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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奥娜奔跑着穿过黑暗的走廊,不停地摔倒又不停地站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父亲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自己,悲伤与恐惧几乎将她击垮,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必须,至少在救出伯德温。洗清他的罪名之前,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无用的哀痛之中——她向希恩诺丝祈祷。希望这是一个拙劣的噩梦,但她很快便失望了。她在凯瑞本的房间里找到了精灵。
精灵游侠尚未入睡,他的斗篷挂在椅子上,除此之外堪称装束整齐,李奥娜的来访让他既惊讶又深感不祥。
“伯德温……“
“伯德温怎么啦?”凯瑞本问道。
“他被控杀死了老王。”正在踏进房间的巫妖随口接道,他刚干掉了一个想对他使用某些……嗯……“特殊”法术的“粉袍”法师,把他折叠起来头朝下塞进城堡的厕所里时捕捉到了夜风传来的些许蛛丝马迹,“听。”他说。
女官与侍从已经将这个消息传往外界,“老王已死,新王万岁。”的呼喊声震动了整个王都。
“我想那个新王不是你,对吗?”
曾经的不死者对李奥娜说道。
他的话被李奥娜理解成了一个责备:“黛安姑姑是不会支持我的——伯德温原本就是她的耻辱。至于其他的人……”
“他们嫉恨伯德温,”她低声说:“因为我的父亲赐予了他如此之多的荣耀和财富。在这儿……他只有你们了。”
“还有你。”凯瑞本说:“伯德温现在如何?”
“他被抓住了,黛安姑姑想要杀了他,但我的叔叔和富凯都认为需要经过审判才能做出最后的决断。”
“真是伯德温杀了国王吗?”巫妖好奇地问。
“绝对不会,”李奥娜坚决地说:“他绝对不会向我的父亲,他所效忠的国王举起武器的。”
“好吧,”巫妖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建议我们马上动手——能有多快就有多快。”
“现在?”
“当然,”曾经的不死者愉快地提醒道:“还记得亚戴尔吗?”
李奥娜愈加惊惶,这件事情她也有所耳闻,那也是一场所谓的,公正而光明的审判。
【待续】
第121章 援救
“而且,”巫妖补充道:“我不觉得我们会被轻易地遗忘掉。”
就像是要为他的话做佐证,精灵与半精灵的敏锐听力随即捕捉到了脚步声,不止一个并且十分匆忙。
巫妖在没有征得其他两个人同意的情况下,就打开了房间的门。一个尽可能把自己打扮得不那么匆忙的侍从官见状楞了一下,他距离精灵的房间还有十五步那么远,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过去点还是就在原地大声读出新王的命令——约翰公爵,现在是新王了,并不准备与银冠密林敌对,虽然他们确实与老王和伯德温比较亲近,但作为一个国王,约翰认为自己还是颇为豁达与温和的,他只是想要控制与安抚住他们,免得他们在接下来最为紧要的几天弄出什么花样儿来。
最后还是巫妖帮他做出了决定,侍从官傻乎乎地看着那个法师抬起手来,洒下一蓬新鲜的玫瑰花瓣【这还是他从那个粉袍法师那儿顺手牵羊得来的】——而他身后的法师慢了不止一步,他们被派来只是为了预防万一,但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在没有交谈也没有遭到威胁的情况下率先施法——法师间的交战总是很快的,在曾经的不死者投下的睡眠术完全起效之前,侍从官听到约翰公爵的法师在念诵咒语——听起来就像是个喝醉的疯子向着三条腿儿的毛驴诅咒一个没脑的小兔崽子,但他只是个普通人,对魔法一窍不通,所以他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儿的小希望。
法师之一或许随身携带着某种能够抵消睡眠术的卷轴或是符文盘,在周围的人都在摇摇晃晃地倒下时,那个将胡子留长留尖看起来就像是公山羊的法师紧张而骄傲地开始施放他的法术——这一回合是我的啦。他肯定是那么想的——然后凯瑞本与李奥娜就看着克瑞玛尔跳过去,不知道从那儿抽出一根镶嵌着红宝石的法杖只一下子就敲晕了那条还在咬着字儿发音的漏网之鱼。
“精灵法师都是这么干的吗?”李奥娜下意识喃喃问道。
“偶尔。”凯瑞本回答,幸而在外界。除非是在极为信任的朋友那儿,精灵们从不放下警惕。他们的武器和装备都被收藏在次元袋里,而次元袋挂在他们的腰带上,他要带走的只有他和克瑞玛尔的斗篷而已。
三个人,更正确点来说,一个人类,一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踮着脚尖,一个接着一个地越过那些横七竖八的障碍,甬道上的火把已被点亮。李奥娜能够毫不费力地看清他们的脸,“是我叔叔的侍从官。”但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曾向她父亲宣誓忠诚的人,“……老王已死,新王万岁。”这个原本她并不怎么理解的概念突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姿态倒映在了她的脑子里。
“李奥娜公主,离开这条走廊后你最好能回去你的房间。”巫妖说,并举起一只手示意李奥娜别去打断他的话。
曾经的不死者估算了一下时间,黎明即将到来,另一个蠢货即将主控这具躯体,之后他和凯瑞本——哦。一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还要设法从一座守卫森严的堡垒中救出他们的朋友并飞跃一整座由十二座高塔与重重城墙包裹着的庞大王都。很难得的,巫妖虔诚地向他的导师祈祷了一番,希望新王的心腹不会有不死者守卫们的爱好——当后者抓到猎物时。若是塔的主人没有明确的命令,他们会第一时间撕掉他的四肢【或更多肢体】,挖掉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以免发生意外——他们实在不需要再拖上更多的累赘了:“我们要去救的人是被控杀死老王的逆贼,”他语气温和地说:“李奥娜公主,你是老王的女儿,如果你不想让人们认为你就是那个幕后指使者,从而落实伯德温的罪名的话,最好能够和之后的事保持一段相当远的距离——远到别人都把你忘掉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我希望有人来询问相关事宜的时候,你正安安稳稳地坐在你的房间里。换上黑色的丧衣,真诚地为你死去的父亲哭泣。
“而且。”他又说:“我们终究还是要给伯德温洗清罪名的,但就像你知道的。高地诺曼的王都中没有能为伯德温说话的人,他只有你。”
李奥娜沉默不语,唯一能说明她心绪不安的地方只有她在迈出最后一步的地方踩到了一个骑士的小手指,他嗷地一声直挺挺地立起了上半身,两只圆鼓鼓地眼睛茫然地瞪着前方……但随着“乓”的一声,他又无声无息地倒了回去,“谢谢,”李奥娜说,一边将那根轻盈但坚硬的法杖还给它的主人,一边很小声地问,“为什么他会醒过来?”
“声音不会吵醒被施加了睡眠术的人,”巫妖说:“但摇他们或是攻击他们会。”
他们安安静静地走到甬道尽头,“或许我能再试试,”李奥娜突然艰难地说:“我是高地诺曼的公主——我无法赦免伯德温,但也许能保留下他的性命……”
“我不知道整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巫妖说:“但如果国王死去的时候伯德温在场,亲爱的李奥娜公主,鉴于泰尔的严苛,他有很大可能被判定为渎职,一个渎职者是不会被泰尔容忍的,他会被驱逐,而一个堕落的圣骑士,是无法祈祷和接受治疗术的,也就是说,如果他判斩刑或是别的什么严酷刑罚,不管被是那儿,那地方可就没希望再痊愈了,就像是白塔的亚戴尔,我在雷霆堡见到他的时候,渎神和弑亲的烙印还深深地刻在他的脸上,每当他无意间让布、头发遮住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像炭火那样灼烧他的脸。”
“她只是在担心我们,克瑞玛尔。”凯瑞本和善地说。
那么从一开始她就大可不必出现,巫妖在心里说,不过这毫无必要,反正凯瑞本肯定是要救出伯德温的,不那样做巫妖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被某个附肢魔取代了。
李奥娜还想说些什么,但巫妖做了一个手势——一只隐形冰冷的手碰了碰她的嘴唇,公主差点因此叫了起来:“谢谢您的消息,”巫妖冷漠地说:“但到此为止,我们不是不知轻重,妄尊自大的矮人或是侏儒,我们知道该如何做,并且希望您也能依照我所说的那么去做,就这样,感激不尽,殿下。”
第122章 援救【一】
伯德温首先感到的是寒冷,腥臭的寒冷,从坚硬的地面、积水、他的皮肤到他的肌肉与骨头。
他记得自己短暂地昏迷过一会,潘妮给他留下的伤口已经令得他流了太多的血,极度的干渴让他伸出舌头想要舔抿就在面颊边荡漾的水,但他没有成功——两个粗壮的守卫从后面拉起他,把他固定在一把铁质有着无数细小钉子的椅子上,用坚固的镣铐拷住他的手脚,他听到有人语调轻柔地吩咐用烙铁烙他断了的手臂。
热,而后是无法忍耐的疼痛,他大声尖叫,扭转身体,他的衣服已经在被投入地牢之前全部去除,被鲜血浸润的黝黑发亮的钉子刺入他的臀部与腰侧,他疯狂地想要挣脱,但两个对此已经相当熟练的行刑人巧妙而准确地压住了他的关节与头颈,强迫那只失去了手掌的手臂与一块马掌大的烙铁紧紧相贴,创口滴下的血在红亮的铁块上腾起烟雾,然后就是烤肉的臭味与香气。
一根野猪皮制做的项圈套进他的脖子,项圈的两个末端从铁质高背椅的椅背预留的小洞里穿出去而后相互扣紧,逼迫他向后仰,好让他的脊背也能感受到钉子的尖锐,同时也能看清面前的人。
那个人挥动一根细长的鞭子,抽中伯德温的眼睛,只有一只眼睛,因为他还要让伯德温好好地看着呢。
“希望殿下不要太在意,”他嘀嘀咕咕地说道:“不过我真是太讨厌你了,伯德温,有人说你有着一双唐克雷家族的眼睛,但我看那就是一对儿冻僵了的葡萄,诸神在上——我一直希望有那么一天能亲手戳出它们。噗地一声捏碎,这该有多痛快啊,”他故作惊讶地摇摇头。“但我可没想到这一天回来的这么快。”
伯德温的内脏翻涌着,他认识这个人。即便血液已经浸透了他的一只眼睛,这个卑劣之徒是富凯麾下的一名狂徒,被人称之为鬣狗的家伙,也是黛安公主的诸多情人中的一个,在伯德温第一次踏入王都时,为了讨长公主的欢心,他给伯德温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问题是那时的伯德温还未真正地体会到王都的危险所在。他差点杀了这个人,如果不是摩顿。唐克雷及时地阻止了他。
在伯德温成为雷霆堡的主人,继承了摩顿。唐克雷的姓氏与封地,并且受到了国王的宠爱后,这家伙就极其聪明的消声觅迹了,伯德温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但他一直在,就在他的脚下,在王庭阴暗的地牢里,无时不刻地窥伺着,寻找着机会。
“尊敬的。伟大的,崇高的高地诺曼之王……”富凯的鬣狗在看到伯德温的表情时撅起了嘴,夸张至极地嗤笑了一声:“不。伯德温,不是被你杀死的那个,可怜的老王,他居然被他最信任的那个人刺穿了喉咙,那是多么大的一根鱼刺啊,就算是仁善的伊尔摩特降临于此也无法挽回他必死的命运——我说的是我们的新王,在此我不想提起他的名讳以免他的荣光受到你的污染,总之,你知道的。还有我的主人富凯,他们要求我留下你的命。以保证你明天能够被审判,”他低下头咕哝了一声:“虽然我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
“但我的另一个主人。”鬣狗继续说:“啊,你也知道,尊贵的女主人,她不能违逆前两者的要求,可是呢,只要保证你还能抱有理性和生命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几乎可以说是羞涩地抿唇一笑:“我得承认我不够强壮也不够聪明,幸好我总还是有点用处的——伯德温,我的女主人要为她的兄长守灵所以不能亲自前来观看,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他坐在椅子上,当然,不是有着铁钉的高背椅,而是一把包裹着柔软羊皮的椅子,放着一个鹅绒坐垫,他的穿着打扮就像是要去参加某个盛大的宴会,他低着头,不断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在计算什么:“我先得给你喝点止血的药,”他说,叹着气:“因为你已经失去泰尔的眷顾了,啊,你应该知道吧,据说白袍一旦失去神恩就无法接受牧师施放的治疗术了,真糟糕,不然我们能够玩儿的把戏还能更多。”
他举起手,一个守卫端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药水,另一个守卫用拔舌器撬开了伯德温的嘴,那杯像是还在沸腾的药水就这么被直接倒了下去。
鬣狗等了一会,以便伯德温略微清醒一点好听见他在说些什么:“——我先要砍掉你左手所有的手指,对,就是你剩下的那只手,然后是你所有的脚趾,或许还有一部分脚掌,直到你的脚能够塞进那些能给女人穿的铁鞋里……”
他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地想象了一下,“你喜欢裙子吗,我可以给你一条裙子,这样你在炭火上跳舞时会变得格外动人——哦,是的,”他拍了拍手:“为了避免出现什么让人不愉快的纰漏,我还得在你身上动动刀子,放心,保证干净利落,完美无瑕,就像南方岛屿上的领主对那些漂亮的小男孩做的事儿那样。真可惜你很快就要死了,不然还能去瞧瞧他们的后宫,服侍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呢。”
伯德温迫使自己集中精神,他受过伤,几次都曾经险些死去,但如今他面对的是最可怕与最卑鄙的敌人,他没有武器,也没有力量——没有朋友,也没有愿意庇护他的人,泰尔的光辉不再落到他的身上——他能够感觉到,曾经充沛在他体内的,那些光明、炽热的赐予都已经消失了,它们带来的力量与骄傲也在缓慢地流走,就像人类的国王所赐予他的,它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他却落入了魔鬼的手掌里,听不见,也看不到。
他断断续续地祈祷着,毫无作用。
***
梅蜜蜷缩在阴湿的房间一角,这是整个地牢中最好的一间了,很少老鼠,很多虫,但虫子只会让你起脓疱,那些犹如狗和猫大小的老鼠会啃掉你的耳朵和脚趾。
她看向她的对面,那里摆着一口挺奇怪的箱子,箱子是铁质的,十分粗糙,缝隙里浇着铅,只在上面有几个透气的孔洞。
【待续】
第123章 援救【二】
凯瑞本站在一个被帷幕遮掩着的角落里,屏息静气,克瑞玛尔做出一个手势,轻声念诵咒语,有东西降落在精灵游侠的身上,他抬头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但他随即发现自己的斗篷变成了毛茸茸的灰色,就像那些女官与侍从们常穿的那种,是由一种生活在森林边缘与灌木丛中的大灰松鼠皮做的,那种松鼠可以长到头尾十五寸,繁殖力强,所以它的皮毛不那么珍贵,但至少要比兔子或是田鼠来的好。
斗篷的扣针也从镶嵌氟石的秘银扣针变成了普通的银扣针,接下来是外袍,精灵的外袍是朴素的银灰色,因为混有蛛丝与秘银所以带有金属质感,如今它被变成了柔软的酒红色提花绸,垂在肩头的长发变成了深褐色并且打着卷。
“幻术?”
“小小的戏法而已。”巫妖回答,转而开始伪装自己,黑色头发与黑色眼睛是极其鲜明的特征,曾经的不死者没有多动手脚,只是让它们的颜色变浅,“这样你看起来有点像是唐克雷家族的人了。”精灵评论道,魔法的力量流水般地泻下,施法者的白色外袍【也是个致命的特征之一】变成了暗蓝色的丝绸,这和凯瑞本身上的酒红色是王都的贵族侍从最常选用的两种颜色——施法者的法杖变得细长,表层变得粗糙发黑,顶端握着红宝石的鹰爪向上生长,包裹住宝石后组合成一个多棱的三角体,这样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柄随处可见的长矛。
“哦,还有这个。”巫妖说,随手碰了碰凯瑞本的双刀,“银冠”、“星光”在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出现过不下百次。
“即便如此,”凯瑞本说:“他们还是会知道是谁带走了伯德温。”
“那又怎么样?”巫妖说:“难道臆测和以为也能作为证据摆上泰尔的天平吗?更何况……”
精灵好奇地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武器。单从视觉上而论,它们就是两柄普通的短剑,但触感和重量完全没有改变:“什么?”
“假如我们动作够快。”曾经的不死者说:“在新王还未来得及在众人面前审判伯德温之前就把他带走——那么,从某个方面来说。伯德温还不是个罪人,因为他的罪名并未得到确凿的认定,我们只是带走了一个朋友,免得他在失去自己的庇护人后遭到冤屈与折磨——据我所知,伯德温深受民众的尊崇,后者会相信他的话,保护他,支持他。而不是如王都的贵族们争着想要剥下他的皮……唉,一个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人,一个受苦的英雄,一个坚贞的骑士,吟游诗人准能为此编出十来个兀长曲折的美妙故事来,这样无论他之后想要做些什么,生存、辩白、赎罪或是为另外的国家或是领主效力……”
“只怕没人会愿意接受一个失去了泰尔眷顾的骑士。”凯瑞本说。
未必,巫妖暗暗说道,他导师的塔里可养着不少这样的小可爱呢,“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作为一个泰尔的骑士,单单一个渎职就已经足以令他失去神恩了。”而且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巫妖对伯德温和国王之前的关系一点儿也不看好。国王那股惺惺作态的模样几乎能令一具骷髅呕出他的灵魂之火——只有那个顽固天真的泰尔骑士才会对种种违和之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拉开帷幕,几个侍从正匆匆忙忙地一边高呼着“老王已死,新王万岁”一边举着长矛穿过走廊,两个侍女探头探脑地混杂在队伍里面,巫妖和凯瑞本没费多大力气就顺利地缀上了他们。
连续改换了几支队伍后,凯瑞本由衷地感谢起自己听从了克瑞玛尔的建议——王庭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侍从与女官们有向外跑的,也有往里走的,森严的防卫由于失去了主事人而变得杂乱无章。一些消息灵通的贵族已经设法进入了王庭,他们带着自己的侍从和女官。聪明的那些争着去觐见约翰公爵,也就是现在的新王。而蠢的那些竟然在询问王女李奥娜公主身在何处,难道他们以为那女孩还能成为一国之主吗?
但他们给了凯瑞本与巫妖极大的帮助,原本在王庭中行走,陌生的面孔必定会遭到阻截与盘问,可是现在呢,谁又能管得了谁,谁有愿意去管谁呢?
庭院里甚至没有燃起火把,无垠的天穹犹如珍贵的黑曜石那样清澈深邃。
王庭的监牢是一座独立的高塔,塔里的房间被一些身份高贵的囚犯占据——譬如说,某场战役的俘虏,不是国王就是领主,或是富有的骑士,他们在等待家人给出赎金的时候将会受到重要宾客般的招待,美食、好酒、仆人,吟游诗人会应召为他们弹奏乐曲,吟唱诗歌,如果他们愿意,偶尔还能参加一两场在王庭内举办的比武大赛——当然,不会是伯德温,李奥娜公主给他们画了一张粗陋的地图,指出塔下的三个通道,这三个通道分别通往二十余间地下牢狱,她的父亲在确定她为继承人后带着她下去一一点数过——里面的罪人在她父亲看来都是罪不可赦的,其中令李奥娜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个曾经的领主,因为拒绝向国王交付骑士与赋税而被宣判为逆贼,在大大小小连续五次战争后他被得胜的国王投入监牢。拴在手脚之间,过短的铁链令得他只能爬行,膝盖能够见到骨头,十指指甲翻卷,就像是植物的触须,眼睛布满了白色的雾霭,已经瞎了,但他牢牢地记得仇人的气味与仇人的声音,国王缓步经过时,他用头和肩膀撞击着铁笼呵呵嘶吼,嘴巴里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李奥娜无数次地做过被这张可怕的黑洞吞噬下去的噩梦。
而他是整座监牢里情况最好的罪人,李奥娜无法想象伯德温成为其中的一员会是个什么样子。
囚塔大概是现如今唯一一个能够与新王居住的高塔有着同等戒备力量的所在,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很容易地就找到了两个隐蔽起来的法师,不下三打的骑士与士兵。至于塔里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
值得庆幸的是那两名施法者并不是高级法师,而且也不够警惕。毕竟新王和富凯也都还在等着凯瑞本的询问与质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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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蜜往外爬了两步,想要更多地了解到外面的讯息。她的本能告诉她正在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之前因为她是个女人,身材曼妙,容貌秀丽,所以在各方面都得得到不少优待,举个栗子,她是走着进来,而不是被拖进来的,期间虽然泪眼婆娑。但一点也不妨碍她看清能看清的一切,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她记得进到塔里后,他们经由一道地面上的暗门往下走,阶梯很陡,很窄,没有光照,只能看着最下面的那点光点行动——下面是个圆形的洞窟,分有三条通道,守卫询问带她来的骑士这个美人儿是要被送往那里的,骑士说左侧——后来守卫愿意和梅蜜说说话儿的时候称赞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幸运儿。
“那么说我还有可能被放出去。”梅蜜故作无知地问道。
守卫大笑起来:“不。”他恶毒地说:“只要到了下头就不可能会被放出去,美人儿,你一样要死。但只会被绞死,我发誓到那时我会先用膝盖碾碎你的颈骨,这样你会死的很快并且毫无痛苦。”
梅蜜没有询问剩下的两条通道里的罪人会如何,即便知道他们会比自己凄惨一万倍又如何?她从来就不是个会靠这个麻痹自我的弱者,她想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她曾想过在守卫进入她的铁笼之后设法勒死他取得他身上的钥匙,但他们也不是见到个女人就会神魂颠倒的蠢货,他们每次只进来一个人,另一个人在外面将铁笼的门锁紧。
梅蜜想了很多办法。最终还是无济于事,但她没有放弃——总有机会的。就看她能不能抓住。
她几乎将自己的面孔嵌进了铁笼的缝隙,侧过一只耳朵注意地听——那个三条通道的尽头。或说起点的洞窟应该是个行刑室,梅蜜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看见了铁钉椅子、拔舌器,铁叉,惩治鞋,开花梨……还有用于处木靴刑与猫爪刑的木床,那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受刑者的惨叫声,而且感觉很有点熟悉。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名字,伯德温,哦,那个可敬的爵爷,可怜的爵爷,对此梅蜜倒不怎么惊讶,那个粗俗愚蠢的村妇,叫做潘妮的女人,弗罗的祭司造了她,又毁了她,她的丈夫就是伯德温。唐克雷,不过既然他已经沦落到了这儿,唐克雷这个姓氏应该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那个叫做鬣狗的混球,很幸运,之前梅蜜没和他打过任何照面,兴致盎然地列举了各式各样的刑罚——就算是条没脑子的章鱼也能听出他对伯德温积怨已深,现在可好了,他总算找到了发泄和报复的好机会,他的仇人就在他面前,软弱而卑贱,他尽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梅蜜在回忆中找到了那个爵爷的影像,穿戴着整套的盔甲,灰色的眼睛与灰色的头发,魁梧的就像是头直立着的熊,算不得美貌但独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他不是个坏人,就像他对待他的扈从与梅蜜。他知道弗罗的祭司是个什么货色,但他也不曾粗暴地嘲笑过他的扈从,拒绝他的要求——他允许扈从带上梅蜜,在梅蜜坚决要留在王都而不是跟随着扈从来到雷霆堡后,他还让其他扈从给她带来了一百个金币,半威胁地提醒她最好不要太伤了那孩子的心。
真是个好人哪,梅蜜想,但好人总是遭罪受苦。
她差点就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儿,一阵激烈的争斗与吵嚷把她惊醒了——一个男人正在与鬣狗争执,他坚决不同意鬣狗动用任何刑罚——伯德温尚未被确认有罪,而将残酷的斩刑或是别的刑罚降到一个无罪的人身上,无论是高地诺曼还是泰尔的律法都是不被允许的。
梅蜜听出了他的声音,她努力地想了想,那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身材高大,听说原本还是约翰公爵的骑士,因为他没能完成某个任务而被公爵惩罚性地派驻到了这里成为了一个低贱的狱卒,也是个好人,他从未进过梅蜜的铁笼,在那些人折磨她太厉害的时候还会敲打铁笼警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