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女史的话,姜令音难得的哑声了一刹。
她没有同扶喻提起过这件事,没想到扶喻却对雍州那边的口味了解得如此透彻。
她转头看了看喜笑颜开的杪夏,哼了声:“你同陛下说的?”
杪夏大道“冤枉”:“是陛下让籍安公公问的奴婢,奴婢先前也没想到这一遭。”
更没想到,陛下还吩咐尚食局做了许多,分给了各宫。
后宫的嫔妃大多的口味都与京城无异,虽也有与姜令音一般来自南方州郡的,但住在宫里,便要习惯这儿的口味,谁也没想到扶喻会给她们分到咸口的粽子。
她们原以为陛下是突发奇想,可再听说令贵嫔喜好咸口后,不由地恍然大悟,继而苦笑起来。
陛下担心甜粽子不合令贵嫔的口味,便叫满宫的人陪她一道吃咸口粽子。
何其荒唐!
又是何其的令人羡慕!
事后,姜令音同扶喻提起来,仍能回想起那日的光景:“陛下这样,可让妾身承受了好大的压力。”
扶喻挑眉笑问:“喜欢吗?”
“喜欢!”姜令音答得很快。
她弯着眼也笑起来,“这是陛下给妾身的宠爱,妾身自然喜欢,便叫旁人羡慕去吧。”
“愔愔喜欢,朕也高兴,这就够了。”扶喻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如此说。
第98章 昭仪“晋您为昭仪娘娘了!”
端午节后,天气愈发炎热。这也意味着,扶喻的万寿节要来了。
满宫上下,也早早地开始为万寿节的宴会做准备。
嫔妃们都想大显身手一番,让陛下多看两眼,这其中,无所动静的嫣小仪便突显出来。
六月的第二次请安,众人闲谈着,气氛本十分融洽,直到沁婕妤四处张望了一会,忽地提起了被禁足了许久的嫣小仪:“不知嫣妹妹准备了什么才艺?妾身还记得,去年嫣妹妹的舞姿颇为惊人。”
淑妃握着珠串的手有一瞬的停顿,她瞥了眼沁婕妤,平声道:“好叫沁妹妹知道,陛下说,嫣妹妹伤了筋骨,需谨遵医嘱,休养一百日,这一次,就不便参加了。”
说这话的时候,淑妃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的姜令音。
嫣小仪为何会折了腿,又为何被禁足,这一切都是与令贵嫔有关。
察觉到淑妃这番细微举动的嫔妃目光略带诧异地望向姜令音。
姜令音低眉饮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对于众人的视线恍若不曾察觉。她细细品着茶,好一会儿,才随口应了一声:“那真是有些可惜。”
琼贵嫔闻言,不咸不淡地道:“可惜什么?我记得令贵嫔可是见过嫣小仪的舞姿。”
姜令音微微蹙起眉,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是吗?”
她轻轻放下茶盏,静静道:“仿佛有这一回事,有些记不清了。”
琼贵嫔见不惯她这般惺惺作态,淡淡嗤了一声:“令贵嫔忘了,嫣小仪和罗才人应当没忘记。”
姜令音讶异地看向罗才人,发间流苏步摇微晃,“罗才人,可有这一回事?”
众人看着夹在琼贵嫔和令贵嫔之间的罗才人,都不禁为她叹息一声。她若是说没有这一回事,便算得罪了琼贵嫔,可若说有这回事,就打了令贵嫔的脸,两个人都不是她能得罪起的,罗才人该如何回答呢?
罗才人没她们想象中的惊慌,她掩着唇惊愕了一瞬,而后低眉道:“妾身记得嫣小仪当初正是因为跳舞才不慎从问月台上跌落下来的,那会儿妾身正在同令贵嫔您说话,一时都没有注意。此事也是妾身的不是,竟忘了提醒令贵嫔——嫣小仪的舞姿颇为惊人。”
闻言,姜令音作恍然大悟状:“原是如此缘故,那真真是错过了。”
听着两人的一唱一和,琼贵嫔的面容顿时浮了几分愤怒,“从前竟不知罗才人有这般颠倒黑白的本事!”
罗才人颔了颔首,面露窘迫,“妾身惶恐。琼贵嫔缪赞,妾身万没有您说得这般本事。”
“你!”琼贵嫔心底怒火翻涌,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
殿内一时安静,众人的视线不由地在三人之间睃巡着。
罗才人嘴上说着惶恐,可这一番话,却是偏向了令贵嫔。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罗才人竟直接落了琼贵嫔的脸面,况且她们还记得罗才人因着蒋氏的死对令贵嫔多有看不惯,这怎么忽然之间就转变了态度?
姜令音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惊讶,毕竟,罗才人虽然选择明哲保身,却还是个聪敏之人,权衡利弊还是懂得的。
请安结束后,淑妃一脸平静地坐在雕花椅上,没有任何动作。绫屏送走各宫嫔妃回到殿内,便见自家娘娘发着愣,她不由地担心起来:“娘娘,您在想什么呢?”
淑妃沉默了好半晌,方抬了抬下巴,语气不明地道:“如今琼贵嫔算是彻底失宠了。”
绫屏说不出反驳的话,低低“嗯”了声。
近来,琼贵嫔想尽了各种方法接近陛下,可陛下却没给她一点机会,即便琼贵嫔去御前请见,陛下也视而不见。可转头,令贵嫔却能大摇大摆地进去。
宫里的风向一向是随着陛下的宠爱而转移的,眼看令贵嫔日渐得宠,隐隐有了专宠的迹象,嫔妃和宫人们都想方设法得上赶着巴结起承光宫来。若非如此,今日罗才人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偏向令贵嫔了。
淑妃叹息一声。
绫屏不愿见到自家娘娘这般模样,不由地道:“娘娘不必太过担心,令贵嫔终究才是贵嫔,陛下再宠爱她,这位分一时半会总不会再往上晋升了。况且,还有顾贵嫔呢——”
与虚无缥缈的圣宠相比,宫权才是最实际的。
淑妃摇了摇头,却有另一番想法:“陛下对顾贵嫔和对令贵嫔,终归是不一样的。”
对陛下来说,宫权不能一直紧紧攥在她一个人的手中,否则,皇后一旦册立,她便是第一个被皇后所不容的。宫权多分给一个人,她往后的处境也就越安稳。
“那依娘娘看,陛下为何不将宫权分一些给令贵嫔呢?”绫屏不禁疑惑,“顾贵嫔既然能越过瑾妃和诚妃娘娘她们,令贵嫔如何不能呢?”
淑妃看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道:“令贵嫔自
然也是可以的,可你别忘了,她上头还有诚妃。”
令贵嫔与诚妃都是姜家人,诚妃虽无宠,却位列妃位,更是抚养了皇长子,令贵嫔有圣宠便罢了,再手握宫权,姜家在后宫就一家独大了。
陛下应当不想看到这般形势。
绫屏一怔,领悟了淑妃的未尽之语。
是她想岔了,竟忘了诚妃娘娘与令贵嫔的关系这一层。
她明显松了口气,而后笑笑:“娘娘说得是。”
同淑妃有着想法一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包括姜令音自己。
想到姜衔玉,她的眼眸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倘若姜衔玉只是诚妃也就罢了,偏偏膝下抚养了皇长子,在没有皇后和嫡出的皇子之前,皇长子的尊贵程度简直不言而喻。说句大不敬的话,一旦扶喻遽然驾崩,最可能被朝臣们扶持登上皇位的,唯有皇长子而已。
临近万寿节,扶喻忽然发现姜令音对她冷淡了许多。
他心里有些不解,在庆望返回殿内时,不由地问了句:“最近宫里可有谁惹了你令主子?”
庆望仔细回想了一番,如实道:“奴才并不曾听说。”
扶喻皱着眉,露出沉思的表情:既然没有人惹她,那她这是怎么了?
籍安看了看自家师傅,又偷瞄了眼扶喻,方迟疑不决地道:“奴才听说,诚妃娘娘近来总是带着大皇子在迎乐苑那儿玩。”
令贵嫔对诚妃娘娘的不喜就摆在台面上,偏偏诚妃娘娘的宜庆宫离承光宫很近,中间隔着的迎乐苑又是供人玩乐之地。
诚妃娘娘带着大皇子在迎乐苑玩,令贵嫔有什么里有阻拦?
扶喻知道女子气性小得很,虽然籍安说得理由令人啼笑皆非,但放在女子身上,倒也并无这个可能。
他想了一想,对籍安吩咐:“近来天气炎热,告诉诚妃,莫要带着大皇子出来走动了,他身子弱,需要仔细照料着。”
籍安忍住笑意应了下来,很快就将扶喻的话转达给诚妃。
陛下的这道口谕来得莫名其妙,姜衔玉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同籍安道:“陛下的意思本宫明白了,还请公公回禀陛下。”
兰汀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娘娘,陛下怎么忽然关心起大皇子了?”
姜衔玉也想不通,她摇摇头,自我说服:“昶儿畏热,陛下许是担心吧。”
兰汀只好接受了这个理由。
可往年也不见陛下这样关心大皇子,还特意派人来告知娘娘一声。
她将这个疑惑藏到心里。
除了扶喻和姜衔玉外,并没有关注到这件小事。姜令音对姜衔玉忽然闭门不出的行为除了觉得奇怪了些外,也没深想——
她自然不会想到扶喻竟是为了她给姜衔玉下令,叫她少带着大皇子出门。
若是知道了,她怕也会觉得荒唐吧。
*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很快就到了万寿节这日。
午宴是扶喻同朝臣们一道用的,晚宴则是与宗亲和嫔妃们在一道庆贺的家宴。
扶喻不愿铺张,因而举办宴会的地方就设在了安福殿。
不巧的是,姜令音在万寿节前一日的半夜忽然发起了高热。
不知是平日里用的冰块多了,还是天气多变的缘故,高热来得迅猛,让人始料不及。
姜令音躺在床上,整个人昏昏沉沉提不起任何精神,自然是出席不了安福殿的家宴。
扶喻看着她因高热而变得烫红的脸,原先想要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想恼女子没爱惜自己的身子,也怒她身边的人不会伺候人。
扶喻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女子的脸颊,“偏是这个时候病倒了。”
他原还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呢。
这下好了——
他松了手,口道:“真是不争气。”
看着女子喝完了药,额头也没那么烫了后,扶喻才不放心地从承光宫离开。
听闻令贵嫔不得出席晚上的宴会,嫔妃们都不禁面露喜色。
少了令贵嫔分走陛下的心神,她们也多了一分机会不是?
与她们相比,承光宫的宫人可谓是有苦难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