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主子病得时辰太巧了。
杪夏倒没有太多的惋惜,她一心照顾着姜令音,盼着她早日退热。
夜幕悄然降临,与安福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热闹气氛相比,承光宫便安静了许多。
当然,这一切,处在昏睡中的姜令音并不知晓。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万寿节的第二日了。
杪夏一直守在她身边,听到一点儿动静就被惊醒了,“娘娘醒了!”
她欢喜地扶起姜令音,喂了她一口温水后,一边贴了贴她的额头,一边关心地问:“娘娘头可还疼?”
姜令音按了按眉心,正欲回答她的话时,忽然意识到杪夏的称呼换了。
“娘娘?”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不想,杪夏却拍了下脑袋,笑意盈盈地恭贺道:“是啊娘娘,昨儿陛下下旨,晋小姐您为昭仪娘娘了!”
第99章 多心“恭贺令昭仪娘娘。”
昭仪?
姜令音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那顾贵嫔呢,陛下晋了她什么位分,妃位还是——”
杪夏“啊”了一声,随即笑道:“娘娘,那哪能呢。顾贵嫔只晋了婕妤,位列从三品,比不上娘娘您。”
姜令音又愣住了。
“那宁昭容呢?不、除了我与顾贵嫔,还有哪些人晋位?”
杪夏摇头,将软枕摆整齐,扶着她躺好,而后道:“没有旁人了,陛下只给娘娘和顾贵嫔晋了位分。”
这怎么会?
昭仪是正三品,贵嫔是正四品,扶喻怎么给她越过了婕妤晋封?
杪夏见她还有点茫然,又忙宽慰她道:“小姐方才醒来,先别想这些事了,小姐头可还疼,奴婢让太医来给您把把脉吧?”
姜令音拉住她的胳膊,皱眉再问:“宁昭容呢?”
杪夏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您忘了?昭仪是正三品之首,往后,宁昭容就在您之下了。”
“小姐如今是昭仪娘娘,这往上啊就只有——”杪夏笑嘻嘻地数着,“淑妃娘娘、瑾妃娘娘和诚妃娘娘了。”
真正意义上的离妃位仅有一步之遥。
其实不只有姜令音这般愕然,圣旨传达下来时,所有的宫妃都以为自己听岔了。
但圣旨已下,令贵嫔为昭仪自然是无可更改,众人不敢有疑议,面上端着笑容,手上的帕子却差点搅碎了。
淑妃有意无意瞥了眼姜衔玉等人,面色平和,“那妾身便替令昭仪妹妹多谢陛下了。”
座位上的琼贵嫔怔怔不语,她仰视着上首的扶喻,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这般恍惚的神情落在沁婕妤眼中,她掩了掩唇,眸中闪过一道思量。
有姜令音晋昭仪在前,顾静姝成为婕妤倒显得没那么瞩目了。
听闻姜令音退了热,淑妃和各宫的赏赐便陆续送到了承光宫,方才人和楚采女则亲自前来为姜令音贺喜,被请入寝殿后,两人都一脸喜色,“妾身恭贺令昭仪娘娘,昭仪娘娘金安。”
承光宫的人在姜令音病了后都挨了扶喻的罚,尤其是能进殿侍奉姜令音的几人,因而如今姜令音虽身子无碍,杪夏仍给她披了外衣,叫她靠在榻上,屋子里的冰块也全部收了起来。
那些冷的一概不让姜令音触碰。
热茶和糕点呈上后,屋子里便只留了纤苓侍立在侧。
方才人看着姜令音素面朝天的脸庞,小声道:“令姐姐这病来得巧,倒是错过了昨夜的家宴。”
闻言,姜令音尚未开口,楚采女便道:“来日方长呢,往后还有机会,昭仪娘娘人虽未至,可风头却是谁也比不过的。”她声音泠泠,“昭仪娘娘没去便是这样的光景,若是去了,妾身们岂不是都黯淡无光了?”
姜令音瞧了二人一眼,笑而不语。她刚恢复了精神,脸上没有上妆,一贯不点而赤的唇微微发着白,叫她明艳的面容添
了几许温柔之色。
也许是这份错觉,方才人喝完半盏茶后,忽然轻声:“令姐姐才病愈,这几日恐怕不得侍奉陛下吧。”
楚采女唬了一跳,随即看向姜令音,却见女子面上无甚表情,目光清淡地看着方才人,“是该如此,方才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方才人见她语气温和,心中一定,“陛下已经许久没召见妾身了。”
她缓缓开口:“妾身与令姐姐一条心,往后自是向着令姐姐的,既然令姐姐不得侍奉陛下,不若——”
她本是不安的,可看着姜令音始终不曾打断她的话,嘴角还抿起一丝笑意,声音便越说越稳,愈发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妾身得了宠,与令姐姐在宫里相互扶持,总要好过旁人是不是?”
方才人的底气越来越足。
青杏说得对,假意向令昭仪示好,果然是有用的。令昭仪不得侍寝,只要她向陛下开口,陛下难道会拂了她的面子吗?即便拂了她的面子,那于自己又有什么损失呢?若是陛下应了,她得了宠,即便不如令昭仪,也能压过别人。
她看着姜令音,等着姜令音点头。
而她身旁的楚采女却不知何时低下了头。
姜令音却没当即说什么好与不好的话,只垂眸拨动了一下茶盖,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清晰可闻。
“方才人——”
“放肆!”
两道声音几乎重合到了一起,刚要说话的姜令音止住了嘴边的话语,抬眸望向眉眼凛冽,径直走进来的扶喻。
他的声音如浸寒霜,直直冲入方才人的耳畔:“才人方氏不敬上位,目无尊卑,言语狂妄,即日起降采女,罚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他不留有一丝说话的机会,话音甫才落地,身后的宫女便迅速走出来,一言不发地将蹲在地上的方才人往外拖去。
“陛下,陛下——”被吓坏了的方才人直到被拖出了院子,方才回神大喊,“是妾身失言,还望陛下——”
声音越来越远,姜令音动了动手指,没分神去听。她看着面前一脸怒容的扶喻,一时无声。
扶喻来得突然,她尚且没从榻上下来问安。
“陛下来了,怎么也不让人提前告知一下妾身?”姜令音一边说着,一边打算起身。
扶喻按住她的胳膊,“你身子还没好全,不必多礼了。”
他这样说,姜令音也没拒绝他的好意。见扶喻在另一边坐下,想着方才的那一幕,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虽说,这是在她的算计之中,但她没想到扶喻这么利落地处置了方氏。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蹲在地上还没起身的楚采女,比起方氏,她讨喜得多。
扶喻自然也注意到了楚采女,但他仿佛不识:“哪个宫的?”
楚采女不曾侍寝,仅远远见过扶喻几次,扶喻不记得她是何人,她并不觉得奇怪。
“回陛下的话,妾身宜庆宫采女楚氏。”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明显的颤抖,不知是做戏还是什么缘故。
扶喻“嗯”了声,语气不冷不热:“来看令昭仪?”
“是,妾身来给昭仪娘娘贺喜。”楚采女低着眉,眼神分毫没有往人身上瞟,恭恭敬敬的模样一下子给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果然,扶喻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既亲自来给令昭仪贺喜,倒是有心了。平身吧。”
楚采女暗暗松了口气,局促地起身,她视线低垂,露出柔和的侧脸。
她穿着青色的宫装,发髻上仅别了一支发簪,虽没有露出正脸,端看身姿,便也知晓是个有姿色的佳人。
姜令音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两眼,忽地听扶喻道:“还有事?”
意识到他言外之意的楚采女忙俯身,“妾身就不叨扰昭仪娘娘休息了,妾身告退。”
从头至尾,她的眼神都没同扶喻对上。
安安分分,恪尽规矩。
楚采女一走,纤苓也福身退出了屋子,给姜令音和扶喻留下独处的空间。
“头可疼了?”
“没那么疼了。”
扶喻问一句,姜令音答一句,面上表现得十分乖顺。
“令昭仪没什么话同朕说?”扶喻眸色微深,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的反应。
他来得时候正好听到了方才人那一番高谈论阔,女子迟迟没有拒绝方氏,难道真的是存了找人替她固宠的心思?他从前从没这么觉得,但近日女子对他实在不上心,连他的生辰宴都因病错过了。
他一直都知道女子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也从不介意这些。总归,她那样做都是为了他。
可从皇恩寺回来以后,他却感觉女子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明面上她仍旧如从前一样每每见了他都是笑吟吟的,但私下里与她亲近时,女子却开始心不在焉,从前有多热情,如今就有多敷衍。
想到这里,扶喻不禁皱了眉。
他有点不习惯女子的转变,但这种话又不好直接向女子说出口。
女子的眼眸明亮,此时却带着几分倦意和困惑,“陛下怎么给了妾身昭仪之位?”
扶喻的声音中辨不清情绪:“不喜欢?”
若是从前,女子一定会笑意盈盈地说“喜欢!陛下给妾身的,妾身自然喜欢!”
可这会儿,女子却抿唇道:“妾身入宫时日尚浅,这昭仪之位,妾身怕是不得胜任吧。宁昭容为陛下生育了二公主,又抚养了三皇子,妾身何德何能,能位居她之上?”
是他多心了吗?
扶喻心猛地一沉,“怎么担心起来这种事了?朕觉得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
这番话根本不符合女子的性子,不像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扶喻强忍着心中的情绪,顾及着她病刚好,他并没再多说。
又陪着女子好一会,扶喻才被庆望提醒着离开。
临走前,他摸了摸姜令音的脸,温声叮嘱:“愔愔,别想太多了,早些歇息。朕还要处理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好。”姜令音点头,柔声应了。
她没有起身恭送扶喻,只静静垂着眸,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耳边,才缓缓抬起脸。
姜令音勾着唇,不紧不慢地翻了翻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