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说,救他一命,而不是放他一命。
魏棕应声:“放心,千牛卫往后必然如铁桶一般。”
魏棕垂着头,陈朝敛起了身上的凛然。
“我去找太后,这你处置吧。”
陈朝转身后,魏棕身上的气势也变了。他带人走向了偏殿,偏殿门打开,一众内侍和宫女一脸茫然看着他。
殿内的内侍宫女年龄都不算大,看着那些还显着稚嫩的脸庞,魏棕咬咬牙。
“都带走。”
一众内侍宫女还不知何情况,就被人捂了嘴拖了出去,除了角落里的大太监:章丘。
章丘走到魏棕面前:“魏将军,这是怎么了?”
魏棕递过了手中的纸:“章公公,这些宫女劳您处置了。我要料理下内务。”
章丘看着那张纸,眼眸中闪过狠厉。
魏棕转身,快踏出偏殿时他转头:“对了章公公,太医配出解药了。圣上很快就无事了。”
重重宫墙中,一众禁军悄无声息拖走了一行宫女内侍,宫道尽头,高大的身影独自而行,转了个弯向着奉先殿的方向而去。
走到奉先殿外,只听靡靡佛音萦绕。再进殿,只见被大火吞噬过的主殿依旧焦黑一片,原本供奉在主殿的牌位都抢救安置到了偏殿。而供着历代帝王的偏殿内外此时都跪满了沉声诵经的高僧。
众多高僧中,一道纤丽的宫装背影异常惹眼。
陈朝穿过一众高僧,朝着偏殿中心走去。最后他在那道纤丽身影身侧定住。
清丽的声音夹杂在一众深沉的男声中是那么明显,但又很和谐。
陈朝不知道自己一向不信奉神佛的阿姐什么时候可以这么熟练诵经了。闭着眼睛,无需看经文诵经的速度可以跟上日日诵经的一众高僧。
陈朝静静站着,听着靡靡佛音,看着佛香缭绕。许久,一本经书诵完,高僧们未曾停顿继续诵经,而陈朝身侧的人缓缓睁开眼。
陈朝的玄黑衣角在一众金黄色袈裟中是那么明显,以至于他身侧的人不用抬头,就知道他来了。
“阿朝,你来了?”
陈朝轻轻嗯了一声:“阿姐,我扶你起来吧。”
陈朝不知道太后今日在殿中跪了多久,但太后起身的时候撑着他的手臂还踉跄了一下。
还好陈朝结实有力的臂膀在太后踉跄时稳稳扶住了她。太后稳稳站住后,朝陈朝笑了笑。
“无事,就是跪的有点久了。”
陈朝许久未见太后笑了。
陈朝:“阿姐,我先扶你出去吧。”
跪了许久,太后脚都麻了,陈朝扶着她慢慢走到殿外,她的腿也慢慢恢复了些知觉。
夜风拂过,吹散了太后身上浓重的佛香,也让她的神思清明了几分。太后看着陈朝:“兰嘉怎么样了?”
陈朝:“太医把过脉了,问题不大。服几副药就好了。”
太后点点头:“无事就好。但再怎么说也是病了,那你该在府里陪陪她吧。宫里有我呢。子山如今这样,你进宫也无用。回去吧,陪陪嘉儿。”
今日太后的状态和前几日截然不同,她不再紧张也不再慌张,她又成了那个冷静的太后。
陈朝未动,太后又继续道:
“这几日诵经也让我心静了不少,兰嘉病好了,你带她和让哥儿也进宫祭拜一下吧。”
能进奉先殿祭拜的,都是皇室中人。他夫人有皇室一半血脉,登在皇室玉蝶上,进宫祭拜也正常。可是让哥儿……
陈朝低头看向太后,太后也抬头与他对视。姐弟俩几个眼神,许多话不言而喻全在眼中。陈朝只觉着喉咙干涩:“阿姐……”
太后笑笑拍了拍他的手:“没事,阿姐没事。”
陈朝:“我来找阿姐,就是想说。太医配出解药了,子山无事了。”
前一瞬还一脸释然的太后一惊,手紧紧掐住了陈朝的手臂:“真的吗?子山无事了?他醒了吗?怎么不早说呢。”
太后说着就要往殿外跑,兴奋之下她全然忘了自己刚跪了许久。
刚迈开腿,膝盖一疼,她险些扑倒在地。还好陈朝一把抓住了她。
“阿姐莫急,子山还没醒呢。太医正在施针熬药,现在去也不迟。”
太后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涌出了泪:“好,好,好。”
太后连说了三个好,陈朝扶着她慢慢走出殿外。
进殿再出殿,太后的心境截然不同。路上她一直喋喋不休问着陈朝是哪个太医配出解药的,她要重赏。
陈朝一直未答,直到回到紫宸殿。陈朝进殿就给太医令使了个眼色,太医令立马走到太后面前掀袍跪下。
“微臣不负娘娘重望,配出药方了。圣上刚已经服下药了,至多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醒了。”
太后半吊着还不敢相信的心终于归回原位。
“辛苦太医令了,待圣上醒来,封赏,太医院都赏。”
太医令也难掩面上喜色:“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说完迫不及待朝着床榻走去,陈朝则站在原地把太医令搀扶了起来。
太医令缓缓起身,在快站直时悄然和陈朝说了一句:“微臣多谢王爷保太医院众人一命。”
说完,太医令也正好站直身子。而陈朝也松开了他,两人就此又拉开了距离。
松开太医令后,陈朝走到床榻旁,只见床榻上的明丰帝果然恢复了血色,双唇都红润了,呼吸也绵长有力了,如今这么看着,就好似睡熟了一般。
看着明丰帝,陈朝冷了多日的脸终于有了笑意。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悄悄驶出了宫中。
过了半个时辰,明丰帝果然醒了,太后看着苏醒的明丰帝喜极而泣,而陈朝在明丰帝苏醒后只逗留了一会和明丰帝说了会话后就出了宫。
陈朝出宫刚回到长公主府,就发觉院子里多了一人。是他夫人的贴身侍女慧心回来了。
慧心见到他恭恭敬敬行礼:“王爷。”
陈朝:“嗯,你主子醒了吗?”
慧心摇了摇头,陈朝刚松快的心又沉了沉。
“知道了,下去吧。”
慧心退下了,把空了的药碗也带了下去,陈朝坐到床榻旁,床榻上的人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陈朝抚了抚她的脸:“做了什么好梦吗?都舍不得醒?”
太医未到之前,陈朝抱着她手颤不止。
她昏迷不醒,原因又不明。陈朝想过她是不是也被人下了毒,可这念头刚一起,陈朝就压不住内心的狂躁。
她不会死的,就算他死,他都不会让她死。她心心念念的仇人刚死,她怎么能死呢。
抱着她,陈朝不断亲着她的手背,直到太医到来。
太医和曾老前后脚到,都断定了她无事。那时谁都不知道陈朝平静面容下的狂喜,同时他也坚定了一个念头。
柔软的面庞就在掌中,陈朝微微俯身:“乖,子山都醒了,你也得快些醒。醒了养养身子,我带你和让哥儿出京。大好山河,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哪。”
在陈朝的呢喃中,睡着的人眼皮颤了颤。
正院中昏睡的人未醒,偏院中昏迷的人醒来了。
昏迷的人刚睁眼,就对上了两副冷漠的面庞,同时前胸剧烈痛意传来,但他顾不得痛,急急开口。
“观海,求求你,救救观南,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你救救观南。”
一向清冷孤傲的人刚醒就低头哀声求人,让人看着着实有些不忍。
挺拔而立的观海看着吴悠勾了勾唇角:“好,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去救他。”
刚苏醒的吴悠面色一喜,没有多思就报出了地址方位,得到了地址方位,观海看了眼身侧的观心。
“去吧!”
短短两字,观海说的毫无感情,甚至有些冷酷,看观心转身就走,吴悠脸上的喜色僵住。
“观海……你什么意思。”
观海:“你不是让我去救人吗?”
吴悠:“是,我求你救救他!”
观海:“我答应你了,但是观心没答应啊。”
吴悠瞪大眼睛,顾不得胸口的伤,挣扎着起来就要去追观心,可支起身子刚起一半,就被观海毫不费力用一根手指就摁了回去。
砸在床榻上,伤口一震一疼。吴悠白了脸色:“我要见郡主。”
观海居高临下看着吴悠:“你以为我救你,是替你救观南,还有让你见郡主的吗?”
看着观海冷酷的脸,吴悠皱了皱眉:“观海。你什么意思。”
观海笑笑:“你知道吗?在我离京从军前,长公主和我说过一件事。”
吴悠:“什么?”
观海:“长公主说,观南此子心思深沉。他不能久留在嘉儿身侧,但偏偏嘉儿又看中他,只能让他再陪嘉儿几年,但嘉儿成婚前,就得让他从嘉儿身侧消失。”
吴悠瞪大眼睛,观海又慢慢道:
“郡主成婚前,我被拖在了外头。待我回京后,你又聪明,知道主动断臂,我左思右想这才决定留他一命。可如今,我也是真后悔,当时就应该杀了他的。你也是,都狠心断臂了,怎么就不能看好他呢?”
吴悠神色千变万幻,最后他苦笑一声:“是我错了……”
当年就应该狠心把观南送去江南,他不该抱着不甘,抱着幻想,觉着有朝一日裴家能平反,他们能重新冠回裴姓。也不该贪恋那一点亲情,舍不得放手。
而后来等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时,也为时已晚了。
吴悠压下心头苦涩,仰着头:“观海,我可以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我求你,留他一命。我知道,曾老手中有一种药,会让人记忆全失,你给他喂药。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求你,留他一命好不好。我可以去,我可以去死。”
观海和吴悠年岁相差不大,进府时间也差不多,他们二人可以说是一同在长公主府长大的。和出身云泥的他不同,吴悠是坠下仙凡。说实话,观海一直挺佩服吴悠甚至也可怜吴悠,但这些都敌不过任兰嘉在他心头的重要性。
观海摇摇头:“吴悠,想杀他不止是我。死在我手里最起码能给他一个痛快不是吗。你好好养伤吧,若你真想死,我也拦不住你。”
观海转身想走,身后传来声音。
“等等,我想和你说说我们离开上京城后的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