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煞老爷?这庙里供的是五煞老爷?”
老仆人一时心思混乱,也只努力跪着,大声道:“老奴自是没有办法,但我家老爷却有办法。”
“他已得了告身,不日前往黎远县赴任,只是如今被邪祟所扰,命在旦夕,老奴得高人指点,特意来拜五煞老爷,若得老爷救命,愿奉老爷香火……”
“……”
听见了这话,周围更加的安静,气氛不再混乱,却仍是阴冷。
老奴知道自己一条小命,只在展念之间,大气也不敢出,却在此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抬起头来!”
他身子一震,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眼睛都因为恐惧而不敢随便睁开,但终是有股子底气打底,慢慢地,看向了前方。
这一看去,却又觉得心里一惊。
刚刚蒙着眼睛找过来时,只觉到处都是人,仿佛热热闹闹,道旁夹迎,无数手伸向身上。
刚刚以额触地,同样觉得周围到处都是莫名的东西,让人神惊魂丧。
但如今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仍在荒山之上,黑色庙前,两侧木架,尽是一些鲜红的血肉,兀自血水,顺了木架,一点点地滑落在地上。
而在庙前,木架之间,却正或立或坐,有着五个模样古怪的人,他们穿着各式的衣袍,惟一的一个特点,便是脑袋之上,居然都顶着一枝香,散发出烟雾,却是时时点燃着。
而那香,却是直接插进了他们的脑袋里,与血肉共存,香上飘散出来的烟,则进了庙里,与那诡异的神像相连。
正与自己说话的一个,是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他手里拿着一柄刀,正在木架子的尽头,为一个东西剥着皮,刀法娴熟,动作轻巧,而被他剥皮的东西,却赫然仍然活着,眼珠子骨碌碌转。
剥皮男子身边,却是个敞开衣襟,正奶着孩子的农妇,表情似笑非笑。
再旁边一个,是肩上扛了镰刀,眼神古怪盯着老仆人脖子的干瘦细长身子的男人。
剩两个,却一个是坐在了地上,嘴里撕咬着一只肉腿的肥胖壮汉,一个是手里拿着风筝,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脸上画了两抹腮红,看起来个子极矮,没长成的小孩模样。
“这是庙里的烧香人?”
老仆人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忙忙低下头来,只觉满心惊恐,他是大户人家仆人,也跟着见过不知多少世面,但何曾见过这等像邪祟多过像人的烧香人?
“你家主人,真的愿意以一县香火,供奉我家五煞老爷?”
肉架子之间,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仿佛连庙里的东西,也正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我……我家主人……”
老仆人壮起胆子,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低低的回答:“乃是淮安卫氏姑爷,二十年前中了秀才,如今得了告身,正要前往黎远县赴任,本就正需要堂上老爷庇佑……”
边说,边忙忙按了梅花巷老爷子的吩咐,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呵呵……”
他的话尚未说完,另外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那你可清楚,我家老爷最是心善,但不论到了哪里,当地的福分,却不一定撑得住……”
老仆人立时道:“主人如今便在明州,还请五煞老爷,千万开恩,护我家主人周全……”
“明州……”
这五人面面相觑,忽地同时发笑起来:“老爷本就快要去明州办喜事,如今竟是赶一块了?”
他们五个人笑,但笑声里,却似乎多出了第六个笑声,愈来愈响,竟是将他们的笑声,也都给压过去了。
……
……
刑咒十遍,杀咒十遍,枷咒十遍。
守岁人门道的进度取不得巧,那镇岁书上面的本事却不能落下,早先胡麻给自己定了力士、咒术、镇物三个点重。
经得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学了稻草编草人,水土捏泥人,撕纸黏纸人,手艺倒是大涨,也渐渐地有了几番心得,明白了不同的载体不同的效果。
在此之后,当然便是深入熟悉咒术,镇岁书上的四类大咒,刑、杀、枷、消,刑咒与杀咒,他之前都已经用过,如今学的便是枷咒,至于消咒,太过深奥,如今倒是学来尚早。
当然,仅是这三咒,想要真的做到烂熟于心,念动咒起,也需要苦功夫的。
这一日先炼了一圈大摔碑手,又在回庄子的途中多念了几遍刑咒,回到了庄子,热毛巾擦过了手脸,便拖着疲惫的身躯睡去。
却冷不丁,忽觉得一阵阴风扑面,他迷迷糊糊,发现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定睛看向屋里,便见模糊的油灯下,正跪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影子。
胡麻今非昔比,随时便可念出刑咒来,胆气也壮,并不害怕,只是冷声厉喝:
“你是何人,敢跑我这里来?”
“……”
“恩公如今本事大了,竟不记得旧时的乡邻了……”
那跪在了床前的鬼影,却中哭哭啼啼地说着:“早先我被困井底,还是恩公劝我搬家,将我迁至路边,倒让我终于守着了那负心人,有了找他讨了孽债的机会。”
“但那负心人今非昔比,有了靠山,欺我软弱无力,竟是请了五煞神来,想要将我打得魂飞魄散,求恩公救我性命哩……”
“……”
“五煞神?”
胡麻也正耐心的与她说话,但听到这个名字,却心里微惊,忽地从梦里醒了过来。
看向床前,却已空无一物。
只是那冤鬼哭哭啼啼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边不去。
第313章 灵泉取宝
“旧相识……”
坐在了床榻上,胡麻琢磨着,倒反应了过来,心里倒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已经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只想着入府修行之事,哪曾料到,这井里的冤鬼,竟会来到这里托梦求救?
论起来,大家并无交情,且自己就是个血食帮的小掌柜,她哪有道理来找自己求救,难不成,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做主了?
细细一想,倒是叹了一声。
论起来,自己其实不必管她,只是一想到她刚刚说的话,倒也不由得正视了几分,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那些人,竟是请来了五煞神,只为了对付这只冤鬼?
照理说,不至于吧?
那卫家不还自称是什么世家,什么贵人,难不成在明州府,连这点头脸也没有,都请不到一个能除井祟的,临到头了,竟是要直接请五煞神这样的凶物过来?
大炮打蚊子都没这么夸张,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寻思的,图个啥呢?
只不过,也偏偏是因为听到了五煞神的名头,胡麻倒是略略心动了起来,静室里凝思良久。
为了帮到张阿姑,自己也早打算对付这东西,甚至还与二锅头聊过,但如今,距离张阿姑嫁人,还有几个月,自己也没做好准备呢……
事情倒有些纠结。
好端端睡在家里,却赶上了这档子事。
救吧,凭白多事,况且事情大了,自己这血食帮的小掌柜,不一定撑得住,不救吧,也会觉得心里愧些,心思不畅。
仔细想来,这事倒还是第一次自己处理时的方式原因。
自己本是守岁人,守岁人不沾因果,对这井里的东西,能斗得过就斗,斗不过就逃,她又不能离了井来追自己,左右沾不上事。
但当时的自己,还是受了婆婆以及二爷所代表的寨子里的人处事态度,因此没与她斗,而是哄得她搬家迁骨,兵不血刃,解决了这个问题。
因着劝她搬家,却又使得她真堵住了负心人,负心人又请来了五煞神,她又来救助。
一来二去,便都是因果。
自己当初虽是点炉子的,却是行了走鬼人的事,所以会沾上这因果。
“小红棠,小红棠在么?”
他在屋里,向了梁上低低地唤了两声,想问问她这种事是怎么才发生了的。
却不想梁上没有动静,似乎小红棠偷跑出去玩了,正考虑着要不要点起香来,唤她回来,但胡麻却忽觉得头脑略略晕沉,忽地心里起了微微的警兆,快速的四下里看去。
自己刚刚应该是醒过来了,但如今,又似乎没有全醒。
正迷糊间,小红棠从屋子外面跑了进来,焦急地道:“胡麻哥哥,胡麻哥哥快来。”
边说,边拉住了胡麻的手,道:“山君爷爷让我叫你过去呢!”
“山君?”
胡麻顿时郑重起来,边起床,边道:“等我穿上衣裳。”
小红棠闻言,却是怔了下,道:“胡麻哥哥,你现在不用穿衣裳呀……”
“这是什么话,大晚上我光着过去?”
胡麻正觉得荒唐,却是一转头,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居然看到自己还在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被子都盖得端端正正。
忙又低头看此时的自己,却见身子轻飘飘的,半透明状,身上还穿着自己平时穿得最多的庄子里的黑色袍子,腰间系着青带,脚上都还蹬着那双麻鞋。
“还不快来?”
正惊讶间却忽地又听到了不远处,有个温润的声音。
胡麻下意识的抬头,便看到了窗子外面,距离这里起码有二十里的老阴山,竟是无形之中拉得近了,自己看到了那一截老树桩,便在山上,山君正坐在树桩上,淡淡看着自己。
小红棠也拉着胡麻的手,要带他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胡麻便要跟了去,却又忽地反应了过来,拉起小红棠的胳膊看了看。
那块青布还在,且仍是系成了一个有点丑的蝴蝶结模样。
看样子是真的……
他这才松了口气,跟了小红棠往外走,或者说,倒像是飘着的,如风一样,耳边只听得一阵呼啸,眼前的一切变化,便已来到了老阴山里,坐在树桩子上面的山君跟前。
山君也转头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了他刚刚先查看小红棠胳膊的举动,不由笑道:“果真是警惕。”
“但在老阴山跟前,还有人敢变了我的模样害你不成?”
“且跟我走吧,有些要紧事,得带你去看看!”
“……”
胡麻忙点头答应着,只是对自己如今这状态,却着实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