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住院了?”
“嗯,不过病情不严重。”李浩宇继续含糊其词。
他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好主意。这几天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不如问问眼前这个傻丫头。反正两人根本不是一路人,她摸不清自己的底细。
“其实呢,我来看望那位朋友,主要是为了陪他聊聊天。最近他正面临人生难题,不知道如何做决定。”
尽管自身的麻烦都够多了,邱晗似乎并没有失去积极的八卦心态。
“具体什么情况呢?”
“我朋友呢,他有一个女朋友,原本远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那女孩子意外怀孕了,催促他见了家长,还把后续结婚生小孩的计划排上了日程。”
“这不也挺好的,谁都要经历这一步的。恭喜他了。”邱晗做出了乐观的回答。
“可有一点很麻烦。最近他正做一项大事业,做好了一辈子吃喝不愁的那种。如果要选择结婚生子的安稳生活,就只能放弃事业了。所以他才犹豫不决。”
“为什么不能两者兼顾呢?”
“他的事业没法兼顾家庭。”
“不会吧,就算是忙到无暇抽身,只要能解释清楚自身的苦衷,家人肯定愿意理解支持啊。”
“这个嘛,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李浩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详情。总不能明言要干的是杀头买卖,才不得不在家破人亡与平稳安定的生活之间进行抉择吧。他突然后悔起来,为什么要主动提起这一话题呢?是因为邱晗表现得过于人畜无害了,让他放松了警惕,还是因为这个问题在心中憋太久了,不得不找人问询,宣泄压力?
好在邱晗主动帮他找了台阶下。
“特殊的事业,是不是要出国闯荡的那种,所以才无法兼顾家庭?”
“对对,就是这么一回事。他是去那个……非洲做工程。你知道的,那地方军阀混战,乱得很。但赚钱的机会遍地都是。哪有人敢带家人过去,只敢自己搏命赚钱。”
“那岂不是很危险?”
“肯定啊,风险大了去了,稍不注意这条命就搭进去了。”李浩宇继续半真半假地解释道,“不过我朋友的学历不行,在国内找不到好工作。打一辈子工也赚不到什么钱。错过这次机会,他很可能会后悔一辈子。所以现在非常纠结该如何选择。”
邱晗侧过头,思考了片刻,“我觉得你不必多劝,他早就有答案了。”
“哦?”
“你看啊,出国干事业的优缺点他思考得很详细。但成家生子的得失他却没深入考虑过,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提。”
李浩宇相当吃惊。有时是会遇上这种人,明明对社会上的种种鬼魅伎俩一窍不通,单纯得很,情感方面却异常敏感,总能一语中的。
“如果抛开他个人的立场不谈,你觉得该如何选择呢?”
“这种事没法不考虑当事人的想法吧。”
“没事,不用管他。我就想听听你的看法。”李浩宇很有诚意地问道。
“如果是我,肯定选择留在国内。毕竟要对怀孕的女朋友负责啊。”
也对,对邱晗这种注重家庭的女孩而言,这样才是道德的。可自己纯属人渣,根本没有道德底线。这样的标准答案真的值得参考吗?李浩陷入了沉思。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和你朋友好好聊聊吧。我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为什么这么说?”
“我猜的。因为一般人有了孩子,和女朋友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总要为他们考虑的。但你朋友的计划里却只包含自己。所以我猜,他是不是没有完全对你敞开心扉,没说全自己的考虑呢?”
内心的真实想法被人一览无余,李浩宇感觉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一样。他不由得别过头,望向操场。
远处的草坪上,一位年轻的母亲正与孩子玩耍。衣着鼓鼓囊囊的孩子,走路东摇西摆的,他朝着母亲伸出双手,没走几步就摔倒在草地里。
“没准你真说对了。”他再度开口道,“我那个朋友,从小家庭就不和睦。父亲年轻时是个二流子,没个正经工作。人长得挺周正,却喜欢拈花惹草,不负责任。他的母亲看走了眼,未婚先孕了。孩子刚出生,他的父亲就原形毕露,养不起家,还喜欢动手打人。母亲为此离家出走了。他和父亲的关系很差,初中读完后就去了可以住校的职高,只为了和父亲彻底撇清关系。”
“可长大以后,他发现自己活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模样。整天不务正业。仗着长得还行,常年混迹酒吧,从没正经对待过一段情感关系。他担心自己不具备投身稳定生活的能力,就算真结婚了,很快也会闹到家庭破裂。毕竟有他父亲这个前车之鉴。父子俩人至今还不相往来,彼此视若仇敌。父亲住进养老院几年了,他一次也没去探望过。”
听完后,邱晗低头沉思良久。
“这种情况的话,恐怕你也很难劝说吧。还是得由他自己得出结论才行。”
“也是啊。”
操场上踢足球比赛的人已经换了一拨。邱晗站起身,掸了掸长裙上的灰尘。
“再不去病房就来不及了。我只请了半天假。”
“去吧,我就不陪你了。阳光不错,我想再坐一会儿。”
邱晗前行几步,又回过头来,“我觉得,你可以劝那位朋友和父亲见上一面。这么多年没见,说不定彼此之间的芥蒂早就烟消云散了。”
李浩宇笑着摇了摇手,“那家伙确实这么考虑过。”
李浩宇耐心喝完手里的可乐,把空瓶扔向垃圾桶的方向,空瓶砸在垃圾桶的边缘弹了出来。
他也懒得再去捡,径直前往医院。此时李浩宇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和父亲见上一面。
李浩宇一直记恨着父亲,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从小他就认为,自己不该被局限于这般悲惨狭隘的家里,应该拥有一个更为幸福的环境。
同班同学好像都生活在幸福和满足中,他们都跟父母一起去过儿童乐园。唯独自己没有,太不公平了。若干年后,能力和资质远比他差的家伙们,个个都比他混的好。如果换个家庭环境,以他的才智,考上个不错的大学,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能与他人平等竞争,他根本没必要指望王雅君的父亲的怜悯,厚着脸皮求取一个工作机会。
但事到如今,再追究这些可能性早没有意义了。就像邱晗说的,他必须和父亲见上一面,认同当下的处境,解开困扰自己这么多年的心结。如果父亲愿意道歉,他就勉为其难地接受算了。这样他可能就不再恐惧家庭,恐惧成为一个父亲了。
李浩宇站在病房门口,深呼吸了一次,确定心情平复,这才走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病房的门被砸出一声巨响。路过的护士和病人吓了一跳,一致望向摔门而出的李浩宇。但他怒气冲冲,完全不理会他人谴责的目光。
又一次,他与父亲大吵了一架。又一次,李浩宇在心中确立了一个事实:所谓的家庭关系,对每个人意义都不同,没必要参照他人的意见。
对他而言,血缘终究不过是沉重的枷锁而已。
当晚,李浩宇没回家,打车去了南阳路步行街。
南阳路步行街是一个在全国范围内都小有名气的景区。但对本地人来说一点意思也没有,步行街上全是商铺,商品的来源都是义乌小商品城。所谓的本地美食也都是骗外地人的,主打一个又贵又难吃。
他特意去了一趟路口的公共厕所,检查环境有没有异常。如果犯罪计划顺利开展,后天这里将成为交易赎金的场地。
南阳路是所谓的“数字街区”试点,是全市唯一大量配备了公共摄像头的地方。为此才特意选择了这条街进行交易。一旦警方动了查监控的心思,就会再一次落入陷阱里。
从厕所出来,李浩宇找了一家茶馆,要了个僻静的包厢,点了一壶雨花茶。一边啜着茶水,一边等待着时机到来。
手机响了,是王雅君打来的。从傍晚到现在重复到第七次了。本来不想节外生枝地去接听,但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浩宇叹了口气,抓起手机接听。
“为什么不接电话?”
“在忙。”
“在忙,今天你不是没去上班吗?”
消息还真灵通。看来是王雅君的父亲迫不及待地打了小报告。
“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啊。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名下还有一家健康产业公司要经营呢。”
“你认真的?”
“是啊。”
“你说的那家公司,算了……我们不是说好不搞创业了吗?为什么又去忙那边的事情了。要是我爸又使了什么肮脏手段,你完全可以告诉我。”
“都说了,不是那么一回事。”
李浩宇瞥了一眼电子手表,离晚上八点还差十分钟,是时候拨出第二通勒索电话了。他不耐烦起来,决定索性把话说开算了。
“这两天我仔细考虑过了,男人果然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寄人篱下打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说完,他不再理会王雅君的牢骚,主动掐断了电话。为了保持安静,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开始了准备工作。
即将拨打的这一通勒索电话很危险。
由于摸不准警方有没有上当,还是要防备线路被监听的可能性。作案专用的sim卡和手机都是一次性的,使用后就要毁弃。通话的时间也要尽可能缩短,不和对方多废话,单方面报完交易的时间、地址,以及具体的交赎金方式就挂断。不给警方追踪信号来源的时间。
“成败在此一举了。”他自言自语道。
第32章 杨森
鸿途集团的总监秦柏伟带领五个手下,浩浩荡荡闯入派出所大厅的时候,杨森刚好在值班。
听完报案人描述的简要案情,杨森知道自己处理不来,连忙电话向师父求助。不到十分钟,刚下班不久的梁平就赶回了所里。
“他们人在哪?”一见面梁平就问。
“安排在里面等着了。”
“这下麻烦了,刑警队那边八成现在还守在戴月伶的家里,监听着她的手机线路呢。”梁平挠了挠头,“秦柏伟有可能是失踪女孩生父这件事,在你负责的那部分移交材料里体现了没有?”
“有简略提到。”
“唔,有就好。”梁平喃喃自语道,“里面有人在询问案情吗?”
杨森有些迟疑,“没,这个点所里人少。而且案子都移交过了,是不是要等市局那边派人过来?”
“人都送上门了,还等什么。你把他们几个分散开,分头录口供。重点关照那个姓秦的。市局那边我来联系。”
进了审讯室,秦柏伟一改上次见面时轻佻的态度,低声下气地恳求杨森不要把案情泄露出去。
“警方办案有规章制度的,不必操心。”杨森公事公办地回答,“上次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承认魏秋实和你的父女关系?”
“我也没办法啊。”秦柏伟无奈地笑了笑,“我好歹也是企业高管。鸿途集团最近处在上市前的关键时刻,要是被报刊电视爆出了花边新闻,影响可就大了。”
“所以你才不报警,自己私下去交赎金?”
“是,是,警官你说得太对了。纯属被逼无奈。”
“这次呢,还准备再扯谎吗?”
“真不敢了。事情都闹到这一步了,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置亲生女儿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吧。”
“给你打勒索电话的是谁?”
秦柏伟取出手机,指着一则24秒的通话记录说道,“不知道,就一陌生号码。”
根据秦柏伟的供述,案件详情一点点呈现在了杨森眼前。
三天前的晚上,秦柏伟收到了一通意外来电。来电者直呼他为魏秋实的父亲,并要求他支付赎金。尽管秦柏伟竭力否认这一点,对方却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