与文书,曾经的皇帝不怎么看重的事情,在他的眼里不亚于熠熠生辉的宝石,巨龙艾欧对于统治的方式,可能还停留在法崙时代,那时候,主物质位面的执政体系仿佛是一株大树,主干自然是巨龙,巨人,兽人,精灵,矮人与侏儒都是侧生的枝条,虽然他们无法与巨龙相比,但这棵大树也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能如此的枝繁叶茂,生机勃勃,而人类只是埋藏在地下的庞大根系,源源不断地为上方的枝干提供养分与水,他们只有很少数能够离开黑暗的地下,但能够享有些许残留的雨露阳光就是他们的幸运了,想要攀升到与枝干同样的高度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现在,巨龙的躯干已经倒下,作为根系的人类暴露在了阳光下,他们为巨龙艾欧呈现出了一个无法以秩序来形容,破乱不堪的世界。每个人都想要成为他人的统治者,为了自身的私欲无所不为,既然如此,作为龙裔,借着法崙的皇帝名义,将人类从巨龙手中夺取的权利重新收拢在巨龙后裔的手中难道不是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案吗?但让巨龙艾欧气恼的是,黑发的龙裔只是因为怜悯那些平凡的人类,就强行阻断了事态的发展,难道他不知道他们只要一获得喘息的机会,就会如同雨后的野草一般疯狂地再次蔓延开来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巨龙艾欧想,黑发的龙裔不但中断了统一法崙的进程,还促使选帝侯们相互交换奴隶,让他们得以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得回自由,他还为他们寻找到了外界的食物供给,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战争带来的饥荒而忍受空虚肠胃的折磨,他还拿出了巨龙的珍藏,为这些人类提供工作的机会,给予丰厚的报酬,而这些人类工作的内容竟然是为他们自己建造住房,修缮城墙,维修水渠与翻耕田地!还有翡翠林岛的精灵们,因为他们的小女王对于黑发龙裔的爱慕之情,他们打开了林岛对于外界的途径——那些珍贵的生命之水如同寻常的细雨那样飘落在冬日的土地里,为它带来如同暖春一般的生机,而那些精悍的精灵战士们,更是成为了人类的保护者与指导者。
最让巨龙艾欧难以忍受的是,这些值得吟游诗人们赞美一万年的功绩,竟然被那些无耻的人类领主暗中侵吞了,当那些国家的人类无知地赞美着自己的爵爷与大公,国王的时候,他们对黑发龙裔为他们的付出一无所知,他们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或者说,还有一点敌意——因为,无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不是人类啊。
多么滑稽!
难道在巨龙成为了人类攀升的阶梯之后,巨龙的后裔也必须步上同样的后尘吗?
巨龙艾欧看的越多,就越生气。直到人类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法术与魔法用具当然不可能掩蔽得住他的耳目,新的情报让曾经的众龙之神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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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界的灵魂打开自己的房门时,就嗅闻到了那股仿佛深藏在灵魂之中的馥郁香气,弗罗的圣花是豌豆花,它的香味糅合了橙花,风信子与玫瑰三种花朵的优点,还有着催情的作用,在弗罗的声誉逐渐转向中立之后,平民与贵族中,会用这种花朵装饰房间的人不再少数,但不管是什么人,花朵都是多么的新鲜,都不会有他现在嗅闻到的这样纯粹,这样浓厚而又沁人心脾,这不是凡俗的花朵散发出来的香味,而是凝聚的信仰所呈现在外界的少许异状——看到已经以一个成熟的女性姿态,而非少女倚靠在窗边的阿芙拉,异界的灵魂并不感到意外,阿芙拉距离神祗的位置已经很近了,它一直在担忧她会因为错误的认知与情感而不愿抛弃现有的躯体——幸而并非如此,它有些感慨,不过更多的是宽慰,嗯,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呢。
出息了。
异界的灵魂头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俗搁大碗的话,这让它不由得哑然失笑,比起211,985,这个成绩简直就是人类的想象力所能达到的极致,虽然在这个世界里,对于神祗们而言,她还是一枚稚嫩的花苞,但只要未曾遭遇到突兀的狂风暴雨,她盛开的时候,会让所有的异性,或许还有同性,为之臣服屈膝吧。
“我可不这么觉得,”阿芙拉哀怨地说道:“你就不。”
异界的灵魂微笑不说话,他认可阿芙拉的美,也愿意欣赏它,但另一个位面契定在它灵魂中的道德准则是不会允许它对一个如同女儿般的存在产生欲望的。另外,或许因为它是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阿芙拉对他的影响显然没有对其他人的那样轻易与深入。
阿芙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异界的灵魂不无囧然地发现,她竟然已经有先前的魅魔费瑞克希尔这样的身高,这样的身高固然很适合与他亲吻,但对其他的凡人,会造成一些压力吧——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摆脱了少女的体型之后,阿芙拉充满了一种纯洁的丰腴魅力,这种魅力会让人想起饱满的浆果,张开的花瓣,以及母鹿丝缎般的皮毛,或是醇厚的美酒——她轻轻地呼吸着,神情一如既往地带着一点忐忑不安,伸出手臂,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将克瑞玛尔整个人抱住啦,只要略略抬起头,她的双唇也能够接近到立刻就能触碰到黑发龙裔的距离。
异界的灵魂又是好笑,又是怜惜,这种情绪让他在看见阿芙拉口中涌动着的银蓝色光芒时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识海中的巫妖却已经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咆哮。
第807章 错误【5】
曾经的不死者可不是那种轻易会被惊吓到的可怜虫,他几乎从未在异界的灵魂面前显露出软弱的样子,除了他们在多灵——那次是因为巫妖的血脉反噬以及深渊的贱魔所散发出的恶毒气息,让他无法控制地陷入到过往的噩梦之中……但也只有那么一次而已。可是,即便是那一次,他也没有这样的愤怒与急切,如果异界的灵魂还是那个天真的蠢货,它的反应可能还要迟钝一些,但经过了那么多,尤其是深渊中的五十年之后,它可以说是做出了最为正确与迅速的反应——心灵之力猛然迸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到了最大,而那股银蓝色的雾气已经从阿芙拉的口中溢出,光亮照亮了她的脸,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像是人类所有的情绪都已经集中于此。
阿芙拉在心中长长的叹息,她怎么能够不爱他呢,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刻,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所爱的人,所投掷出的力量也只是将他自己抛起,而非阿芙拉,虽然他应该知道现在的阿芙拉不会因为普通的抛掷而受伤——她曾经去尝试过理解他的想法,只是这太难了。
巫妖伫立在识海中,双眼中的灵魂之火不安定地闪动着,在失去了能够表达表情的皮肤,肌肉与眼珠之后,不死者们的情绪波动也只有从这些地方才能被人觉察一二了——他已经发现,正有其他人,或是神祗在对阿芙拉施加影响,以至于她做出了不在他预计中的事情——她几乎成功了,这点不由得巫妖遍体生寒……从最初的时候,阿芙拉就是他的造物,他很清楚,梅蜜与葛兰的孩子必定继承了他们的狡狯与奸诈,而她身边又都是红龙格瑞第的牧师,虚假的情感是无法令她臣服的,幸而他的躯体之中可不止他一个灵魂,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生性温柔,秉性良善,对于女性与孩子有着一种天然的爱护与尊重之心,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伪装吗?事情确实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发展了,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可能是阿芙拉在黑暗之中只有与仅有的慰藉了,所有的美好情感都被这个在襁褓之中就被抛弃,在幼儿与少年时期饱受折磨与羞辱的孩子投注在了黑发的龙裔身上,而前者将她从崩塌的神殿中带走时,这种复杂的情感得以再一次地沸腾,之后就是沉淀与酝酿。
要说巫妖真的对阿芙拉最近的躁动一无所知,那也是假的,但他可不会直接提醒他的同居者,他错误地认为,阿芙拉即便获得了弗罗的神格与神力,她仍然是可以被压制与操控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不介意另一个灵魂如同对待女儿一般地对待阿芙拉,这让阿芙拉在爱恋着他的时候也不免带上了一丝发自于灵魂深处的畏惧,这不是对于暴力的畏惧,虽然同样滋生于软弱——她不敢如同对待那些桀骜不逊的克瑞法居民那样对待她的监护人,她知道黑发龙裔对她的情感并不如她对黑发龙裔那样深厚,他随时会转身离去,她却不能。
巫妖不想让另一个灵魂知道的更多,如果让它知道,等待着他的一定是一场激烈的争吵,不过现在想来,倒不如吵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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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踏出了错误的一步,但若说阿芙拉从格瑞第的牧师最多学到了些什么,大概就是对于恐惧与痛苦的麻木不仁了——或许还有犀利与恶毒。何况克瑞玛尔带来的风是那样的温柔,温柔的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伤害,她举起手,面露甜蜜的微笑,空旷高大足以容纳一只巨龙的房间突然被馥郁而暖热的春风,碧绿的枝叶,以及低垂的花朵和果实充满,这是她的领域,还未完全成熟,但已经能够“挽留”得住黑发龙裔的脚步,她向他伸出手,“来吧,”她轻声呼唤道:“到我的身边来。”
异界的灵魂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但他的眼神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阿芙拉,”他语气严厉地说:“如果你现在回到你的房间里去,我可以忘记今天的事情。”
阿芙拉发现自己竟然还会因为监护人低沉的声音而蜷缩起来,但她的意志也超乎寻常的坚定:“我爱您。”她说:“您知道在我的计划中,我们将会有怎样的一个将来吗?”她没有等克瑞玛尔回答:“我会等待您达成您所想要达成的所有愿望,我会是您的妻子与盾牌,刀剑,我拥有了莫大的力量,我可以让您成为国王,皇帝,而您会是我的选民与丈夫,等到您终于感到疲倦,想要休憩。我会带着鲜花与晨光来,亲自将您迎接进我的神国,在那里,您会分享我的权柄,成为一个神祗,我们的爱情与生命将会如同冥河一般长久不息。”
“那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呢?”巫妖在识海中低声问道。
阿芙拉或许无法听见他的问话,但还是给出了回答:“但我发现,我最亲爱的人,我或许可以等待,”阿芙拉厌恶地说道:“但我绝对不会容许有人偷走我的珍宝……她或许还只是在尝试,但有这个企图就足以让我恶心了——我难以想象,如果您的妻子,不是我,而是那个天真而又愚蠢的露西厄……”
“我不会选择她的,”异界的灵魂无可奈何地说:“当然,你也……不行,阿芙拉,”它想了想,“也许我不会选择任何一个女性,在我的有生之年。”
阿芙拉眨了眨眼睛:“那么男人?”
“宦官也不。”异界的灵魂说,它知道阿芙拉只是在开玩笑,但他一点也不想笑:“我可以为此起誓。”在它原先的位面,起誓只是浮于表面的装饰与轻浮的谎言,但在这里,尤其是向神祗起誓,其中的涵义就要深远得多了。
“但我希望你现在就成为我的选民,”阿芙拉坚持道:“你会变得更为强大。”
“是选民,”已经被巫妖警告过的异界的灵魂语气冰冷的指出:“还是傀儡?”
阿芙拉露出了一个险恶的笑容:“我知道您不爱露西厄,就像您也不爱我,不,您或许爱我,但就像是一个父亲看待自己的女儿,我曾经以为您能改变,但不,您不能。”她紧盯着黑发的龙裔:“您能吗?”她重复道:“您不能,您将我分割在另外一边,无论我向您走几步,您都会退出相应的距离,但露西厄,或是其他女性不同,他们是有可能的,只要她们,或是局势推着她们往您这里走,您会退避,但也会犹豫——您能猜到我的牧师给我送来了怎样的祈祷吗?她们祈祷您能够与露西厄缔结婚约,繁育儿女,是的,有数以千万的凡人将微薄的收入,干燥的豌豆花,麦穗交给她们,诚心诚意地希望您能够接受一个可以让冬日的土地长出麦子的妻子,怎么样,您要拒绝吗?要驱逐她吗?虽然这里根本就不需要她来多管闲事,我的爱人,但那些愚民不会允许您这么做。”
她语气冷漠地说:“您已经在退让了,然后呢,精灵的生命是那样的悠长,总有一天,您会屈服的,我了解您,您是一个温柔的人,所以您是绝对无法冷酷地对待一个向您奉献一切的人的……除了我。”
“阿芙拉……”
“她向您奉献一切,她的身躯,她的生命,她的领地与子民,”阿芙拉难过的说:“但我也愿意啊,殿下,我也愿意啊,可是您不要。”她抬起头看向克瑞玛尔:“您总是说,去找自己的道路吧,或是说,去寻求自己的希望吧,但我的道路和希望都在您身上啊,您不能这么不公平,从一开始,就取消了我竞争的资格。”
“我不会接受露西厄。”
“如果弗罗的神职不是爱情,婚姻与生育该多好啊,”阿芙拉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只是继续喃喃自语道:“您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能够看到——在不远的将来,您们会牵着手走在一起,您们的孩子将会成为林岛的新王,哪怕您死去了,您也将会回归到安格瑞斯的膝下,而不是我的神国——请不要责怪我,我已经看见了我的结局……”她向前一步,眼睛如同深夜的星辰那样明亮:“您不会成为傀儡的,虽然您可能需要休息上一段时间,几十年,或是几百年,但在我的神国里,不会有人伤害和打搅您,等您醒来……”
“我会遗忘一切,”异界的灵魂打断了她的话:“您认为那还是我吗?”
“当然,”阿芙拉狡猾的笑了:“您最初的时候,难道也不是遗忘了一切吗?”
异界的灵魂从未如此为难过,他们必须承认,阿芙拉所说的事情并非不可能发生,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爱情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相反的,职责与力量才是,糟糕的是,阿芙拉也知道,而且她之前也提到了,或许是因为弗罗的信仰再次凝聚起来的关系,她或许真的可以看到一些只有她能够看到的事情……巫妖终究不是神祗,对于神祗最终可以做到哪一步,他也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