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季知行与温雪凝,每年的两次学考,基本上都是他二人轮流坐着那榜首的位置。
叶舒来则较为不稳定,有“离经叛道”之嫌!
偶然间或会有一次突然爆发,写出惊世之作,夺得学考第一。也时常因其词句间“言论不当”或“有待商榷”在策论中拿得低分。
但他学堂中诗词歌赋第一人的身份,却是无论学堂先生还是学子们都公认的。
据说,他那作为西临县尉的父亲叶轻乃是诗词大家,叶舒来的诗词乃其父所授。
......
辰初二刻,叶舒来踏入自己所在学班。
此时,距离早课开始尚有一刻的时间,但今天即便是路途中走得快些了,等到叶舒来进入学堂时仍然发现整个学班已坐满了大半!
看来今天因学班更换学堂先生的缘故,不少人都早早入学。
叶舒来踏进学堂,向木窗边看过去,果然,温雪凝已经在温习功课了,他的座次就在温雪凝后排,叶舒来快步向她走去。
在快要接近温雪凝时,似是有所感应,温雪凝抬头看到了叶舒来。温雪凝眼里似有一抹慌乱不自然划过,她却又是忙着低下头去!叶舒来早已习以为常,在路过温雪凝时,从袖口中拿出周媛给他备好的早食,轻轻放在了她的桌边。
“雪凝,那礼物我很喜欢,这是周媛姐做的早食,你快尝尝。”轻声细语间,叶舒来坐了后排的桌椅上。
此刻还未到早课的时辰,但学堂里学子将满,温雪凝不作答,只是那纤玉小手连忙将那早食从学桌上拿了下来。
然后偷偷食用起来。
叶舒来嘴角上扬,只觉得眼前这丫头,真是有意思。
说她胆怯吧!每次在回答学堂先生问题时,她声音并不小,很多时候能侃侃而谈,甚至有时因想法不同,在与季知行辩学中亦丝毫不让。
更是自小便敢独自一人到山里采药,曾经还被自己与父亲相救过。
后来随着周媛姐修道后,那胆子更大了。
可不是么,那“玉肌雪梨”长在哪里叶舒来是很清楚的,自己与崔白与周媛也曾在那玉环雪山采摘过。
但即便是叶舒来,也不敢独自一人去采摘那有雪貂妖兽守护的雪梨了。
可说她胆大?
叶舒来却总感觉她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
按道理讲,自小他们便一起上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可是不知为何,很多时候温雪凝面对他,甚至是他的家人们时都很胆小。
比如,不怎么敢与自己对视,比如见着自己父母异常敬重,唯独与周媛姐在一起时要自然很多。
思绪流转间,整个学班学堂中已坐满了人。
期间,季知行与苏瑾茹陆续到来,苏瑾茹热切的与叶舒来打了招呼并随意闲聊了几句。
季知行一如既往,对叶舒来打完招呼后,便认真看起书来,似乎一点都不好奇今日的新任学堂先生是谁。
一刻钟后,随着学堂外传来声响,学班内学子们不约而同间放下书籍,抬头向门外看去。众学子们都很好奇,因为接下来要出现的先生,可就是他们在这西临学堂最后一年里的老师了。
他们本就是七个学班中的甲班!
整个西临学堂能考入青川郡分院的不到二十人中,过半都在他们学班之中,这个甲班先生是否具备真才实学,可以说直接关乎到了整个西临学堂的颜面与水准。
通常来讲,他们学班的先生,便是整个西临学堂最博学多才之人。
叶舒来他们学班曾经那先生,可是考取了书院体系的二境学者,兼任着整个西临学堂堂主一职,享受着天旸朝正八品俸禄。
此刻,当一名老先生步入学堂时,班里的学子们均是彻底呆住。
他粗麻灰袍泛白,袖口补丁摞着补丁,眼角皱纹里凝着专注。眉目分明显得刚正不阿,面容苍老却透露出一种不似老者的精气神,如战场得胜归来的将士,行进间袖口轻起,满满的风气扑面而来。
前排的众多学子都忍不住回头向叶舒来看去,即便是向来稳重的季知行,亦是如此。
苏瑾茹更是夸张,直惊得险些失礼发出惊呼。
坐在叶舒来前排的温雪凝也是一惊,发现新任学堂先生竟是那“卓老先生”!那个上一任的西临学堂堂主,自他们十岁初入这天涯书院西临学堂时的第一个老师。
那个教导了他们近三年,在一次与叶舒来辩经论学中深受刺激后,竟辞去堂主与学堂先生一职,去游学求真的六旬老者。
两余年后,他卓自清,回来了!
在一片静谧中,老者稳步走到了学堂,然后看向了窗边的叶舒来。
轻轻一笑后,老者肃穆道:“老夫卓自清,自今日起便是你们的新任先生。
今日不讲学,唯与你等辩及一词,择途!”
......
第18章 万里游行
此刻,晨光甚好,学堂里落针可闻。
叶舒来不知何时起已坐得笔挺,他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突然站立起来,然后深深俯下身子,行了一个没有任何瑕疵的书院弟子礼。
叶舒来朗声道:“卓先生好!欢迎先生回家!”
众学子反应过来,纷纷连忙起身,在季知行的统一下,齐声行礼道:“欢迎先生回家!”
卓姓老先生一震,年过六旬的老者此刻却是眼里泛光。
看着离别两年后,几乎长大、长开的弟子们,感受到此刻他们心中的真挚的情感,这一刻,他只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年前的一日,他与叶舒来当堂起了争执,辩学中竟被小小弟子问得哑口无言,无法作答。
猛然被其点醒后,更是开始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那一日,那学堂上,不到十三岁的叶舒来那铿锵言语,直击他的心堂。
“先生,我父亲告诉我,虽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但这并不绝对,是建立在一定的阅历与知见上的。”
“我父亲他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先生,你若真想知道孰是孰非,不如出去走走、见见!”
“先生,我父亲还说......”
......
作为孤身一人的他,最终决定辞别游学,以求索悟真。
这两年多来,卓自清将一生积蓄及家里世代传承的一件秘宝作为盘缠,他雇佣了一元婴真人境的本家堂兄,带着他力所能及去了很多地方。
他去了天旸与星月两朝皇城,去枢宁州与御京州感受了人间繁华,他在天书院门前矗立,也曾在清澜川枫林渡口边彷徨。
为验证“正邪不在于种族,在于‘人’心”。
他去了星月朝东面的魔族地域,在那传闻中魔族里号称最邪恶的“戮魔族”之地,发现原来书本里所写“魔族中那戮魔一族为世间最恶毒之种族,为天生恶种,背信弃义不过尔尔,食妻烹子仅为常态!”纯粹是一派胡言。
为求索“人之初,究竟是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他去了天旸朝东南面边境各族交汇之地,在那号称“罪恶之城、极乐之地”的几族交汇脱管之地反复观察。虽然在那里停驻三月仍然无法得到答案,但他却也是发现,这世间没有多少东西是绝对与不绝对的!
太多的道理原来都是相对,是非善恶本就在不断变化之中,衡量的标准原来重点在于那参照之度了。
他走了很远的路,见了很多人,经历了不同的事。
两年里,他吃了很多苦,甚至几次在那行万里路的途中几近放弃。
辰霄之大,等他真正去走上一遭后他才方知!
仅是人族中央神州浩土,那极西至极东有四十万余里,极南至极北有近六十万里。
他这一路,在那元婴真人的带领下行了上百余万里路。
特别是他雇佣的亲戚道修,在大半年前因一时贪恋与人夺宝间惨死在天旸朝西域六州边界之地。那堂兄元婴真人死后,作为书院体系的学院学者,毫无修为可言的他,几次都几乎死在了那最后的万余里独自归途中。
但正是那学堂中,那稚嫩却铿锵有力的声音。
那一句句“我父亲说......”
让他卓自清坚持了下来!
他也想有那么一天,他的弟子在与他人辩经论学时,可以很有底气的道:“我老师曾说.....”
为师者,当传道授业解惑也!
如自己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仅把师者视为谋生的手段,随意传道授业,却不知自己所传的究竟是“何方道,哪本经”,随意引经据典,不懂其出处,不知其精髓,只会夸夸其谈,那便是误人子弟。
那当真是不堪为人师表了!
或是上天有感,命运眷顾。
除去一身清气一无所有的老者,七个月里横跨整个天旸朝西域几州之地,半月前艰难但却完好的回到了渝州。他在天涯书院总院轻松考取了书院体系三境修士身份,享天旸朝正七品俸禄。
甚至特许了他书院下三境圆满修士称谓。
那书院体系的下三境圆满修士称谓,可比书院上三境修士还稀罕。
是授予给真正有学识,但却受限于身体资质等众多因素无法修行书院功法的大学士的。
通过天涯书院总院考评后,总院直接邀请他任总院的理学授课先生。
据说,恰巧参与那次考评的主考官乃是天涯书院总院的一副院长,亦是一名书院体系的绝巅境修士,那书院体系七境强者非常欣赏卓自清,欲将其收入门下。
那可是真正辰霄世界的大人物,可卓自清却是放弃了这登天的机会,他竟申请回到那青川郡分院的西临县学堂任堂主,担任学堂先生。
当真是让人又是羡慕,又是觉得惋惜,又真正让人敬重!
其实这一切,此刻作为学子们的叶舒来等人并不知晓。
他们只知道,那个曾经课堂上严苛固执私下里却很关心他们的卓老先生。那个被叶舒来言词所激,为了追求真理,竟真去行那万里之路的六旬老者。
他今日回来了!
......
看着学堂里弟子们俯身行礼,听着他们齐声道“欢迎先生回家!”
这一刻,卓自清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哪怕那天涯书院副院长要收他为弟子时,哪怕在那万里归途中几次面临生死险境时,他的心绪都不曾如此刻这般激荡!
他稳住心绪,眼里放光,接连三声“好”后,铿锵道:“西临一别后,如梭两年间。礼重情如旧,萧疏鬓已斑!
今日老夫再回学堂,与各位能再续师徒之谊,实乃上天眷顾。
我亦是想教书渡人,亦是在渡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