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唯有诗者留其名
道门玉衡峰深处,有一处幽静山谷,谷中有一幽潭,潭水清澈如镜,倒映着周围的山峦和天空。
一条小溪沿着山谷清潭流出。
小溪南侧,几间古朴雅致木屋坐落于这山腰处,坐北面背靠玉衡山主峰,朝南面则斜对着清潭下方的一片竹林,溪水声与偶然间清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声相交,让人心生神往。
竹林旁,在一青灰石座上,此刻一身着月白淡雅素裙,外披一件云纹轻纱道袍,头戴木簪的道门仙子静坐于此。
她未施粉黛却肌如脂玉,眉如月梢又不觉尖利,双眸恰似这玉衡峰山涧风景,明亮干净得透透彻彻,眼波流转间,忽如星辰落凡,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如这山涧幽潭,宁静深邃,澄澈空灵。
空中涟漪一闪而过,一个仙风道骨的蓝衫道袍老者出现在女子身旁。
女子似是早感知到老者的出现,也不觉惊讶,她缓缓起身,温声行礼:“师尊。”。
老者打量着女子,眼眸里尽是满意之色,眼神越发温柔慈爱。
“舒摇啊!为师早已说过,自你开天门之日,已不必对我行礼,这辰霄世界神宫之下,也没谁有资格让你行礼了。”
江舒摇却是不管不顾,这一次,竟是屈膝跪地行起了稽首礼。
老者见状一惊,欲上前扶持,却是拗不过自己爱徒的性子。
礼毕,江舒摇轻声微颤道:“七十二年前,师父您于清澜川边拾得还在襁褓中的我,您借川取名,赐名江舒摇。七十余载,我潜心修道不存杂念,多年清修,有师父教导,有师姐陪伴,不觉这深山寂寞。偶得天睐,不负师父期望,得以开天门、铸仙身。”
她顿了顿,却是眼睛红了起来:“只是,只是不知飞升神宫后,与师父还能有几番相见,相见时,或唯有神念隔空对望。”
老者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舒摇啊!天下修炼者,无论人妖精怪鬼魔,都只为追求大道,朝闻道,虽死不悔!
何况你等天赐幸儿,能得以成仙,求万年寿元。
神宫虽与人间相隔,却也是同在这片辰霄天地中,只是因神宫盟约,受‘神宫仙鉴’约束,不得轻易下界罢了,又如何算得上你我师徒再难相见。”
闻言,江舒摇却是更加伤心道:“可是师父,你虽是道门圣人圆满境,却已满千岁,圣者不越千二百岁,两百年后您若是不能开天门......”
“痴儿啊!”
这一次,却是老者将其打断。
随即却是苦笑道:“你一个活了不到百岁的丫头,现在就开始忧心两百年后的事情,岂不笑话?
我辈修士,无论何族,无论何种修行门径,皆在与天夺命!
我人族如今能主宰辰霄世界,都是一代代修士血拼而来,你能飞升神宫,甚至武宗叶轻舟那小子能飞升,都是在为我人族蓄力。
真正让我人道大昌的根源,是因在那神宫之上,我人族仙者占据半壁江山。当今我道门尊首,乃神宫大宫主,神宫三宫以我仙神宫为尊。
只有如你与叶轻舟这般天纵奇才源源不断,薪火相传,才能真正稳我人族万世之基,保这辰霄世界万世安宁!”
江舒摇似是被老者这般言论所激,不再如先前那般悲伤。
只是,她突然愣了愣,问道:“师父,你说那武宗叶轻舟,他亦能飞升神宫?他开天门了?”
“不错,那小子已于昨日开了天门,年仅五十九!”
“对了,为师这里还有一封信函,以及一诗,要与你商量,且待为师慢慢与你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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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御虚八年,三月初五,天旸朝,武宗后山。
空中流光划过,一黑袍老人出现在后山石门前的空地上。
老人须发皆白,面庞清癯,眉如霜花,面上皱纹交错却难掩其眼中此刻那熠熠生辉的锐利光芒。他如炬双目盯着那山洞石门,嘴角却渐渐泛起笑意,仿佛那石门中,有绝世珍宝。
老人于这石门前站定,似一棵苍劲古松,躯干笔直,宛然不动。时光流逝,他的身影与周围的山景渐渐融为一体。
“轰轰隆隆”声传来,那石门渐开的摩擦声沉闷而厚重,惊起飞鸟。
一道人影,缓缓从石门中走出。
男子看着约莫二八年纪,此刻从石门中走出,身形挺拔,周身自带缥缈灵韵。
他面庞柔清秀和却不失坚毅,剑眉斜飞入鬓,似是有些许不适这春日午阳,一双灵动双眼微微轻眯,高挺鼻梁下,唇色红润温润。
见着老者立于门前看着自己,男子双唇一裂,灿烂笑容间,露出一口白牙。
“师父,久等了!”
“哈哈哈哈”老者爽朗的笑声,响彻山间。
“轻舟,这开天门,纳仙灵淬身效果如何?”
叶轻舟闻言,眼中一抹狡黠划过,挺身叹了口气,哀声道:“可惜了,本以为开天门容纳仙灵淬身后,可以打百来个师尊。结果发现闭关三日,仅仅能炼化那十之一二仙灵,当下也就只是能打十个师尊罢了。”
“砰”残影飘过,却是老者硬生生一脚踢在了他臀上发出闷响。
踉跄几下,叶轻舟稳住身形并未倒下。吃痛下,他怒急:“老头儿,你干嘛?”
“哈哈哈哈!”
老者却是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啧啧道:“干嘛?你师父我活了八百年,拳打妖圣,脚镇鬼魔,还从未踢过仙人!你小子好歹算我半个儿子,今天老子踢踢儿子怎么了?”
“嘿嘿,话说!仙灵淬体后,这臀儿触感,还不错。”
叶轻舟一阵无语,却是被自己师父的没脸没皮弄得无可奈何。
突然,老者大手一挥,手中出现一封信函。信件还未展开,那满脸的笑意却是过于热切了。
“臭小子,在你闭关后,为师替你向星月朝下了一封战书。我顺带叫云儿他模仿你风格,给那江仙子赠情诗一首,好叫你飞升神宫后,能有个婆娘。
你看你好歹是天下第一武仙,混迹辰霄几十年,和你有过传闻的小娘皮倒是不少,却只开花不结果,老夫痛心啊......”
叶轻舟愣愣的看着那封信函,笑容慢慢消失。
当看到那封赠诗时,却是嘴角抽搐起来,双手微微颤抖!
“老贼!”,一声咆哮传来,惊起山间飞鸟。
“天海老儿!你难道不知道?三十年前那江舒摇的师姐死缠烂打欲与我结成道侣,被我以一心修武所拒?
那女道就是个颠婆!你不知?
还有!你虽与院首有怨,我当年也年轻气盛,虽至今不觉有错,但他好歹是我过往老师,是我小师姐的父亲!
你拿我来激他,不仗义啊!
最重要的是,我与那江舒摇清清白白,压根算不上相熟,你这诗一出,天下人怎么想?我那些过往好友怎么看我?
这辰霄历史又如何书写?
老匹夫,你过分了,这破诗误我啊!你要不是我师父,我非打死你不可。
这赌斗,我不比了!”
第93章 人间幽潭三千尺
老者似是早料到这番情景,却是喜极了自己爱徒这番狗急跳墙,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开心笑道:“嘿嘿,小子,星月朝已于两日前应下战书,并广示天下,如今这份赌斗战书早已名传辰霄!对了,据小道消息传出,三月初三那道门玉衡峰上,原本相亲相爱的两名道门仙子不知为何反目成仇,发生惊天一战。
据说事后,道门江舒摇仙子透出消息,十月初八对赌不用比渡劫飞升了。
似是要与某个登徒子决生死!
如今这天下谁人不知,你叶轻舟何等青云壮志,何等风流才情!
你两名字都纠缠不清了,你都手邀仙子破辰霄了,你现在给我说不比了?
嘿嘿,晚了!”
叶轻舟闻言,只感觉铺天盖地间,竟都是难以承受之重。
这当世“第一武仙”仿佛浑身力量被抽干,瘫倒在地,仰天无泪!
老者看着自己爱徒这番沮丧模样,越发春风得意!
突然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轻皱,心中不由暗想:二十余天了!自江舒摇开天门那日,我便传讯神宫欲与武宗仙人商讨赌斗之事,却不见回复!难道是在闭关?可难道神宫上,我武宗七位武仙都在闭关?这般传讯却迟迟不见回信,却是几百年来从未有过。
甩了甩头,老者却是不愿再多想,多是杞人忧天罢了!
......
人在最无力的时刻,总是需要些许情绪来支撑,这种情绪可以是“仇恨”!
叶轻舟瘫倒在这山地上,不愿动弹!不知为何,看着那空中云卷云舒,那白云竟渐渐化作自己三师兄陆云的模样。
那为老不尊的师父,那半个父亲,他叶轻舟是惹不起了。
只是三师兄陆云?
那敬爱师父的独子,当真是“颇具诗才”啊!
随着牙关紧咬的“咯咯”声传出,叶轻舟凭空消失,出现在武宗前院的某间房屋中。
片刻后!
“咦!轻舟,你出关了?”
“轻舟,你干嘛?你别......有辱斯文。”
“啊!是老头子逼我的,咱俩兄弟一场,为兄也是为你着想。啊!轻点。”
“死老头!你害我。啊!为什么是我!”
“叶轻舟,早些年我就发现,你看那江舒摇不对......啊!有种你就打死我吧!”
......
天旸朝以武立国,以佛涤心。当下,武宗一门九圣,当今这个时代,武宗在天旸朝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宗门,即便是有六大圣佛的佛宗,也得暂避锋芒。
特别是随着叶轻舟拳开天门,注定成就武仙,甚至隐隐有与星月道门和那天书院一争高下,逐鹿谁为人族第一宗门的味道。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这一天,那武宗唯二的百岁之下年轻圣人,武宗少宗主陆云,险些被其师弟活生生虐死。
哪怕以武圣不死不灭的特性,也是活生生卧床半月,当真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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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道门,玉衡峰,小溪木屋。
江舒摇已经几日未曾出屋!这几日来,她总是心神不宁,愣愣的坐在屋前木窗边,那面上的表情绪变化,却是胜过过往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