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晚上是迫不得已,于他们无益,但茆汇等人也讨不到巧,所以也算不够好的选择里面的最好选择。江然从布包里翻出一张纸,纸上是描画简单的路线和标识物,“过溪直往西北方向,行约一个钟,就到了这里。你们看这处的山洞,我进入过里面,洞型呈葫芦状,初狭口,仅能通行一人,内有洞天,是个一夫当关的地势。我们可以在这躲避危险,等待天亮。”
“以防有什么意外,我将路线讲给你们看,方便行动和汇合。”江然再指着路线图,一一讲解, “夜晚那一个小时赶路,为防追踪要摸黑行走,好在最近是晴空,月相清晰,朗朗发耀,我们可以不借助照明工具到达休憩山洞。至于路线方位,你们记住,西北方是主方位,并且从始贯终。”
班善因提出疑问,“白天好说,太阳东升西落,可以指示方位。那夜晚要怎么辨别西北方?”
江然说:“现在近清明,属月份上旬,月是上弦月,我们行动时是上半夜,月面朝向就是西方。北方则看北斗七星,与之相对应的是北极星,北极星常年位处北面。”
班善因了解了,但她还有顾虑,欲言又止。
江然察觉到她的异样,询问:“怎么了?你有其他的想法吗?”
“没有,”班善因心有恐惧,“你进出深山时,有没有碰到过……怪物?”
“什么怪物?野兽倒有,你说的怪物闻所未闻。”
怪不得江然没有这方面的应对,也许怪物真的没有了,毕竟敌人失败撤退,他们的同胞已经取得胜利。班善因不再插话,让江然继续。
江然便接着补充:“即使稍微错向也没关系,找香樟树,出山的正确路线中,多有野生香樟树群,现在正是开花季节,花香独特,顺着味道可回正轨。路途三分之二后,就没有香樟树了,但是隐约可见城市高楼,那是我们的市区左凭市,只要朝着高楼地标走,就一定能走出去。”
班善因听到最后,目瞪口呆,撤退路线和途中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江然都想到了。她心里深深的感激,无以言表。
计划周密,茆七没什么可问了。
时间紧迫,江然必须在白天离开,他向班善因借本地男子服饰,这样不至于惹人耳目,更利于出山。
需要帮忙的原来是这件事,恰好家里还留着茆庄严的一套新衣,他个头没有江然高,但农村做衣服为了干活方便都会留足够放量,应该合穿。
“我这就去给你拿。”班善因起身去翻找。
江然开了点窗察看外边有没有人。
班善因拿出衣服,江然换上后,果然合适,单看背影和茆村的人没差。
班善因还找出一顶草帽给江然,这样就能盖住他那张儒雅学究的脸,毕竟茆村常年封闭,水土养育不出这样的气质。
茆七人小,只能坐着看他们大人有条不紊地忙碌。
之后班善因出去放哨,借助她的掩护,江然安全出了茆村。
确认江然真的离开后,班善因回到屋里,脸蛋留着冒险后的红晕。她弯腰抱住茆七,用脸去蹭她的脸,表示自己的开心。
一切看似希望冉冉而起。
但是,为什么最终会失败呢?
——
一日平静。
除了班善因忙上忙下的收拾,还有督促茆七原地踏步,锻炼伸展身体。
茆七乐意听话,做起了第八套广播体操。
班善因边收拾,边乐呵地看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母子俩都在为出逃做准备。
第二日一早,茆德术通知全村上下,送行酒要挪到今晚举办。
班善因得知消息,内心惊慌,忍着回家关起门,双脚才瘫软站不住。她扶住门,愁容满面,不知如何是好。
江然不在,没有通讯手段,无法告知变动。现在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大好机会浪费掉。
是可以再等待下次时机,可茆则就像一只不出声的狗,尾随在后,不知几时会发狂咬人。
班善因思来想去,没个主意,只好先将收拾的包裹藏起来,准备走一步算一步,应势而为。
傍晚六点,在去茆村高地的路上,经过一个白天的晴朗,泥泞的土地已经板结,行走在上面,磕绊坎坷。
茆七想,原来变故在这里。
场地依旧选在木房子下,桌椅被搬走了,摞起了一潭潭酒缸,和层层叠叠的瓷碗。瓷碗边缘多有缺角,也许是在一次次送行酒中磨损的。
现在中心位置燃起来一束高高的篝火,此时无风,火焰如狼毫一般的形状,直卷上空。
茆村村民围绕篝火,班善因和茆七加入进去。离着两米的距离,火浪直扑脸面,茆七觉得视线也被烤得模糊。
茆德术绕在外围点人数,点完人数喊出两名村民,“大仁小仁,摆酒碗分酒。”
倒出的酒水在瓷碗中打转,显得浑浊,同时飘出淡淡的米香。大仁小仁足足斟了上百碗酒,酒碗在地面平铺开,倒映着趋暗的青天,好不壮观。
酒缸后面,茆汇仍是一身正式的中山装,弯腰捧起一碗酒。
今晚送行的主人公,茆俞和另一位少年被推出列,和茆汇站到高地台阶上,俯瞰众生。
茆汇举高手,酒水荡出酒碗,滴滴洒在他的脸上嘴上。他伸舌舔进酒滴,满足地喟叹:“还是我们茆村蒸酿的米酒好,醇香顺口。”
底下众人纷纷弯腰去捧起酒碗,酒水并不辣,一饮而尽。
“茆村的水好,蒸出的酒好,蒸酒的我们手艺也好!”
“茆家的好儿郎,更是勇敢无双!”
“茆家好儿郎,出行还胜归!”
美好的祝愿举杯而起,响彻在降临的黑天中。
送出行的寓意,在茆村人眼里荣光无限,儿郎家属被数道目光恭维,脚底仿佛飘飘然,自以为是做了多么伟大的救世举动。
处在如此的语境和目光下,就连担忧的韦侠也沉醉了,她缓缓举起酒碗,随众喊道:“茆家好儿郎,出行还胜归!”
大人道义间裹挟的私欲,真假难辨,茆明明看不穿,眼瞳里装着对哥哥的担忧。
一块块肉干盛放在瓷碟上,被大仁小仁分发给众人。喝酒嚼肉,篝火助兴,相比于平日掩灯的畏缩,此情此景好不畅快!
肉风干后保留了肉香,同时兼具嚼劲,茆汇目视之下,村民们咀嚼的表情横飞扭曲。火光映照下的一双双眼睛,贪婪,兴奋,忘我。
那些肉,奠基了茆汇在茆村的位置,现在恰如其分的出现,也是见证。见证他一步步地爬起来了,触摸到父亲的位置,再将父亲的理念融合进自己的思想里,如流水蚀岩石,日夜不绝地播撒下去。
现在这情景,不正是茆汇跌倒时幻想过的盛况吗?
茆汇立于高处,眼光舒展,他双脚不自觉地动了动,好似将什么蹍在了脚下。
“茆家好儿郎,出行还胜归!”他也喊起口号,胸腔里的情意与茆村的精神融为一体。
他那萤光烁烁的眼睛在底下扫过,警告般振声:“茆村万众一成,同心同体,决不允许有异心的存在!”
众声齐喊:“同心同体,绝无异心!”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班善因,茆则,茆俞,心态各异。
酒后是赠武器环节,茆德术会打铁,为此早就锻造了两把锋利的匕首。这个环节每每都由他来进行,他早就习惯并以此为荣耀。
刚端姿正首,茆德术要踏上台阶,殊不知茆汇骤然跳下来,走近篝火。中断了这个环节。
篝火比人还高,茆汇眉眼平视,谁也不看,只是说:“今天还有件喜事。”
人群忽然如沉水了般,安静下来。
茆汇朗声笑起来,“我们村不久又要办婚嫁礼了。”
“什么?是谁?”
“哪家有喜啊?”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想从彼此脸上得到答案。
班善因一碗酒没喝完,茆七依偎在她身侧,察觉出她浑身僵了僵。
茆明明今才11岁,也来了月经,茆汇意有所指,韦侠那激荡的心情早就散了。她慌乱地抬眼,望了望茆俞,茆俞的目光与她一触而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安了些。
茆汇绕篝火而行,暴露在众人面前,他缓缓环视众生,嘴角微微上挑。
“丰哥,过来。”
叫丰哥的男人拨开人墙站出,瘦条的身子,面颊凹陷,眼眶突而眼珠无神。虽然是三十余的年纪,但整个形象似被疾病摧残过一般,一看就是副短命相。
茆汇拍拍丰哥肩膀,示意他看一处,“丰哥,这就是你以后的媳妇。”
随着茆汇和丰哥的视线,大家看向班善因,她抖着身子,茆七被她遮挡在身后。
班善因多年不生育,茆七还小,到底谁是新娘?
“茆七,”茆汇倏然唤了声,“你是大姑娘了。”
谜团剥开,未来的新娘是茆七。
无数双眼睛,只是落在班善因身上,那里面的含义就能将她的惊恐搅开。她强撑起身体,说道:“村长……什么意思?”
茆汇扬下巴指茆则,“村医诊过脉,茆七来了月经。”
女子初潮本就不准,茆七经期走了,哪还有凭证?班善因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咬死了否定,“没有,哪的事,我阿七没来……月经呢。”
茆则出声不满,“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班善因摇头,“孩子我天天照看,难不成还能错漏变化?”
有女人小声提议:“看看身体不就行了?”
“看就看,我就不信我一个女人还能分不清这每月来的事儿。”班善因无畏地鲠直脖子。
茆则却慌了,他诊的是经过之脉,茆七身上根本是干净的。如果依此判断,茆汇被下了面子,非要剥他一层皮不可。
茆则眼珠子转动,望向台阶之上。当初是茆俞给他透露的口风,茆俞可以替他佐证。
茆则目光威胁,妹妹的把柄在他手上,茆俞不得不站队,“我见到过茆七的裤子有血。”
出行的英雄,怎么会讲假话?
谁自私谁无私,高下立判。
有人语气恨道:“严大嫂,莫非你家孩子就金贵?成了人非遮掩着,没有我们茆村所有人的努力,茆七就能平安健康养大吗?她享受了成果,不应该为茆村的未来出一份力吗?”
又有人指责:“个人为小,群体为大,若是人人都只顾自己,那我们茆村还能存世二十年之久吗?早在以前就灭亡了。”
昔日朋友被群责,茆明明张口想说什么,韦侠眼明手快地捂住她的嘴。
善因,对不起,对不起……茆俞也有难处的啊……韦侠心中忏悔,可是她也要守卫自己的孩子。
围剿之下,班善因短暂脱不了身,只好以退为进地接受,“我真的是不清楚阿七的状况,如果她成人了,我愿意,她也愿意为茆村出一份力。”
茆村新生儿越来越少,小女孩更是稀有,叫丰哥的男人不用跟老女人配对,是更好不过了。茆七看着虽然还幼态,但再养养两年,一定能出落得更漂亮。
男人眼睛亮得瘆人,紧紧盯住茆七,仿佛已经用视线剥开她的衣服,流连起她稚嫩的身体。
班善因恶心难忍,出声讽刺,“茆丰你着什么急?这不还没成亲吗?有这么看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