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没瞒着啊!”
“为什么偷偷拿走那台旧手机?”
“那是我家的东西啊,为了确认父母的消息才拿的。”
“后来查到了转账记录,为什么不报警?”
“如果报警了,你们会把我和奶奶送回那个县城去啊!”
一旁的女警徐红蕾连忙缓和气氛,说能想象得到李思汝祖孙寄人篱下的生活困境,也很同情她们的遭遇。警方一定会想办法协调校方、妇联等多方社会力量,想方设法解决难题。
等李思汝的情绪多少冷静下来了,袁岳旧话重提,可李思汝依旧不承认自己有所隐瞒。
“你以为一味地包庇隐瞒,我们就没办法查案了?”袁岳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告诉你吧,这些天我们早就调查清楚了,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楼栋里的监控都记录下来了。”
“等等,真要告诉她吗?”徐红蕾神色犹豫。
“她是家属,有权知情。”
“可她还是个孩子……”
“你别管,责任我来负。”
接着袁岳如实陈述了警方的调查结果。李思汝不想听又不能不听,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进她的耳朵里,构成了一幅残酷的事实画面:
据调查,住在东方豪庭三号楼的住户实际已所剩无几。一楼的刘北安分别在海南和云南购置了一套养老别墅,近两年几乎没回来过。二楼长时间处于空置待售状态。三楼和四楼分别生活着李思汝和徐安宁两家人,五楼的户主秦宏图多年来只在6月11日那天回来过一次。
6月11日的监控视频显示,秦宏图一早就进了3号楼,李思汝的父亲李浩宇则是在下午三点进了3号楼。
之后又过了两天,李思汝和徐安宁两家的其他人都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在对应的时间留下了进出三号楼的视频记录。唯独秦宏图和李浩宇一直没在监控画面里出现过。
6月13日,入夜后一直下着小雨。深夜一点半,一个穿着雨衣戴着口罩的身影出现在了三号楼楼道里。从雨衣异常鼓起的部位来看,这人明显背了包,手里也拎了东西。
穿雨衣的人离开了两小时左右,在三点半返回了三号楼。空着手,背上的雨衣也不再隆起。随后他在四点到五点半又进出了一次。
14、15日连续两天,雨衣人都有在深夜反复出门的视频记录,14日的最后一次进出卡在了黎明天亮前。15日的最后一次出门则是在凌晨四点,此后这人再也没回到三号楼。
视频里雨衣人的身高推断为1米83到86之间。三号楼的住户里,只有李浩宇符合这一身高数据范围。警方利用新型软件系统进行了比对,经AI辅助确认,视频里雨衣人与李浩宇的重合度高达98%以上。
15号下午,秦宏图的断手被意外发现。警方按标准思路展开调查,首先排查了住宅小区一带的所有监控摄像头,确认了秦宏图自6月11日起再未有过离开三号楼的监控记录。
而在6月15日下午,发现断手后的一个小时,李思汝的母亲也匆匆离开了3号楼,再也没回来过。
15号夜里开始,警方开始对501号房进行深入调查。他们很快发现,从12号到15号,501号房里产生了远超常理的电费、煤气费和水费消费记录。每天的用电和煤气费用都达到了正常家庭平均量的两倍以上,用水量则高达四吨。
异常的电、煤气和水的使用记录通常预示着分尸现场的所在地。时值六月,要保持尸体不腐烂散发异味,就得用空调把房间内的温度降到最低。而冰柜的频繁开关,电锯、绞肉机等分尸工具的使用同样很费电。
碎尸案中,烹煮尸体的行为也屡见不鲜。一方面可以加大DNA的检测难度,干扰警方调查。另一方面,煮熟的肉块也更容易被误认为是厨余垃圾。而长时间的水煮显然会加大煤气的消耗。
肢解的过程肯定会产生大量血肉。凶手一般会选择浴室进行分尸,方便事后利用淋喷头直接冲洗血迹。同时,家里马桶也是很管用的东西,可以快速处理冲掉血液和碎肉。但相应地,这些行为都会导致水费暴涨。
鲁米诺试剂的投放也很快取得了成果。警方在卫生间的地砖上面检测到了血液反应,这块地砖边上就是马桶。豪华按摩浴缸的水管缝隙里,找到了部分相关人体组织,经鉴别属于死者秦宏图。
客厅的沙发、墙面等位置,虽明显经过反复擦拭。警方仍找到了多处锐器伤与不明痕迹,经过仔细调查,提取到了少量血迹与皮肤组织。经鉴定,分别秦宏图与李浩宇的 DNA相符,初步确认此处为凶杀过程中的打斗现场。
厨房的冰箱有藏尸过的痕迹。外层一个企鹅形状的冰箱贴背面,警方提取到了一枚不属于秦宏图的指纹。经过调查比对,确认了指纹属于失踪的李浩宇。
经死者家属确认,屋里的字画藏品、名烟名酒和现金珠宝几乎全部丢失了,其中有两幅字画是已故国宝级大师的作品,价值难以估量。
随后的几天,警方派出警犬,扩大了搜索范围。考虑到嫌疑人李浩宇没有私家车,能徒步往返的范围有限。搜索的半径被限制在十五公里以内。在公安干警的辛勤排查和群众配合的努力之下,共发现了四处藏尸地点。其中三处都是通过土埋的方式,藏在人烟稀少的僻静处。只有一处是在居民小区的垃圾桶里,用黑色垃圾袋装着,还加入了碎菜叶和番茄酱做掩饰。在塑料袋的内侧,警方再次提取到了一枚属于李浩宇的指纹。
所有尸块都被煮过。但当下这个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终究有办法鉴定死者的DNA信息。在法医的努力下,总计100来块的碎尸块拼出了一具接近完整的男尸。身份鉴定为秦宏图本人。
听到这里,李思汝再也忍不住了。
“肯定是监控出了问题。”
袁岳很遗憾似的摇晃头脑,“东方豪庭的旧监控设备前年确实出过问题,原来的供应商早倒闭了,没法维修。经业委会同意,动用物业维修基金全面换了一套新设备。清晰度高,可以轮换储存连续七天的视频录像不中断。夜视功能也比原来强了很多,深夜里拍出的与白天没什么区别。这一点你父亲可能不知道吧。毕竟你们去年刚搬进来。”
李思汝不想听,捂住了耳朵。
袁岳站起身,走到李思汝的身边,用捂住耳朵也拦不住的声音吼道,“你心里也明白的吧,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想否认吗,还想为父母的行为做隐瞒吗?”
李思汝摇了摇头,“我从来没隐瞒过什么。因为我相信他们是无辜的,交代得越清楚,你们就能更快还他们清白。”
“都这时候了,你还相信他们与凶案无关?”
李思汝坚定地点了点头。
尽管父亲嘴上没个正经,总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本质上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李思汝坚信这一点。
李思汝上小学的时候,家附近发生过一起陌生男子向孩童搭讪的事件。男子携带一瓶来路不明的罐装饮料,想分发给路过的孩子。好在一个认识那孩子的家长刚好路过,及时喝止住了。男子落荒而逃,不见踪影。
由于事发地点就在校门口的必经之路上。不少家长忧心忡忡,自发组织起来,在放学的时点进行巡逻。李思汝的父亲就是其中响应最积极的骨干分子。
后来,那个可疑男子再没有出现过。慢慢的,组织的人心和人手都散了,大家只顾接送自家的小孩。只有父亲一个人仍抽空坚持巡逻,一干就是好几年。
等李思汝上初中了,父亲还在巡逻那条小学的上学路。
“爸,你就那么想抓住那个可疑男人吗?”李思汝难以理解他这么做的意义。
“这话说的,就算没有可疑人士出没,能提醒一下那些孩子注意交通安全也是件好事啊。”
巡逻这一行为一直持续到去年搬家才结束。
父亲似乎是一个特别喜欢孩子的人。他同时赞助了好几个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还总给一个帮助被拐卖儿童找寻亲生父母的慈善基金会捐款。捐款数额很大,甚至曾经惹来了媒体关注,以“慈善企业家”的名头上了当地新闻。
就连一向善良的母亲也对此颇有微词。一天晚上,李思汝曾隔门听到过父母为捐款的事争论起来。
“不是说捐款不好。但你是做生意的,每次都一下子捐那么多,手里还有余款吗?万一行业不景气了,要贴钱维持运作怎么办?”
“你放心,生意好不好做,我当然心里有数。”
结果真给母亲说中了。疫情来临后,整个行业都不景气。没几个月,父亲的公司就出了问题。
有一点赖立生或许没说错,父亲就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他对钱很不敏感,也太喜欢为别人考虑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钱去抢劫杀人呢?
第44章 徐安宁
与李思汝达成约定后,隔天早上徐安宁就替201室点了一份外卖。
可到公司上班后,她越想越不对劲,开始后悔起来。虽说出于同情和义愤,看在对方是一个未成年女孩和一个失智的老年人的份上没报警。可她们到底是凶杀案嫌疑人的家属,谁知道有没有说实话呢?万一她们在暗中包庇犯罪的家属怎么办?昨天她一直没进201室查看,万一屋里躲的不止她们祖孙两人,连失踪的嫌疑人也在怎么办?
姜佳宝今天依旧独自在家,和她们同处一栋单元楼。
想到这里,徐安宁打了个寒颤,再也坐不住了。她抓起手机想报警,随即又赶紧删除了输到一半的号码。当前知道李思汝她们躲在201室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旦报警,她们肯定能猜到是自己泄密了。如果被躲在暗处的嫌疑人知道了,说不定会想着要报复。冲自己来还好,可万一冲着姜佳宝去呢?
徐安宁想了又想,终于决定想一个折中的办法——主动帮她们租一套房子。这样既能让她们搬出去,又不得罪人。文琳丽虽然意识不清醒,但用她的身份证租一套房子应该不成问题。
下午本来有一个重要的工作会议,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没参加,找了个理由提前下班了。
家门口的一条街有好几家房屋中介,路口的一家中介人流量最大。徐安宁望了一眼张贴着各种房源信息的玻璃窗,居然还有自家那栋楼201室的招租信息。多半是那家户主的女儿在出国前委托的。
一个圆寸发型的年轻小伙子很热情地迎她进门,端茶倒水。他居然还记得徐安宁在6月份来过,是想卖房的。
“当时您和别家中介签了两个月的独占委托协议,现在应该到期了吧?要不要在我们这也登记一下?”
倒也可以。虽说这段时间徐安宁对卖房的事情没那么上心了。但房产依然放在葛洪军的手里寄卖。多条路子,比比价格也好。想到这里,徐安宁决定缓缓再提帮别人租房的事情。
小伙子从屋里搬出一台带三脚架的相机,“这就去你家里拍摄现场照片吧。房子在几栋几层?”
“三号楼的401室。”
圆寸停下了脚步,“是不是靠近湖边的那一栋?”
“是啊,你去过?”
“你这房,是不是今年刚买的。”
“对,上半年签的合同。”
“唔,是那间房子啊。”圆寸放下三脚架,“恐怕没法在我们这登记上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圆寸抓住领带的结理了理,好像那玩意影响了气息在喉管中的流动,“其实我见过这套房源,就在去年对外出售的时候。当时在我们店里也挂过。我们耗费了不少精力对外推荐,结果全是白费力气。店长还抱怨说早知道就不接手了。”
“怎么,不好卖?”
“也不是,看房的其实挺多的,就是那房子有点特殊……”
“有什么特殊的!”徐安宁被激怒了,想压价也不是这么编理由的吧。
“哎,这事我也不好说。当时那房子是店长接手的,我让她来向你解释吧。”
圆寸从屋里拉了一个天蓝色围巾,打扮得像空姐一般夸张的女人出来,边走边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女人连连点头。
徐安宁心里有气,索性直接开火,“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蓝丝巾女人一愣,随即在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姐,你别误会。我只是提前了解下情况。请坐。”
徐安宁“哼”了一声没答话,被看着比自己年长的女人叫“姐”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不过她还是依言坐下了。
“我问句话,说错了你别介意。”蓝丝巾凑了过来,“你的房子是不是通过一个姓葛的中介买的?”
“是啊。”
“这么说,你还不知道喽?”
“知道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的。”蓝丝巾脸上的笑容依旧没褪下半分,“这次卖房,你没告诉姓葛的吧?”
“在他那也登记了。”
“哎呀,那就不好办了。”蓝丝巾露出夸张的表情,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姓葛的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姐,你别误会,我这话不是为了诋毁同行。是他的手段确实太脏了。”
徐安宁被她的话弄蒙了。
蓝丝巾接着侃侃而谈:“不瞒你说,我就是因为经手3栋401那套房,才被迫认识了那个姓葛的。真是倒了血霉。房子一开始就是在我们店里登记的。进屋拍照时我觉得应该挺好成交的,总价虽高,但房子是真好,面积大环境好,是城中心最稀缺的高档住宅。那段时间我不知道联系了多少人看房,累得够呛。等两个月后开会盘点,在同事的提醒下我才发现不对劲,所有的意向客户在实地看房后,无一例外地都放弃不买了。难道是我们看走了眼,房子有什么暗病?我翻出意向客户的联系方式,好说歹说他们才愿意说实话,原来看房时他们和小区的保安有了接触,得知了一个惊人的内幕消息,这房子不能买,是凶宅。”
“胡说八道!”徐安宁气上心头,“真要是凶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因为姓葛的没说实话啊。”蓝丝巾的表情透着一丝怜悯,“我一开始也很奇怪,为什么小区的保安要和我们过不去。找了个同事乔装去调查才知道,姓葛的也接下了这单生意,出了个损招,买通保安,见到看房的就说是凶宅。”
“这种胡言乱语也有人信。”
“倒也不是,凶宅的消息也不全是空穴来风。我们打听过了,十几年前,3号楼里确实发生过一起离奇的失踪案件。当时曾轰动一时,到现在还有不少本地人记得。我在网上还查到了当年的新闻报道。”
蓝丝巾在手机相册里翻找了一番,向徐安宁展示了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