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宜加了两层锁,将这几本书册一并放柜子最顶的方盒里,希望有生之年不要再看到它们,和离时候也不打算带走的那种。
话虽如此,但知宜也承认,自己是个有情怀的文化从业人员,不光开放了免费抄书,还开放了包月借书卡业务,将可以外借的书籍登记造册分为六类,不同价格的借书卡可以借到不同种类的书籍。
抄书需要用到场地和笔墨纸砚等文具,知宜和壹心斋掌柜熟悉之后,就拉着他做了供应商。
不过,除了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以外,世子言行如常,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又喝了一碗后,主动问秦知宜:“多放了一味什么草药?”
秦知宜答:“黄精,补气滋阴的,不常用。放在汤里,能提供一种淡淡的甜味,可以去腥。”
“那你也喝一碗。”谢晏听闻这汤补气滋阴,便看向婢女,示意给少夫人也盛一碗汤。
秦知宜笑说好:“我也喝。”
婢女一边盛汤一边暗想,世子真难琢磨,这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看起来好好的,还关心少夫人喝汤,可刚才又那样显得冷淡。
男人心,海底针矣。
第34章
这一罐汤,最终被小夫妻两个分着喝了大半。
谢晏喝三碗,秦知宜喝两碗,导致两人晚膳都没吃什么,浅浅用了个素什锦蒸饼。
炖这汤时,秦知宜只听玉尧说是世子吩咐的补汤,她没多想谢晏是为何要喝汤,按寻常补汤来做的。
又考虑到他是男子,加了海参和牛尾。
秦知宜这些都是从厨娘那儿学来的,其实她并不通医药,不知道这碗汤是大补。
她不清楚,跟着喝了两碗,谢晏就更不知道了。
找到人生新方向的知宜觉得生活处处充满希望,人也变得越发明朗,就连皮肤状态也日渐变好,说是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知宜的变化太过明显,除了谢峥之外,王姒也发现了她状态的不对。
这日王姒出门去上香之时,远远看到李家四公子把知宜从一处书肆中送出来,并把一个信封交到了她的手上。
王姒并不知道,那是李修然给知宜的进货书坊和联系人名单,只看着知宜笑靥如花的收下,遥遥一看,竟和李修然也十分登对。
现在私相授受都这般光明正大了吗?
王姒心口跳得厉害,吩咐婢女玉珍悄悄摸过去,注意隐蔽,听听两人在说些什么。
玉珍没敢靠得太近,听不真切,回来道是只听到什么“不能跟你一起去了”。
王姒瞬间头都大了。
她又在那里观察了好一会儿,见知宜脸色还算正常,神情也磊落,想着应该还没到那个份儿上,就怕弟妹年纪小,好糊弄,动心而不自知,反而最后出事。
到时老夫人又要说她管家不严,妯娌都约束不好,让她失望了云云。
王姒在心里不由又怨恨起了谢晏来,都是因为他太过冷待知宜,才会导致弟妹对他失望,从而有了其他心思。
又过了两日,在老夫人准备给京中谢晏送冬衣时,王姒又加塞在里面放了两本夫妻的相处之道,供小叔子好好学习。
此乃后话。谢晏回了府中,除了家中两个姑娘外,人也算来得齐全,知宜起了个大早,梳妆更衣,前去宁寿堂请晏。
素月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此时又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她昨晚进来的时候,看到二爷沉着脸离开,姑娘跌坐在凳子上,脸色很是不好,不免多思。
“您和姑爷没事吧?”知宜来到宁寿堂后,才发现这会儿不光陈夫人和王姒已经在了,还有其他几家相熟的夫人也都在,看来今天看戏阵势不小。
知宜陪着老夫人等人说了会儿话后,又一起去了清音阁看戏。
谢老夫人坐在上首,接过春雨递过来的戏单子,对着请来的戏班班主问道:“近来可有什么新鲜的戏,唱给我们听听?”
班主赔笑道:“近来《风筝记》点得最多。”
这《风筝记》讲的是公子小姐因风筝结缘的一段故事。
陈大夫人笑道:“我在徐州时候就听人说这戏好,一直忙慌慌的没机会去听,今儿倒是托姑母福看上了。”
谢老夫人将戏单子放回春雨手中:“那就从第一折 开始唱吧,咱们先乐一天,听到哪里算哪里就是。”
知宜前世看春晚时,总会跳过戏曲节目不看,等到穿越之后才发现,听戏已经成了这个时代难得的娱乐消遣活动,反而把戏看了进去。
知宜看的投入,手上也没闲着,喝茶吃坚果两不误。
一个时辰后,腹中有了感觉,知宜起身去更衣,不想刚进了西侧暖阁中听到王姒跟人抱怨:“既然陈大夫人说得样样都是对的,件件都是好的,日后倒不如请了陈家人来当谢家的家得了。”
两人虽说是妯娌,但日常没什么交集,偶尔遇见了大多也就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知宜也知道,在自己刚来到谢家时,王姒总怕老夫人把管家的事交给自己,在祖母面前对自己总没什么好话,近来大概看老夫人没打算给自己管家权限的意思,反而收敛了不少,不再针对于她。
虽然这位大嫂心中对她多有不满,但是在办事上一直毫不含糊,收拾的小厨房不错,衣食住行上也从未短过她什么。
王姒会有之前那些举动,知宜觉得与其说是人品,不如说更多的是环境导致的。
王姒几乎从出生以来就困在后宅,在她长大的过程中,见到的都是母亲和姨娘比,自己和姊妹比,嫁人之后跟妯娌比……赛道就是这些赛道,无法拓宽,也只能自己人卷自己人。
丈夫谢进之的不上进,也让她更加会想掌住内宅权力,从而把新婚妯娌当作假想敌。
刚才在宁寿堂的时候,知宜就发现王姒情绪有些低沉,此时进来,也正好撞上她在对着自己婢女发牢骚。
王姒看到知宜也有一瞬间的尴尬,她清了清嗓子,示意婢女退下,“弟妹也觉得闷了,出来散散?”
“嗯,我这就回去了。”
王姒一向是憋不住话的性格,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带,主动开口道,“弟妹看到二妹妹身上的那套青玉头面了吗?”
知宜点头。谢老夫人沉浸在乖孙来信的喜悦当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事有什么问题。
陈大夫人和谢琳琅听了这话都觉得有些不对,只是碍于面子没有直接点出。
王姒却大喇喇的直接问了出来。
谢老夫人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二郎在京中向来忙碌,这些小事……一时忘记了也未可知。”
这话说起来,连她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能记得给祖母和养子写信,却忘记了刚刚嫁过来的新婚妻子,不论怎么都说不过去。
厅上数道目光都投向了知宜,看得她感觉端在手上的茶盏都有些烫手了。
她来到谢家已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她发现自己和谢峥两个人的处境都有些不容乐观。
大家都看得出老夫人不看重她这个孙媳,没有把任何管家的权力交付于她,不能与谢进之的妻子王姒相比肩,再加上成婚时父亲敲诈谢晏一笔钱财的传闻和生辰宴事件,难免有些不把她放在眼里。
而谢峥和她一样,素来为老夫人不喜,唯一能撑腰的父亲谢晏远在京城,大家看人下菜碟也是常有的事。
知宜和谢峥近来成为了饭搭子,多少有点抱团取暖的意思。
而今日谢晏的来信让她重新审视了自己和谢峥之间的差别,谢峥好歹还有谢晏这个养父是真心待他,而她在这个谢家,却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虽然这些事情她早就已经清楚,但再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在公众面前直接被点出来,心情多少还是有些受到了影响。
结束了为期八日的伴驾生活,谢晏回到家中,全茂上来给他奉茶更衣的同时,汇报了自己所做的一项重要事项:信都已经寄出去了。
恒亲王在回程之前喝了酒,拉着他和五皇子坐了一车,滔滔不绝地谈着自己这些年来文治武功的成就和对朝廷的贡献,谢晏即便已经离了许久,现在满脑子依然都是恒亲王呱呱呱的笑声。
听了全茂这话,谢晏一时有些不解其意:“什么?”
全茂又进一步解释道:“您吩咐的每月月底给老夫人和公子的信,都已经送出去了。”
这个每个月的固定流程,谢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换好衣服后,他才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不对”是因为什么:“那夫人呢?”
谢晏在为官一事上算不得什么端方君子,但在朝中风评还算不错,就是因为只要和核心利益无关的事,他一般不会刻意给人难堪,面子工程一向做的不错,让人指摘不出什么毛病。
他和秦氏虽然是只见了一面的夫妻,但她人既然已经嫁了过来,该有的礼数就要周全。
全茂讷讷道,“您也没写夫人的信呐。”
看谢晏的脸色当即有些不好,全茂忙又问道,“要不您再写一封,小的再找人给夫人送去?”
皇帝年纪大了,越发能折腾,又是宴会赛诗,又是考教举子,临行前还把一众王公大臣拉到了围场,命众皇子又比了一场。
谢晏作为皇帝面前的红人,总不免随侍御前,在此同时又要完成五皇子时不时提出来的不合理要求,跟着圣驾巡视京畿的这些日子,真心累得够呛。
他原本打算回府之后先好好休息一番,听了这话后还是折回到了书房当中,提笔又给知宜一连写了三封家书。
“下次往家中去信时,记得将夫人的信一并放进去。”
“是,小的明白。”今日正值学堂休了旬假,刚用过早膳没多久,李维就过来府上找谢峥讨论功课。
谢、李两家是世交,交情可以追溯到祖辈时候朝堂为官的情谊。
李维人品不错,性格也有趣,一进学堂就对谢峥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也很快跟对方成为了朋友。
李维来过谢家多次,进谢家前院可谓是相当的熟门熟路。
李维也从家中长辈口中听说了谢晏娶亲的事情,问完了功课之后又眨了眨眼睛,对着谢峥问道:“你那新嫡母,为人如何?”
“我也只见过一次。”谢峥道。
“怎会?”李维睁大了眼睛。
“听说是身子一直不好,祖母连她的请晏都免了。”
所以即便他日日都去老夫人那里请晏,也没有见到嫡母本人。
李维也知道,谢峥虽然悟性高,学问好,但本人是一个并不擅长处理亲眷关系的人,养父谢晏如今不在家中,他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身份,在后宅当中若是不能做到事事妥帖,难免落人口舌。
想到这里,李维不由对着好友提醒道:“即便新夫人不去老夫人那里请晏,你也该抽空去正院请晏才是,礼不可废。秦阚大哥的继母病了,还日日请假回去侍疾,你也该多长点心,别让你父亲在外为你操心不是?”
谢峥也知道,就算是为了让父亲能晏心在外打拼,他也应该和嫡母搞好关系,但秦知宜不过才比他大几岁,回回还要依着见长辈的礼节,唤一声母亲,不免心中有些隐隐的排斥。
说话间,钟嬷嬷走了进来,见到李维笑笑:“李公子来了。”
李维的祖父曾官至正二品礼部尚书,前几年才致仕回乡,父亲和几个叔叔都在朝中有着不低的品阶,比谢家并不差什么。
李维作为李家读书最好的孙儿,重点培养的第三代,谢家丫鬟婆子见了这位李家公子也都格外客气。
李维也发现,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嬷嬷见了他,比对谢家大公子谢峥更是客气尊重,态度也更好。
想到好友如今在家中可能遭遇的处境……李维不由的皱了眉头,对着钟嬷嬷面上还是笑着应道:“来寻少渝讨一讨功课,少不得又给府上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