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忽视的方宝林抿了抿唇,陡然出声打破这异常安静的气氛,泫然欲泣道:“陛下,妾身只是想与姜姐姐一同赏花,姜姐姐却说看不起妾身……妾身不知
说错了什么话,琼嫔竟让妾身在御花园跪一日……还请陛下为妾身做主。”
琼嫔下意识地盯着扶喻的神情,后者自动忽视了方宝林前半句话,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声音冷冽:“琼嫔位尊于你,她既让你跪,那你便跪着吧。”
琼嫔眉头一松。
方宝林失神地仰头看向扶喻,她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明明昨日,陛下在她和姜令音之间选择了她。怎么过了一日,陛下就如此对她?
“陛下——”她还想说什么,可扶喻却没兴趣再听了,他牵着姜令音往屋内走去。
罗才人暗暗咋舌,等彻底见不到扶喻和姜令音的身影后,她才默不作声地跟随众人离开了御花园。
长空楼上
姜令音悄悄将与扶喻握着的手换成了十指紧扣。
扶喻怏怏地垂着眼,放任她的这个动作。
“陛下也在这儿赏花吗?”
扶喻半真半假的出声道:“朕觉得,满园的花都不及朕眼前的美人。”
“姜氏。”
姜令音试图更改他对自己的称呼:“妾身不喜欢‘姜氏’这个称呼,陛下可否换一个?”
她在扶喻面前胆子一向大,扶喻没有觉得意外,也没觉得她提出的要求多么匪夷所思。
他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你想换成什么?”
姜令音想一想,笑道:“妾身小字是愔愔,陛下唤妾身小字吧。”
扶喻淡声:“哪个字?”
姜令音轻轻掰开扶喻的手掌,一笔一划写出“愔”字。
扶喻看罢,嗤了一声:“若朕记得不错,这个字有安静之意,怎么取了这个字?”
姜令音眉眼半垂,低声道:“是母亲给妾身取的。”
“妾身幼时过于活泼,母亲希望妾身以后能当一个娴静的女子,便给妾身取了这个字。”
“陛下觉得不好吗?”她抬头,静静的和扶喻对视着,眸子里似有星子闪烁。
扶喻沉默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唤她:“愔愔。”
他的声音惯来冷淡,此时刻意压低后,便带了几分缱绻的温柔,姜令音听得一怔。
半晌,她的眉眼涌上深深的笑意和柔情。
“陛下以后都这样唤妾身好不好?”
扶喻盯着她,鬼使神差地应了。在姜令音的恳求下,又唤了好几声。
喊的他嗓子莫名发干。
扶喻眸色微暗,蓦地将姜令音抱到了腿上。
姜令音还是想一如昨日主动亲他。
扶喻却将指腹抵在她的唇边,哑声:“矜持些。”
这种事,她也不知羞。
扶喻眼中闪过笑意,俯下身吻住了她。
姜令音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
日光从窗棂处泄下,屋内气氛愈发旖旎。
唇齿分开后,姜令音立即将自己的脸埋在扶喻的怀中。
她的身子微颤,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欢愉之中。
扶喻一手揽着她的腰,闭眼平复着内心的躁动。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各自坐好。扶喻替她理了理衣裳的褶皱,目光忽然划过她的发簪。
他掩下眼中情绪,继而唤人:“送姜宝林回熙和殿。”
这一次,姜令音乖巧地跟着人离开了。
扶喻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气闷。
庆望躬身,及时道:“陛下,户部的大人已经到了。”
扶喻抚了抚眉心,一边往外走去,一边下令:“收拾一下,这几日都别让人进来。”
第17章 “会凫水吗?”
庆望点点头,忙不跌地将事情安排下去,而后紧紧跟在了御辇旁。
他正思索着陛下对姜宝林的态度,却听陛下冷不丁地道:“让司珍司做一套嵌红宝石的头面,用上木芙蓉的样式,尽快做好。”
庆望心里闪过一丝讶异,“是,奴才遵旨。”
他将差事交给了上一次去熙和殿给姜令音传圣谕的小太监,不免耳提面命地叮嘱了一番:“司珍司做成了,立刻送来勤政殿给陛下过目,明白吗?陛下催的急,让她们这两日就做好。”
小太监点头哈腰:“是师傅,徒儿明白。”
小太监名唤籍安,也是个机灵人,否则也不会被御前的总管太监庆望收为徒,只是当下他却转了转眼珠子,悄声问:“此事若是淑妃娘娘问起,徒儿可要如实告知?”
庆望随即敲了下他头上的帽子,恨铁不成钢地反问:“淑妃娘娘奉命管理后宫,司珍司属尚功局,你不说,这样的动静淑妃娘娘难道就不知道了?便是淑妃娘娘问起,也该问司珍司的掌珍,何时轮得到你?”
籍安连忙赔笑:“还是师傅说的是,是徒儿考虑不周,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话毕,他便挨了庆望一记不轻不重的栗子。
籍安讨好地笑了笑,躬身退了出去。
一直等帝王的仪驾彻底见不到影子,蒋贵人才从锦鲤池后方的花丛中走出来。她的目光追随着御辇而去,良久,她悠悠一叹:“瞧见了吗?姜宝林和陛下单独在长空楼上待了一柱香时辰。”
她身侧的宫女知晓她的意思,忙道:“那又如何,主子,姜宝林至今还不曾侍寝呢。昨晚陛下叫她去侍膳,却没让人留下,看来姜宝林也不过如此。”
蒋贵人轻笑一声,同样无视了跪在凉亭里的方宝林,哼道:“倒也是如此。比起姜宝林,还是顾贵人更让人忌惮些。”
宫女一笑,也道:“顾贵人家世摆在那儿,一入宫就是贵人,陛下还时不时送去赏赐,宫里谁不忌惮她呢?”
蒋贵人哼了哼,略有不快:“她们不过是想看琼嫔的笑话罢了,忌惮顾贵人,忌惮她什么?她的外祖父是吏部尚书不错,可谁不知道,她自幼就不在顾家长大,怕是父母都不疼爱,这才被苏家接回去养着罢了。”
“这苏大人只有一个女儿,儿子还是养子,偌大的家业以后倒是便宜了一个外人,真是可惜——”
蒋贵人不觉掩唇,语气里有浓浓的嘲讽之意:“还是咱们陛下仁厚,将顾贵人接进了宫来,否则,苏家和顾家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岂不可怜?”
宫女也跟着她笑起来。
秋菊迎风摇曳,尽力绽放着自己的风姿。
顾静姝将她的话从头听到尾,神色平静,眼眸却如浓稠的黑夜,又深又沉。
她自幼受到外祖父母的教导,性情内敛,喜怒不形于色,行事前习惯思虑一番,也极少有动怒的时候,但此时她心中却酝酿出了一场风雨。
她的唇线抿直,语气无甚波澜:“蒋贵人是觉得我可怜吗?”
蒋贵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出声的人,看清顾静姝面容的一瞬间,瞳仁骤然一缩,惶恐道:“顾、顾贵人……”
背后说人闲话被听了个正着是什么感觉?
蒋贵人心跳如鼓,只觉得脸烧的通红,恨不得回到说话之前。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
她胆子若是真的大,就不会在看到琼嫔来到凉亭时就退缩,选择将自己藏起来了。
顾静姝望着她,眸若寒冰,偏偏说出来的话温和有礼:“蒋贵人方才的话我没太听清,能否再请你说一遍?”
她这副模样却让蒋贵人毛骨悚然。
蒋贵人慌乱的同时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轻抿了抿唇,道:“没什么,顾贵人何时来的?也是来赏花吗?真是不凑巧,陛下方才离开呢。”
她深吐了口气,话也越说越流畅:“顾贵人没瞧见吧,方宝林正跪在凉亭那儿呢,得罪了琼嫔,陛下让她跪一天……”
她想要转移话题的意图太过明显。
顾静姝眉宇间毫无波动,甚至没往凉亭那儿瞧过去,她的目光紧紧盯在蒋贵人脸上,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也不曾打断。
蒋贵人说着说着,忽然心神一闪:她们都是贵人,顾贵人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又如何呢?她也没说错啊,顾贵人即便生气,又能对她做什么呢?
她想到这里,勉强压下紧张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背脊,故作镇定道:“顾贵人,我已经赏完花了,就先回宫了。”
她虽笃定顾贵人不会对她做什么,但说这番话时却有些心虚,她躲开顾静姝的注视,想要绕过她,却在擦身之际被人攥住了胳膊。
顾静姝
手上的力气极大,一下子疼得她大叫起来:“顾贵人,你想干什么!”
顾静姝一言不发,给素衣递了个眼神,后者也动作极快地拦住蒋贵人身边的宫女。
蒋贵人挣脱不开,一时孤立无援,可任她怎么喊叫,顾静姝都不为所动。
这么大的动静也引起了凉亭里两个人的注意。
跪在方宝林身后的宫女惊呼道:“主子,是顾贵人和蒋贵人。”
方宝林随意地瞥了过去,本没放在心上,可在真正见到那一幕时还是睁大了双眼。
不远处有一锦鲤池,池子不大,池水也不深,顾静姝将蒋贵人拽着走到锦鲤池的边缘。
“会凫水吗?”她眉眼平静,语气堪称温柔。
蒋贵人仿佛知道她想做什么,急忙警觉摇头:“不会,我不会,顾贵人……”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如石子一般坠落进了池水中。
“噗通——”
顾静姝收回自己方才推人的手,静静地俯视着水中呼救的蒋贵人。
她的神色平淡又从容,仿佛在欣赏锦鲤池中游来游去的锦鲤——如果忽视在水中扑腾不已的蒋贵人的话,从不远处看,这确实是一道格外美的景色。
顾静姝一袭合身的豆绿色襦裙,身姿窈窕,黛眉远山,与四周的景色相得益彰。
方宝林陡然一震,呢喃:“顾贵人把蒋贵人推下池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