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作者:贝客邦
作者: 贝客邦
出版社: 海峡文艺出版社
出品方: 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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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杀案、失踪案、坠海案,重重迷雾背后,
一个女人要重新开始多少次,才能逃脱被摆弄的命运?
内容简介
2012年11月12日凌晨,滨海小城云岸县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名男子被勒死在轿车中,同车女子严小月失踪。
冬至前夜,在无人的县道上,冰燕和丈夫撞死了一个女人。为掩盖罪行,他们将其沉入湖底。冰燕设法摆脱了警察的怀疑,却无法逃脱梦魇中的魅影。数月之后,魅影成真,本应在湖底腐烂的女人赫然出现在冰燕面前……
翌年夏天,联洋汽车经理宋先平坠海身亡。自杀?他杀?疑窦丛生。
这三个案子,让一众县警一筹莫展。但通盘考虑,印山城似乎有了一些眉目。他是否能拨开重重迷雾,找到其中隐秘的联系?
作者简介
贝客邦,生于 1981 年,浙江嘉兴人。多以社会现实、人物情感为题材创作悬疑小说。曾入围 PAGEONE 文学奖,获豆瓣阅读征文大赛首奖。已出版长篇小说《海葵》《轮回前的告别》《白鸟坠入密林》。
楔子
许久未见,小月的发型有些变化,落在锁骨位置的发梢微微外扩,恢复了几分少女气息。浓黄的灯光下,嘴唇表面聚起形状各异的小亮斑,显得湿润饱满。
阿松伸出右手,用食指第二节 外侧的皮肤轻轻触碰,是干燥的,还有些黏腻。也就是说,小月的唇上覆了一层透明薄膜。还有哪里不是原本的容貌呢?
这里是房屋地基抬高后形成的下部空间,勉强算是地下室。天花板离地仅有一米六,灯泡垂得很低,光线斜切过来,分明地勾勒出五官的明暗交界线。双眉内侧与眉棱骨贴合,延伸到末梢的位置便上扬脱离。睫毛长得不太自然,投影一直伸向泪点。鼻翼周围的毛孔比别处稍大,或许是洗脸过度造成的。
整张面庞皮肤紧绷,更显得下颌瘦窄,身体却比小时候丰润许多。普蓝色的长款尼大衣下是薄薄的黑色连衣裙,裙摆恰好和高筒皮靴上沿接触,遮住裸露的腿部。
上周已经过了立冬,这样穿不觉得冷吗?
阿松俯下身,鼻尖探入小月耳旁的长发,深深吸气。气流穿过发丝进入鼻腔,发出尖锐细柔的声响。沁入心肺的香气没有预想中那么浓烈。
在阿松的印象中,小月是橘子味的。
某一天他背着书包走在放学路上,正准备穿过荒废的农田,远远望见小月的身影出现在田地另一头的山脚下。
已经过去十六年了,那时小月十岁。
阿松知道这个女孩和他一样也上四年级,只是记不清在哪个班。她个子偏矮,衣服总是不太干净。上体育课时,一个女同学把她辫子上的皮筋揪下来,高高地抛向天空。皮筋落下来,总有别人抢先接住,于是这个过程便一直重复。她仰着脸在操场上来回小跑,好像迎接一场刚刚落下的雪。
山脚下有几棵野橘子树,阿松熟悉这个地方。小月举着一节断枝,正试图把树顶上的橘子打下来,但是断枝过于粗重,她始终瞄不准橘梗的位置。
这棵橘树一点也不高,伸手能够到最低的叶子,只是低处的树枝上见不到果子。
阿松走到近旁,故意踢了一脚枯叶。小月听见动静,扔下断枝转身就跑。跑出几步想起书包还留在原地,只好再折回来。
阿松箭步一蹬,瞬间站上了主干的枝杈。小月愣住了,睁大眼睛望着他。
由于助跑过猛,膝盖被撞得生疼。阿松缓了缓,屈膝向前一跳,凌空摘下橘子。树枝反弹上去沙沙作响。
小月接过墨绿的橘子,用力剥了起来。橘子比小月的手大很多,橘皮有练习册那么厚,她必须用肚子顶住才能确保橘子不掉下去。
“不好吃的,很酸。”阿松忍不住替她皱眉。
可是小月吃得很专心,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橘瓤,直到剩最后两片。
“给。”
她的手很脏,橘经上有黑色的泥土颗粒。
啊,酸得直冒汗!阿松想吐掉,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小月说,最管饱的野果是桃子,可惜现在是秋天,村里的桃树连叶子也没了。
返回时阿松走在小月身后。小月的辫子松散凌乱,被扎住的头发还没有垂到嘴角的多。淡黄色的橡胶皮筋在后脑忽高忽低。这种皮筋很黏,如果直接顺着辫子捋下来会扭结成一团,夹着扯断的头发。阿松记得那个被抛向天空的皮筋是黑色的,他在妈妈的抽屉里见过类似的款式,皮筋外面还包着一层柔软的棉布。
两人在田边的小路分手。阿松放慢脚步频频回头,直到确认小月在薄暮中消失的位置。
第二天,阿松把偷偷拿出来的皮筋送给小月,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米。
“最好把衣搓掉再吃,不搓掉吃就不能大喘气,花生衣会吸到气管里。”阿松把妈妈的告诫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小月。
从那以后,小月一天天长大,但她长的太快了,以至于让阿松觉得自己好像始终停留在十岁,完全跟不上小月的脚步。
小月用别的男生给她的钱买了衣服和口红,和他们在学校外的树林里亲吻拥抱,时而会像她的父亲那样酩酊大醉,却很少出现在课堂上。阿松远远地守望着小月,心中满是惆怅。高中最后一年,小月抛下这些男生和她的父亲,离开了家乡。
阿松轻轻抓起小月的手掌抚摸自己的脸庞,仿佛还能闻到十六年前那只橘子的味道。
现在还缺什么呢?阿松再一次打量室内。
天花板靠角落的位置有个方形的进风口,上方正对弃用多年的厨房灶台。阿松打通灶台下的地板,封住送柴口,让空气直接从烟囱进入地下室,以保证新鲜。他焊了个铁皮架子罩住烟囱口,不必担心下雨进水。另一侧墙角的铝制栅格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向院子里那口深井的内壁。空气就从那里排出去。
新拉的电线用了4线方的规格,同时承载两三个取暖器也不成问题。不太满意的只有抽水马桶。这里的地表比外面的污水管更低,必须把马桶架在五十公分高的水泥台上,加上马桶本身,上部空间只剩一张凳子的高度。小月上厕所时只能低头弯腰,把自己折叠起来。
剩下的就是一些换洗衣物了,这可以逐步添置,小月喜欢什么就给她买什么。明天把书从楼上搬下来,再换个高瓦数的节能灯,一切就绪。
阿松低头走到写字桌前,打开抽屉挑选碟片。
如果一开始就播放古典音乐,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他现在要带给小月的是平复,是一入耳便能捕捉到的旋律。他挑了一张九四年的电影原声,放入马兰士CD机,把音量调到合适的大小。
夜幕低垂,
少女站在树林边,
手握缰绳。
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我听到无处不在的温柔低语。
她属于另一个人,
是的,
她属于那片冥冥薄暮。
一段以钢琴独奏为背景的人声过后,大提琴、笛子、小提琴轮番上阵,结尾又回到钢琴上来。阿松挨着小月躺下,在心里复刻每一个音符。
“有些蝴蝶,会回到幼虫时期觅食的地方产卵。”
看着小月的侧脸,阿松忽然想起生物老师说过的话。老师是个热爱森林的年轻女人,可能同时是收藏蝴蝶标本的爱好者。她在讲台下的鞋盒里养了四只蚕,让学生每天观察。
“既然是有些,就不是全部。”老师强调说,“这是大自然的巧合。因为啊,蝴蝶和它的幼虫不是同一个个体。”
阿松之所以对这段话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受到了老师的表扬。他带来的桑叶最大最嫩,老师指定他帮忙照顾幼蚕。
老师说出这番话的起因是阿松问她蚕究竟在蛹里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就是死了。”
“死了?”
“嗯,我们总是说,毛毛虫蜕变成了蝴蝶,可是如果较真的话,这个说法是错误的。蝴蝶并不是毛毛虫变的,而是原本就藏在毛毛虫的身体里面。只不过刚出生时还没有足够的能量长大,毛毛虫的尸体最终在蛹里面化作营养,让蝴蝶成为鲜活的生命。”
它们是两个单独的生物。所以蝴蝶回到幼虫的故乡才会是巧合。
明明问的是蚕蛹,老师却一直拿蝴蝶举例说明。等蚕蛾破茧而出,阿松才明白,原来蚕蛾不会飞,如果它没有在桑叶上结茧,也就无法回到原先觅食的地方。它不是没有记忆,而是没有能力。
没有能力就该帮助她。
现在,小月回来了。她怎会没有记忆?十六年而已,就是六十年也不应该忘记。
她会成为蝴蝶,永远地告别过去。阿松在内心鼓舞自己。
呼吸的节奏起了变化,小月似乎醒了。她缓缓蜷起左腿,连接脚踝和墙钉的铁链发出悦耳的声响。
第一章 云的彼岸(01)
秋原在不锈钢长椅上坐下,摘开棉絮看了眼针口,臂弯处的一小段血管微微隆起,呈现出淡青色。她拉下毛衣袖口重新穿上外套,感觉暖和多了。
壁钟刚好指向七点。初冬清晨的阳光尚未染成金黄,穿过急诊厅的玻璃门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眼科诊室的门打开了,医生披上白大褂,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握拳挡住哈欠,脸上浮现初醒的苍白,应该是许久没有病人,睡了个好觉。相比之下,狭小的内科诊室门口则人满为患。病人们心急如焚又不好意思插队,像窥探奇珍异兽般踮起脚尖向内张望。
一个通宵达旦,一个安稳小憩,两位医生的收入不知有没有差别。秋原对医院的薪酬体系不太了解,假如一视同仁,内科医生多少会心态失衡吧。
秋原想起同事们的冷言冷语和斜睨的眼神,这是另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马上要到月中结算的日子了,自己上个月的订单数恐怕会排进前三。作为入职九个月的新员工,遭人嫉妒也无需大惊小怪。这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至于为了迎合团队氛围故意放弃业绩。更何况,汽车销售都是各自为阵,本就没有团队一说。
这些念头在秋原脑中一闪而过。也可以说,正是为了分散注意力才强迫自己关注他人。再次抬眼看钟,距离半小时的取单时间还剩19分钟。
穿灰色夹克的中年男子挤出诊室,匆匆跑向收费窗口,蹭过秋原的鞋尖绊了个趔趄。秋原准备抬手道歉,对方头也不回。
再过一个小时,这个县城将迎来上班高峰期。患者都希望赶在那之前完成诊治。多数急诊病人急的不是病情,而是时间。秋原也一样。
本应在月初开始的例假已经延后了13天。类似的情形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但考虑到近期的状况,秋原无法说服自己是由于内分泌紊乱造成的。
那次……明明是干净后的第二天,几率应该很低才对。
对于受孕规律,宋先平比秋原懂得更多。什么时候应该避孕,什么时候不需要,秋原一律遵从他的选择。对象换做是妻子,想必他会丧失这一主动权。
***
秋原一直受月事所困。尤其是头几天,脸色苍白,眼袋浮现。
“哎呀,你的嘴唇看起来就像三天没喝水,每次都这样,以后可别生不了娃哦!”妈妈不止一次这么说过。秋原念高中时,母亲关心遥远的孙辈已经胜过了关心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