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她的目光,顾静姝冷冷地乜了过来,方宝林仓皇地避开了视线。
顾贵人怎么敢的?
她怎么去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蒋贵人推下去呢?她难道不怕吗?
方宝林思绪紊乱,呼吸倏然急促起来。
她看到了这一幕,顾贵人会不会也对她动手?
她陷入到自己的情绪中,并没发现顾静姝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
顾静姝怕吗?
冷静下来以后,她除了心跳得比平常快了些,好似也没其他的异样。
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沾了蒋贵人身上的些许香气,除此之外,与先前并无不同。
顾静姝冷眼看着,等蒋贵人被呛了许多水,浑身失力后,才缓缓道:“让人把蒋贵人救上来吧。”
素衣闻言,松开了蒋贵人的宫女。
此处离钟粹宫不算太远,但离玉照宫却有些距离,蒋贵人被救上来后,几近昏迷,顾静姝也不曾离开。
素衣会水,也会一些救人之法,等她让蒋贵人吐出了不少水,人看着还算清醒时,顾静姝才淡淡地留下一句话:“祸从口中,蒋贵人年长于我,应当知晓有些话是轻易不能说出口的。今日,是你侮辱我苏家和顾家在前,这个小教训,还望蒋贵人谨记于心,往后莫要在背后妄议旁人了。”
蒋贵人晕晕沉沉地听完顾静姝的话,缓了好一会儿,才愤愤道:“她竟敢如此对我,顾静姝,我要她好看!”
宫女心惊地扶她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附和她的话,而是开劝:“主子,此事若是闹出去,于您也不利啊,不妨——”
蒋贵人却听不进去,她咬牙切齿:“那些话除了她之外又有谁听到了?我便是不承认,她顾静姝能拿我如何?可她平白推我下水,这事却有不少人看见了,她能抵赖?”
她裹着宫女的衣裳,一鼓作气地回到玉照宫,跪到了主殿前。
宁昭容被她惊动,听完她的话眼前一亮,“顾贵人将你推下去了?”
她的语调上扬,透露出一丝惊讶:“顾贵人瞧着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怎么会好端端的与你发生争执?”她眼眸沉了沉,“蒋贵人,你没同本宫说实话呀?”
蒋贵人一哑,脸色煞白却坚持道:“妾身并未得罪过顾贵人,是顾贵人没遇上陛下,这才冲妾身发脾气。”
琼嫔被陛下赐步辇和陛下邀请姜宝林在长空楼赏花以及方宝林被罚跪这三件事已经在后宫传开,宁昭容也有所耳闻,因而蒋贵人这样的解释似乎能说得通。
宁昭容没有多问,随意地摆了摆手,“好了,你先下去换身衣裳,本宫带你去昭和宫找淑妃娘娘做主。”
蒋贵人喜逐颜开:“是,妾身多谢昭容娘娘。”
等人一退下,宁昭容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她端起一盏茶呷了一口,而后缓缓开口:“方宝林可还在跪着?”
宫女南筝道:“是,想必方宝林瞧见了蒋贵人落水之事,娘娘,顾贵人这样明目张胆,难不成是有恃无恐吗?”
“有恃无恐?”宁昭容低笑一声,“顾贵人的确有所倚仗,但此事若真是她动的手,便是意图谋害嫔妃之罪,这罪名可不轻。”
说罢,她拊掌起身,语气轻快:“又有好戏看了,走吧,去昭和宫。”
南筝瞥了眼偏殿,“主子不打算和蒋贵人一道吗?”
宁昭容笑着:“难不成要本宫等她?”
南筝低下头,“奴婢想着,若此事是蒋贵人有错在先……”
宁昭容慢悠悠地接过话:“不论错在谁身上,与本宫又有何干?”
她面上含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南筝迅速看了她一眼,对自家娘娘这种淡漠的态度不足为奇。
宫里人都说宁昭容娘娘性子最是直爽,在几位娘娘之中,也是最不好相与的。可没人知道,自家娘娘只是懒得搭理她们。
仿佛世上所有的人和事,都不被娘娘放在心上,但娘娘,又偏偏喜欢看热闹。
*
姜令音回到熙和殿便用沾了热水的棉帛擦了擦身子。现下还是白日,杪夏和冬灵都觉得奇怪,问起纤苓发生了何事,纤苓想着自己听到的声音支支吾吾中红了脸,道:“主子在赏花时遇到了陛下,被陛下请到了长空楼上单独待了一会……”
杪夏和冬灵同时一惊。
冬灵喜滋滋道:“说不准,陛下今晚便要召主子侍寝了,咱们可要好好为主子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杪夏不明。
冬灵凑着她的耳朵低语了两句,杪夏也瞬间红了脸。
喜盛虽凑不上她们三个人的热闹,但在一旁听着却也咧嘴笑起来。
他花银子,使力气,不就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前途吗?
宫里的太监能有什么前途?
自然是跟一个得宠的主子。
从第一眼见到姜宝林,再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主子。
有容貌,又有野心,已经足以掩盖她身上所有的缺点。
第18章 “避火图。”
顾静姝被昭和宫的宫女传唤离开后不久,姜令音才从喜盛那儿听说了在她走后御花园中发生的事。
她着实有些吃惊,连跟着喜盛确认了两遍:“是顾贵人推蒋贵人?”
喜盛点头,哭笑不得:“是的,主子。”
姜令音一时乐不可支:“瞧不出来,她原是这般模样。”
在她看来,顾静姝这样的行为可比先前端着架子让人讨喜。
“不过蒋贵人究竟做了什么,竟这般惹恼了顾贵人?”姜令音好奇不已,随即指使着喜盛和冬灵出去打探。
既然顾静姝被昭和宫的人叫走,定是蒋贵人将事情闹到了淑妃娘娘面前,那么,蒋贵人所在的玉照宫主位娘娘宁昭容定也会去昭和宫,除了祺充仪,其他几位娘娘或许也有去凑热闹的。
喜盛和冬灵各自分开去探听消息,但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去找跪在亭子里的方宝林。
方宝林是证人,恐怕要被带去昭和宫问话,但有陛下口谕在前——
淑妃倒也没犯难,命身边的绫屏去了凉亭,让方宝林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出来。
方宝林却好似被顾静姝吓着了,绫屏问话时表现出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好在身旁的宫女也算证人,将自己看到的丝毫没有隐瞒地都说了出来,至于其中有多少添油加醋就不得而知了。
绫屏带着这份证词回到昭和宫,当着众人的面几乎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
大意是她们并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但确实看到了是顾贵人先动的手,也是顾贵人亲手将蒋贵人推下去的。
淑妃听完,并没有着急下结论,而是看向顾静姝,温声问道:“顾贵人,你如何说?”
顾静姝站在蒋贵人身边,痛快地承认:“回淑妃娘娘,是妾身将蒋贵人推下去的。”
蒋贵人闻言,立即道:“娘娘,您可听见了,顾贵人已经承认了,她这样无缘无故对妾身动手,差点让妾身丢了性命,顾贵人根本就是想谋害妾身!”
在
急不可耐的蒋贵人的衬托下,顾静姝显得过分平静。
宁昭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顾静姝,试图从她脸上看出旁的情绪,可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样。她顿时坐直了身子,抢在淑妃开口前道:“顾贵人可否说说为何要对蒋贵人动手?”
蒋贵人气急:“娘娘!”
宁昭容淡淡睨了她一眼,后者怔然噤声。
顾静姝没受她们的影响,面色如常道:“蒋贵人对妾身和顾家、苏家出言不逊,又贬低妾身的外祖父和父亲母亲和小舅舅。”
淑妃眉心一蹙,宁昭容“哦”了一声,听她继续说:“妾身身为晚辈,自是听不得这些话,一时冲动,这才将蒋贵人推了下去。”
顾静姝说着,福了福身:“妾身乱了规矩和礼数,还请淑妃娘娘责罚。”
蒋贵人见她这样气定神闲,恼声反驳:“顾贵人,你这是诬蔑!”
她望向淑妃,开口叫屈:“淑妃娘娘,妾身从未说过这些话,分明是顾贵人自个儿没见着陛下,将气发在了妾身身上,如今还想倒打一耙,还请娘娘明察。”
见二人各执一词,淑妃难得的加重了语气:“可有证人?”
二人身边的宫女都是向着自家主子,并不能算是证人。
场面忽地就僵持住了。
宁昭容沉默地坐着,不为任何一个人帮腔。
其实此事说来也简单,二人都是贵人,无论为了何事发生争执,顾静姝总归是不能将蒋贵人推下水的。
淑妃踌躇了一会儿,便做出了决定:“蒋贵人,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此事你虽是受了委屈,但本宫希望你日后能谨言慎行,为新来的妹妹们做个表率;顾贵人,你今日过于冲动,且回去闭门思过,将宫规抄一遍给本宫过目。”
话毕,又招手让身边的宫女去库房取来一支人参赏给蒋贵人。
淑妃柔声道:“本宫已经传了太医去玉照宫,还要劳烦宁妹妹照看一下蒋贵人。”
宁昭容应了下来,顾静姝对于这个处罚也没有异议,蒋贵人却不大满意,她差点死了啊!淑妃娘娘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她受委屈了,还警告她谨言慎行,这分明有失偏颇。
但这是昭和宫,她也不敢和淑妃娘娘对上,只能压着满腔怒火,跟着宁昭容退出来。在与顾静姝擦身而过时,她没忍住用狠戾的眼神刮了顾静姝一眼,又故意用手肘去撞人。
顾静姝好似提前察觉了她的举动,直接退后两步,让她扑了个空,甚至差点因为用力过猛而摔了一跤——是顾静姝不计前嫌地拉了她一把。
淑妃坐在雕花椅子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立即出言提醒:“蒋贵人。”
蒋贵人咬了咬牙,朝顾静姝道谢:“方才是我双腿发软没站稳,多谢顾贵人。”
顾静姝“嗯”了声,平静地接受了她的说辞。
熙和殿
趁着冬灵不在,纤苓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姜令音:“主子,奴婢检查过冬灵的床铺和箱笼了,只发现了这个香囊和平安符。”
东西用帕子包裹着,姜令音看了两眼,却没用手触碰。
香囊是一个普通的香囊,闻着有淡淡的香气,而平安符的样式就更寻常了,和长安城寺庙里求得的几乎没有差别。
可越是寻常之物,才越让人觉得奇怪。
“放回去吧。”姜令音想一想,道,“先别打草惊蛇,看看冬灵的打算再说。”
纤苓郑重地将东西收好,“是,奴婢明白。”
她觑着自家主子,主子低垂着眉眼,让人瞧不清神色,但她却觉得主子现下情绪并不低落,似乎,还有些高涨。
纤苓将东西完好无损地放回原位再回到屋子里时,姜令音已经捧着一本书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