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他应该真的很难熬吧。
陈朝确实很难熬,自她失踪,明丰帝昏迷后,他除了片刻阖会眼,就未曾睡过一个整觉。如今找到了她,他本该把精力花在明丰帝身上,但拥着她,他不知不觉就睡沉了。这一睡下去,他连一贯的警惕都失去了,沉沉睡着,连她起身都不知道。
守夜的侍女见到任兰嘉出门,也有些惊讶。侍女匆匆起身,任兰嘉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侍女抿紧唇,任兰嘉轻声道:“去给我备些吃食来。”
陈朝是被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一阵香气唤醒的,睁开双眸,烛光下,纤薄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而坐。
躺在床榻上,尚未完全清醒的陈朝一时有些恍惚,她是真的回来了。
侍女怕这个时辰任兰嘉用过吃食就又要睡下,所以也不敢给她送占肚的吃食,而是给她端了碗易消化的燕窝粥。
粥小小一碗,任兰嘉慢条斯理用着,快用完时任兰嘉突然被人从背后拥住,被拥着的瞬间,任兰嘉吓了一跳,玉勺从手中掉落,磕在碗壁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身后是他沉闷的声音:“吓到你了。”
转头,正好对上他的脸,任兰嘉没好气瞪他一眼:“你说呢。”
陈朝闷笑一声,把头放在她的肩头。
“我也有些饿了。”
守夜的侍女又去了一趟厨房,屋子里,身着白色寝衣的夫妇俩并肩而坐。
任兰嘉继续用着她的粥,陈朝就坐在一侧看着她。被他这么眼睁睁盯着,任兰嘉有些不习惯。简单又用了两口,任兰嘉放下勺子。
“你今日是怎么找到我的?”
后半程是她一手安排,她好奇的是前半程。
陈朝目光柔软,牵过她的手放在大掌中揉捏。
“我今日抓了一个人,他是李怀远的副将。我从他嘴里审出来了关你的宅院,没成想去了却扑了个空,正打算去找观海时,收到了传信。”
“李怀远?”
任兰嘉面露惊讶,这惊讶半真半假。李怀远的事她早已知道,但他怎么会抓到李怀远的副将。
陈朝:“嗯,你可知道当年权倾一时的裴家 ?”
提到裴家,任兰嘉眼皮一跳:“我知道……”
陈朝漫不经心把玩着她的手。
“李怀远其实并不是李家庶子,他真实的身份是裴家一个庶女的儿子。当年裴家之祸,裴家好几个外嫁女被休弃,李怀远的母亲便是其中之一。他母亲被休弃,他也被家族抛弃,母子俩被赶出家门后,便搬到了城外一处民宅,而他们的隔壁就是李家次子在外养的外室。后来就是他母亲逝世,李家外室膝下那个与他同龄的儿子染病走了。几年后,李怀远张冠李戴,顶替了李家私生子的身份进了李家成了一个庶子。”
原来如此,那这么算起来,李怀远确实是观南的表哥。
陈朝继续道:“那副将还说裴家除了李怀远其实还有人活着,昨日他就是被裴家人追杀,所以才会落入禁军手中。而他,不止交代了关押你的那处宅院,还交代了好几处裴家人可能会在的地点。这个时辰,侍卫和禁军应该在搜捕了。”
任兰嘉身子一顿,陈朝抚了抚她的手背。
“在宅院中,你没见过李怀远吗?”
观海早将李怀远那夜对他说过的话都一五一十转述给她了,李怀远和他说过观南,所以她想隐瞒观南的事也是瞒不住的。
任兰嘉垂眸:“我未曾见过李怀远,我除了侍女,只见到了我曾经的侍卫首领,观南。而他,正是裴家人!”
这回轮到陈朝讶然。
“他是裴家人?”
陈朝虽从李怀远口中知道了观南的存在,但他却不知道观南是裴家人。裴家的灭亡可以说是赵氏皇族一手策划的。裴家人有人活着他不惊讶,但活在长公主府内,还成了一个皇家郡主的贴身侍卫首领,这不得不让陈朝惊讶。
所以,把她绑走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李怀远口中的主仆情深,还是因为这毁族灭门的血仇。
陈朝直勾勾看着她,任兰嘉淡然道:
“裴太傅是我母亲的启蒙先生,母亲自小常去裴家。裴太傅若身子康健,多活几年的话,驸马爷的位置本应该是裴家的。只是后来裴家全族被判了流放。被判流放后,裴家成年男子不堪受辱,不是自尽就是死与流放途中,一众女眷更是活不下去。母亲念着旧情,保下一个身怀六甲的裴家女眷。那女眷生下来的孩子,便是观南。”
任兰嘉话语中隐去了吴悠的存在,本以为他还要再问观南的事,但他却没再追问。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不管他是何人,你无事就好。”
陈朝这时本该说些会抓到人交给她出气之类的话,但他没有,因为他现在只想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她的肚兜和那件中衣堆在一处的场景犹在脑中,陈朝垂着头,揉捏着她软若无骨的手,面容晦涩。
不一会,侍女端着托盘进来了,陈朝松开了任兰嘉的手。
“天冷,你先回榻上睡吧。”
肚子里不再空,任兰嘉回到榻上很快就睡过去了。陈朝用完膳,回到床榻边,看她睡得正沉,给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就套上了外衫出了门。
出门后,陈朝一路往前院去,他没去书房,而是去了侍卫所。
“曾老有下落了吗?”
夜风中,陈朝面对花池,淡淡开口。
立在他身侧的是刚回府的观海,观海也很淡然。“暂时还没有,我问过亲兵了,他们在那处宅院里只找到了郡主。并没有曾老的踪迹。”
陈朝蹙眉:“李怀远的人说那宅院里还关了一个老头。”
观海脸色未变:“亲兵到时,确实未见曾老。我也已经派人在附近搜寻了。王爷急着找曾老,是有人病了吗?”
陈朝未答:“王府的侍卫和暗卫都不会撤回来,还是由你调配。尽快找到曾老。”
观海:“是!”
任兰嘉不知道夜间他还出过门,因为醒来时他就躺在自己身侧。任兰嘉翻了个身,睡着的人睁开了眼。
“醒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特有的暗哑。
任兰嘉点点头,他环上了她的腰。
“用个早膳,我们去任府接让哥儿回来?”
这些时日,任兰嘉心里一直牵挂着让哥儿,他不说,任兰嘉也想去任府把让哥儿接回来。
起床洗漱梳妆,简单用了个早膳后,夫妇俩登上了去任府的马车。
坐在马车上,任兰嘉的手一直被他牵着,看着他冷峻的侧脸,任兰嘉尝试着抽回手,但却被他反手扣住。好在天凉,这么一路十指相扣也不至于出汗。
马车到了任府,在二门处候着他们的是早就得到消息的任和郎。任和郎目光灼灼,盯着马车直到任兰嘉从马车内躬身而出。
“二妹妹!”
任和郎快步走来,脸上难掩喜色。
任兰嘉被人牵着朝任和郎走去。
“二哥哥!”
任和郎的眼神在任兰嘉的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确认任兰嘉无恙之后他才转头看到任兰嘉身侧的男人。
“王爷。”
比起见到任兰嘉的兴奋,面对陈朝任和郎的语气颇为冷淡。
陈朝颔首:“让哥儿呢?”
陈朝提到让哥儿任和郎身型一顿,他先是看了眼任兰嘉,随后又若无其事移开眼。
“在我院子里,让哥儿在府里的事一直瞒着祖母母亲她们,一会三妹妹可别说漏了嘴。”
让哥儿有父亲有母亲,偏偏住到了任府。这事确实很难和任府内宅女眷说清,让她们知道任兰嘉失踪只怕又要掀起风波,所以任老太爷做主,索性瞒了下来。
任兰嘉点点头:“好!”
去任和郎院子之时,任和郎也将任老太太病了的事和盘托出。
“那夜混乱,你和让哥儿失踪,祖母急坏了,生了场大病。如今虽然好些了,但也得养着。”
任兰嘉皱眉:“此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任和郎和陈朝对视一眼:“宫里太医来过好几波了,告诉你也是惹你着急。一会见到祖母,祖母若激动了,三妹妹可要好生安抚安抚她。”
突然听到任老太太病了,任兰嘉情绪有些不佳,沉着一张脸直到见到了让哥儿。
之前就能在学步车里蹒跚学步的让哥儿如今已经能牵着人的手走的飞快了。在院子里倒腾着小短腿转圈的让哥儿听到声音转头,咕噜咕噜转的大眼睛一下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处的几人。
让哥儿抬起手,指着院门方向就急切地“啊啊啊……”
牵着让哥儿的素念,自然也看到院门处的人。她看到站在人群最中间的任兰嘉,红了眼。
“王妃……”
素念泫然欲泣,让哥儿却已经迫不及待拉着素念往院门方向去。
看着步伐飞快的让哥儿,任兰嘉柔了眉眼,牵着她的男人也松开了她的手。任兰嘉原地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柔声道:
“让哥儿,来,到母亲这来!”
让哥儿兴奋极了,一路扑腾着小短腿,一路啊啊啊叫,走到任兰嘉面前时,更是无情甩开了素念的手毫不犹豫扑到了任兰嘉怀里。
香香软软的让哥儿在怀,任兰嘉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笑出了声,随后用鼻尖蹭蹭了让哥儿的脸:
“想没想我啊。”
让哥儿还在牙牙学语,只会简单的几个字,回答不了他只能用行动来表达。他小小的手张开,环住了任兰嘉的脖子,然后他凑到任兰嘉脸侧吧唧亲了她一口。
这温情一幕,惹得院子里所有人都笑了。陈朝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这么鲜活的让哥儿,他怎么能让他变成和那个黔州巫医的幼子一般。
接到让哥儿,任兰嘉得去看任老太太。去正院的路上,任兰嘉不假人手,牢牢把让哥儿抱在怀里。让哥儿年纪虽小,但养的好,一身的肉份量也着实不轻。
陈朝护着她走了一半的路,看她额间冒出细汗,便伸手。
“给我抱吧。”
让哥儿进任府前,是被陈朝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虽然只有几日,但他们父子之间感情也浓了不少。如今陈朝伸手,让哥儿主动就朝陈朝拱去。
任兰嘉看了他们
父子俩一眼,没有拒绝。
陈朝双手接过让哥儿后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右手臂弯中。至于空下来的左手,顺势又牵住了她。
众目睽睽之下,任兰嘉见他又牵住了自己,刚想开口,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姐姐,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