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点儿话术,把对方思考的范围偷偷限定在了是或者否之后,看着面前汗如雨下的安保经理,心脏明明跳得极快的里昂,口中却不紧不慢地轻声描绘道:
“老哥,你去过王都的贫民窟吗?见过那里的人都怎么活着吗?
你要是不知道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每天都穿着捡来的破烂衣服,甚至披着从葬仪公司偷来的裹尸毯。
还要跟乌鸦和野猫一起争抢垃圾桶里的垃圾,在有毒的炼金废料堆里刨上一天,只为了找几块儿能换上半个铜轮的旧金属。
而且到了每年的冬天,只要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路政部清洁车的垃圾堆上,就会多上几具硬得野狗都啃不动的瘦骨头……
老哥,好好想想吧,如果你选择这条路的话,你和你的家人,今年会不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替安保经理描绘了一下他的美好未来后,看着对方那扑簌簌冒着冲天黑焰的灵魂,判断火候到了的里昂猛一收手,突然往回退了大半步。
“等!等等!”
轰!
安保经理灵魂中,那已经比蛋壳还要薄的灰白防线,彻底被下方汹涌的黑焰烧穿。
里昂毫无征兆的突然远离,仿佛直接撤走了隔在他与贫民窟之间最后的屏障,面色发白的安保经理近乎本能地跟了过来,一把死死地扯住了里昂的胳膊,磕磕绊绊地道:
“你……我可以带你去一些……一些没那么重要的地方,但你可不能出卖我!你要出卖我的话,我……我就……我就……”
“呵呵,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再次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灵魂状态,确认他已经彻底“破防”后,表面看似稳如老狗,实则心跳已经快到一百六的里昂笑了笑,直接开口反问道:
“你觉得出卖你一个安保经理,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么?
为了让你鱼死网破给我一刀?为了让上边知道我使用不正当手段获取消息?还是为了方便水力公司投诉我窃取机密?
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这种根本没半点儿好处,甚至还全是麻烦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去做?”
“你……你……”
看着面前温和地朝自己微笑的年轻人,安保经理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微微一花,好像在对方的头上,看到了两枚缭绕着黑气的锋利羊角。
猛地哆嗦了一下后,他不敢再看这个笑得很憨厚的年轻恶魔,忙不迭地扭过头,微微佝偻着脊背,把里昂往资料室带了过去。
……
‘啧啧啧……愤恨、背叛、嫉妒、恐惧……你小子了不起啊!’
看了看安保经理几乎烧得透黑的灵魂,黑山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里昂的脑海里啧啧称奇道:
‘只不过听你说了几句话而已,他的灵魂怎么就被染黑了?你这……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异常物?但咱也没感觉到啊!’
‘这不是异常物的效果,是观察和判断的结果。’
从装着羊头的购物袋里取出一小瓶提前准备的散装劣酒,忍着冲鼻子的难闻酒气灌了一大口,激活了【酒国烈士】徽章后,感受着心里逐渐消散的畏怯与紧张,里昂伸手抵住黑山羊的脑门儿,平静地解释道:
‘艾玛前辈跟我说过,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绝对不要忽视情报的重要性,细致观察,冷静思考,谨慎判断,这些才是她能够在清理局平安呆上六年的原因。
而我在进来之前,特意观察过那些来抗议的人的伤势,发现都是朝着肉厚的地方打的,证明安保部的人被嘱咐过控制力度,而最可能做这些事的,就是发生严重事件后,大概率会被当做弃子的安保经理。
从这里我发现,他虽然是水力公司的一部分,但他的利益和水力公司并不完全一致,只要着重攻击他害怕的地方,把他的利益从水力公司上拆下来,就能让他变成咱们的帮手。’
好家伙……那些先不提,你都已经学会用灵魂进行沟通了吗?你小子果然是个天生的恶魔!
感受着通过手指传递到自己灵魂中的意念,黑山羊心里略微有点儿妒忌里昂的“恶魔”天赋,忍不住开口抬杠道:
‘蒙的吧你!才第一次见面,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因为不忍心,才特意吩咐下手轻点儿的?还有,你又怎么知道他怕什么?’
‘他如果不忍心的话,就不会亲自动手,而且在完成把人赶离门口的目的后,还继续持械追打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了。
至于他怕什么……他的衣领洁净裤线平直,办公桌上的相框里有全家福,角落里还放着马球杆,明显是个生活安稳家庭幸福,还有精力追求自己爱好的那种人。’
回想起全家福上搂着妻子和孩子,笑得十分温暖的男人,以及小巷里那些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抗议者后,里昂不由得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继续总结道:
‘这种人最惧怕的,一般都是平静安稳的日子被打破,以及自身阶层的跌落。
所以只要把不配合我的结果,和这些强行联系到一起,再不停打断他的话,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他自然会一点点屈服的。’
‘……’
妈的!你小子真是……跟你比起来,咱这个恶魔就跟假的一样!
用自己不大灵光的脑子想了想,并没找到什么太明显的错处后,黑山羊不由得泄气地咂了咂嘴,感觉自己这个恶魔真是白当了,但很快,他便又缓了过来,神情亢奋地腆着脸恳求道:
‘里昂里昂!等你后面出卖他的时候,能不能也带着咱?
哎嘿嘿,因为自身的软弱和怯懦,没有经受住恶魔的诱惑,被从安稳的人间打落地狱……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咱真是越来越欣赏你啦!’
“……”
‘你怎么不说话?’
等了半天没见里昂的回答,黑山羊不由得愣了愣,随即气急败坏地道:
‘你不会考虑到他也有老婆孩子,就特么心软了吧?艹啊!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儿?他可是水力公司的狗腿子!带人殴打过那些来要赔偿的人!
小子!你不是想着惩恶扬善吗?那就放手做啊!等调查完了水力公司的问题,直接反手举报狠狠地出卖他!
然后再用你的鞋底踩着他的脑袋,一脸傲慢地告诉他你这么做的原因,接下来让他在人间地狱里,好好品尝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
‘看看情况再说吧……’
微微摇了摇头后,里昂叹了口气道:
‘你不是也能看到他的灵魂吗?他虽然不是那种善良的好人,但灵魂的暗面比起一般人来说,其实也并没有大多少,基本都在一个水平浮动,甚至还透着一股温暖的感觉。
要是后面发现他替水力公司做了很多脏事,那该卖掉他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手软,但在连他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毁掉他乃至于他一家的人生,我觉得还是些微有点儿草率……你怎么了?!’
看着灵魂视野中猛然涨起的暗色烈焰,感受到了黑山羊灵魂深处翻涌而起的强烈渴望后,里昂刚想细问,脑海里却猛然响起了黑山羊歇斯底里的尖叫:
‘心!咱的心!’
‘还管什么草率不草率啊!你快给咱回头!刚刚路过那间屋子里,有人曾经碰过咱的心!’
第37章 谈判?屠刀!(上)
什么?
听到黑山羊的尖叫后,里昂不由得微微一怔。
出发前自己才刚得知“恶魔套装”的消息,结果这才过去三个小时不到,居然就找到了其中一件“羊杂”的下落?自己的运气有这么好吗?
在黑山羊急不可耐的连声催促中,里昂眯着眼睛想了想,并没有直接闯进那间屋子,而是先回头看了眼门口的铭牌,随即喊住安保经理询问道:
“刚刚路过后面那间会议室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谈公共水管的事,那里面都是什么人?”
“那是二号会议室,至于里边都有什么人……我先查一下。”
被攻破了心理防线后,安保经理卖起公司来简直毫无心里负担,干脆直接从怀里掏出对接访客的行程单,唰唰唰地翻找了起来。
“找到了……是路政部河道局、农业部水利局、查尔百货公司的代表、还有狮心莱恩、塔盾约克、玫瑰马赛尼等几家老牌贵族的人。
按发给我的行程单上看,他们占了那间会议室已经快三天了,应该……应该是在谈关于赔偿的事儿……”
嗯?还真是跟水管的事有关?
里昂本来只是想找个理由,套点儿有关羊杂的消息出来,什么听到有人谈论水管的事,自然都是信口胡诌的。
可没曾想,这一番误打误撞之下居然蒙对了,那间会议室里的人还真和公共水管事件有关系。
感叹了一番自己的好运气后,里昂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会议室,随即微微咧了咧嘴角,朝着安保经理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微笑。
“这个……这个我真做不到……”
看到里昂的表情后,安保经理不由得一哆嗦,随即苦着脸哀告道:
“我只是一个安保部门的小经理啊!带您去档案室翻翻记录,就是我能做的极限了,这个我真的混不进去。
里面开会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我碰得到的,像我这样的小人物,连翻看会议记录的资格都没有,您……”
“放心,我并不是要你帮我混进去,只是想提醒你一些安保方面的漏洞而已。”
伸手搭了搭安保部经理的肩膀后,里昂柔声提醒道:
“你们公司最近出了不少事,外面那些野蛮的暴民,今天还刚来骚扰过一轮,你也该警惕起来了。
譬如现在,路政部、农业部、查尔公司、老牌贵族……有这么多重要客人参与的会议,门口怎么能没有值班的安保人员?”
“……”
看着表情若有所悟的安保经理,里昂开口要求道:
“你们安保部的值班室里,应该有换洗的制服吧?帮我找一套身材差不多的来……嗯……一个保安有点奇怪,再多喊一个性格老实话少的保安过来,跟我一起守着会议室怎么样?”
听完里昂的要求后,安保经理不由得呼吸一滞,本能地希望这个恶魔少接触些可能会导致自己暴露的人,不由得咬咬牙主动提议道:
“要不,我跟你一起在这儿……”
“别别别,你可是安保部的经理啊,怎么可能亲自站岗?更何况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呢。”
一口回绝了安保经理的提议后,里昂神情平和地吩咐道:
“我在这边站岗的时候,麻烦你去档案室,想办法把有关的档案带出来,那些实在带不出来的文件,就把关键的部分誊抄下来,放在你的办公室里,等站岗结束后我会过去拿的。
嗯……为了避免我拿错东西,东西就放在你桌上那张全家福下面好了。哦还有,看照片上制服胸口的印徽,你太太似乎是维克多教区小学的老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女儿应该也在那里上学吧?”
在安保经理陡然惊恐起来的眼神中,里昂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掌,温和地笑了笑并满眼鼓励地道:
“真好啊,女儿这么活泼可爱,当老师的妻子又温柔漂亮,自己还是大公司的中层职员,你的生活已经比王都九成的人都要美满了。
所以,答应我,一定要做个好丈夫,更要做个好父亲,千万别让她们失望,好不好?”
……
“不好意思,这个恕我不能答应。”
看完了手中已经改到第七版的补偿方案后,一头金色长发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拒绝道:
“从筹资翻修并扩建市政水管开始,每一轮我们莱恩家都跟着投了不少钱,这两年的分红只是勉强回本而已。
如果按这个赔偿方案来的话,不仅今年的分红要被扣光,甚至还要退回去年的分红,我们莱恩家是不会接受的。”
“我们约克家也不同意。”
“马赛尼家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