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动作,两人的距离再次被拉近,有呼吸清浅的落在颈侧。
秦淮舟下意识想向后撤身,“你……”
“别动,这里没有纸笔,所以我写,你猜。”
说着话,她开始在他背后反手写字。
隔着一层寝衣,她的指尖在上面勾画,他尽力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她勾画的那些字上,但……
指尖如火,带起的笔画也如火,火有燎原之势,风吹又生。
苏露青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写完,就被他托起来,抱着往里间帐内走去。
“字还没写完,秦卿这是何意?”她明知故问,手已经自然的勾在他颈上。
秦淮舟不答。
“不猜了?”她顺势靠在他身前,能轻而易举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急促有力,像隔着腔子控诉。
从外间走到里间并不远,躺进帐内,烛火照不到这么远,她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看不清也无妨,她抓住他的衣袖,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
“判决迟迟不下,除了要考虑帝后会不会满意,还要知道襄王究竟还知道什么。”
她说回之前的话题,接着把人继续往自己的方向拉,捕捉他神色间的变化,“绛州和长安的种种,不可能是巧合,其中一定需要有个中间人,代两边传话,这个人,是靳贤。”
秦淮舟被她拉扯,被动的靠向她。
明知她种种举动都是故意的,却还是不自觉的任由她胡来。
连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像这样被她牵动着,试探着,在这样仿佛无休无止的拉锯间,某些纷乱的东西反而更加清明。
在最后一下扯动间,他被她彻底拽倒,跌进帐内。
然后视线颠倒,抬眼看到她抵在身前,再往上看到叠瓣重莲的帐顶。
“所以,你想查开明坊,却又不方便直接插手,这才故意卖个破绽,让我的人顺利把人提走,而你正好稳坐钓鱼台,只结果一到手,就继续去判襄王的罪名。”
抵住他的人,说这话时笑得笃定,锁住他的目光,仿佛能一直望进他心底。
而那目光太过势在必得,他自觉难以抵挡,干脆垂下眼眸。
这样的距离,这一番变化骗不了苏露青。
她点点头,又道,“原本你计划的很好,可惜,靳贤死了,这说明绛州不是主导,长安才是,而你依然不能立即判处襄王,是因为你也想知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襄王还有什么把柄能被捏住,才让他在连靳贤‘认罪’以后,还是什么都不说。”
身下的人轻轻叹着气,半晌才说,“苏都知这样,倒是让秦某疑心自己是乌衣巷里的犯官。”
她伏在他身前,笑得玩味,“想当乌衣巷的犯官,要有铜筋铁骨,秦卿是冰肌玉骨,还是别沾这些为好。”
说着话,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他的衣襟,一点点向外扩。
下一刻被他抓着手,停在身前,*“苏都知既已猜着,这件事,就是答应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是吗?”
他再次握住,“不是吗?”
这次她迟迟没有开口,末了才叹道,“啧,赔本的买卖呀。”
“苏卿若要补偿,秦某随时听从差遣。”
但赶在她反应之前,及时补充,“衙署除外。”
她微眯起眼,似有杀气,“秦卿这话,可是当真?”
这次轮到秦淮舟叹气,“苏卿误会了,秦某的意思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这还像话。
“不知苏卿刚刚的提醒,可否再写一次?”
“不可以,”她一口回绝,“机会只有一次,你不珍惜,就错过了。”
秦淮舟正打算说些什么,外间又传来叩门声,是有事要秉。
苏露青这次没有起身,侧身往里面躺去,背对着他,“你去吧。”
“还不知是什么事。”
她提醒两个字,“赌约。”
“那苏都知就更要去了。”
秦淮舟又补充道,“无论如何,别院里安置的是女眷,苏都知出面,比我适合。”
……
来的是苏嬷嬷。
虽然她尽量拾掇了一番,但头发上沾着的灰尘,脸上没有完全擦净的熏黑,还有衣摆上像被火烧去一块的破损,全都落在苏露青眼里。
“侯爷救命啊!”
苏嬷嬷一看到秦淮舟,什么也顾不上,扑过去大哭,“别院失火,我家一娘子被困火海,就要被烧死了!”
苏嬷嬷说得夸张,等两人到了别院,看到别院被烧的几乎就剩了个空架子,彼此都有些震惊。
秦淮舟看着闻讯出来的管事娘子,“别院为何会失火?”
管事娘子因着一直在指挥救火,看上去也有些狼狈,先行了一礼,“回侯爷,起火时,众人都在休息,发现不对时已经蔓延了一片,如今火情不明,武侯已经在查起火点了。”
“可有人伤亡?”
管事娘子摇摇头,“万幸,只是有几人受了轻伤,不过没有大碍。”
这时候武侯也来回禀,说是起火点在厨房,应该是有火星崩到柴草上,继而蔓延成片。
苏嬷嬷在秦淮舟身后偷偷抹泪,“这是什么无妄之灾,说不定就是有人看不惯我家一娘子,故意放火要烧死她——”
管事娘子颇为不赞同的往苏嬷嬷处投去一眼,而后对苏露青二人说,“如今别院被烧,还请侯爷与苏都知示下,院中的人,要往何处安排?”
别院大部分都被烧了个干净,最后别院的人都被带回侯府,暂时安顿下来。
老秦侯得知这场意外,叹了一声,只说府中的事让二人看着办,自己继续在屋内清修。
苏露青坐在临时拨给裴昭的院子里,看众人忙前忙后,裴昭则一直站在她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
一直站在身旁的人忽然跪下去,“苏都知明鉴,小女只是想说,小女对老秦侯的安排十分感激,已经答应认老秦侯作义父,以义女的身份留在侯府,将来定当尽心尽力侍奉老秦侯、义兄和嫂嫂。”
这番转变尤其的迅速,她不用看也知道,应该是秦淮舟过来了。
果然,跟着就听到怯弱哀婉的一声,“义兄。”
身份定下,侯府便为裴昭办了一场及笄礼。
前来观礼的都是平素与侯府关系极近的宾客,因着日前裴氏遗孤的消息已在京中传过一轮,如今裴氏遗孤成为侯府义女,宫中帝后也派了晋阳公主前来观礼,算是给这场旧日唏嘘之事一个仁慈的安排。
但在及笄礼即将开始时,苏嬷嬷忽然神色慌张的将苏露青叫离席间,低声道,“苏都知,大事不好,一娘子不见了。”
“怎么回事?”
前来观礼的都是各府上的大娘子,及笄礼上众人都身着礼仪,以示对成年小娘子的重视,这时候及笄礼的主角忽然失踪,之后的流程也会因此受扰。
“半个时辰前,一娘子发现冠笄少了一支,着人去找,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娘子也不见了,去寻冠笄的婢子回来也说,沿路都没看到一娘子。”
“我只当一娘子心中紧张,到别处散心,时辰到了自会回来,没想到……”
苏露青一皱眉,“府中各处都找了?”
“刚刚已经让人到各处去找了,”苏嬷嬷满脸自责,“都是我不好,一娘子从昨晚就一直说心中紧张,担心及笄礼上出岔子,给侯府丢脸,我只是安慰她几句,今早开始忙着这些事,怕给她压力,也没太跟着她……哎!我真应该一步也不落的跟着她的!”
这时候,又有一名侍女面色古怪的跑来,先看了一眼苏嬷嬷,又看向苏露青,“苏都知……一娘子找到了。”
“找到就把人带过来,及笄礼要开始了。”
“不,一娘子找到了,就在她的房中,但是——”
那侍女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害怕,连声音都不自觉高了许多,立刻就引来席间靠近这边的几名宾客的注意。
“唉,此事……苏都知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第74章 第74章
裴昭所住的是独立于侯府中的一处安静院落,要穿过一片长长廊庑,过府中一片开阔人工湖,之后再转过一个弯,古朴气息十足的院门就掩映在一丛梧桐之后。
来回禀的侍女是府中新拨给裴昭的,这次也是她领着几个人沿途去寻掉落的冠笄。
“……婢子沿途找了许久,始终不见冠笄的影子,又想着会不会是落在房中了,便急着回去找。哪知道一娘子的房门不知被谁从外面锁了,婢子找不到钥匙,仗着胆子打开窗子翻进去,看见——”
“你快说,你看见一娘子怎么了?”苏嬷嬷急得不行,边走边催问。
“一娘子倒在房里,满脸都是血!”
“啊?!”苏嬷嬷听到这话,干脆跑了起来,“一娘子别怕!嬷嬷这就来了!你可千万别有事!”
这边的事本就引起众人注意,苏嬷嬷这么一喊,旁人不明所以,担心真出了什么事,也跟着过来照应。
一群人就这么到了院中,苏嬷嬷已经搬起石头砸开门上的锁,哭天抢地的冲进屋里。
又惊慌失措的跑出来,精准的扑到苏露青身边,“苏都知,里面的不是我家一娘子!”
屋子里重新布置过,完全是侯门贵女闺房的模样,在装潢秀雅的屋子里,却有个小娘子倒在织花地毯上,满面鲜血,人事不省。
“你刚刚说,她不是你家一娘子?若不是,为何会穿着一娘子才会穿到的采衣?”
苏露青蹲身查看昏迷中的小娘子,问旁边的苏嬷嬷。
这名小娘子身上正穿着行及笄礼前的采衣,黑色镶朱红锦边,在之后的及笄礼上,她会在赞礼娘子的主持下,再在外依次添上钗冠礼衣,预示着自此成人。
苏嬷嬷嗫嚅着,“我也觉得奇怪……一娘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绝不会认错,她的确不是我家一娘子。”
“这身衣服,府上做了几套?”她问随行的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恭敬回道,“因着日子赶得急,府中只准备了一套。”
苏露青看着地上的人,若有所思,这时候苏嬷嬷忽然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胳膊,“苏都知……她、她好像没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