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酒可饮,兵亦可用。”
第38章 鸡飞狗跳我是主母,那就要按我的道理……
时间转眼就到了冬月,晋王这一去,已有半月了。
晋王在府上的时候,丹阳郡主还有所顾忌收敛,晋王一离家,郡主就成了个出笼的鹌鹑——斗志昂扬,时不时跳出来挑个事,揪个错。
唤春虽能从容应对,可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些糟心事儿后,也不由感叹徐妃的不易,遇上这样爱胡搅蛮缠的小姑子,偏又是个柔弱好拿捏的性子,岂有不生闷气之理?
……
这一日,裴静女来了一趟东府,探望唤春。
重阳宴后,她已经久不出门见人了,怕再遇见了王肃尴尬,不过王肃在晋王大婚后就已经回了姑孰,暂时也不用担心见面。
谢蕴雪回会稽后,唤春在金陵城就更没几个贴心的朋友了,见裴静女来了,自是十分欢喜,忙给她让座,又让婢女给她捧来手炉暖着。
“今日天气阴沉的这般,你还专程来看我,路上要冻坏了吧?”
裴静女摇摇头,对她笑道:“昨日我收到了阿雪的信,她原想亲自来金陵见见你的,可却被谢郎拦下了,让她不要再来打扰了你的生活,给你添麻烦,所以阿雪就托我来瞧瞧,问问你过的还好吗?”
唤春笑意一滞,垂下了眼眸。
她已经很久没收到谢云瑾的消息了,在他们眼里,恐怕都觉得自己是被强权威逼,迫不得已的选择,还一如既往的关心她、理解她,她实在受之有愧,终究是她辜负了他们的心。
“挺好的,晋王待我很好,我在这边一切安好。”
裴静女点点头,叹道:“我原以为你会跟谢郎在一起呢,可如今事已成定局,过去的事也就不提了。我叔父这个人平时虽不着调,可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反正都是给人续弦,那当然要选个最好最稳妥的,晋王自然是好的。”
唤春笑了笑,“我也听说了你跟王抚军的事,如今有眉目了吗?”
裴静女一听这话便愁道:“快别提了,我叔父为了逼王抚军娶我,着实有些胡闹了,前不久他还坐在王公家门口不走,硬要王公出面给个交代,吓得王公几天不敢出门。他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闹的我声名尽毁,一定要王氏负责的。”
唤春扑哧一笑,“你担心什么呢?他就算不闹,也没其他人家敢娶你,闹一闹,说不定还有转机。”
裴静女勉强笑了笑,“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不也都过来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想强人所难。”
二人又亲亲热热聊了一遭话后,裴静女便从唤春处告辞,又去看了看丹阳郡主。
她和郡主少年时在洛阳便有些交情,不想这几年局势动荡,物是人非,丹阳郡主竟也成了这般时好时坏的疯癫模样。
她对郡主笑道:“郡主近来可好?这几次来东府都没能好好跟郡主说几句话,今日才算有了空闲。”
萧从贞斜倚在榻上,单手揉着额头,颇不如意道:“快别提了,原是好多了,近来又被这薛女气的想犯病。”
裴静女笑意一僵,怎么这么多年了,郡主还是这脾气,把嫂子当仇敌。
“先头我在栖玄寺祈福时,还跟王妃做过邻居,王妃是柔善贤惠的可人儿,怎得郡主会对王妃如此不满呢?”
萧从贞眼皮子往上翻了翻,跟她诉苦水道:“别的不说,就她是个寡妇这身份,我就颇不如意,晋王有多少清白好女儿娶不得?偏要顶着好色之名,娶个二婚的美艳寡妇,你说这不是自毁清名吗?”
裴静女笑道:“这又是哪里话?如今金陵城谁人不知当初晋王是想娶周氏女儿的,因相士觉得王妃更加贤惠,才不拘出身选择了王妃。晋王尚贤,王妃是以贤德见选,岂会是因色起意呢?”
萧从贞掩口一笑,讽刺道:“什么贤于周氏女远矣,其实就是美于周氏女远矣!晋王在重阳时见过薛女,大约就是那时看对眼了,但总不能说未来的皇帝是个好色之徒吧,所以只能说是贤惠多了。”
裴静女尴尬一笑,“我看王妃倒是和善宽爱,很是不错,何况她还能生儿子,能为夫家延续香火,就是最大的贤德了。”
萧从贞鄙夷道:“能生儿子那也是给别人生过,能不能给晋王也生个儿子,还说不准呢。”
裴静女一时坐立不安的,勉强扯出个笑脸道:“许鹚相的宜男相,那能有错?保不准明年这时候,就能抱上大胖小子了。”
萧从贞一笑,“承你吉言吧。”
天色渐晚后,裴静女将要家去,萧从贞随口嘱咐了个丫鬟儿道:“派两个人送裴娘子家去。”
丫鬟儿出去传话,裴静女便也起身告辞,却半日不见送人的仆妇过来。
萧从贞有些不悦,因问道:“丫头们都是死的吗?怎么还没过来?”
郡主跟前的大丫鬟菖蒲出去看了看,回来蹙眉道:“又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看到玉镜从这边走过,就随口喊了她来送人,被玉镜阴阳了两句,说什么‘我又不是你买来的人,让你管辖我,’两个人正骂呢。”
萧从贞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厉声道:“把她给我叫回来,这个小贱蹄子,我还不信我使不动她了!”
裴静女见势不妙,忙劝道:“罢了罢了,不必送了,我自已回去就行。”
菖蒲有眼力,知道郡主一动火,指不定骂出什么不堪的话,唯恐外人看了主子笑话,忙上前搀扶着裴静女,笑道:“我去送送娘子。”
裴静女前脚刚出去,后脚两个仆妇就把玉镜给揪送过来了。
萧从贞一见人来,便指着她破口大骂!
“猪油蒙了心,不知好歹的下作贱。人,以为姓了徐,自己就是真的东海徐氏的小姐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作你娘的梦!这东府是没主子了,容得你个小娼妇耀武扬威!”
玉镜被骂的脸色涨红,徐妃临终前将她许了晋王不假,可晋王看不上她,她也不曾做出什么蓄意勾引的下作事儿给徐妃丢人,凭什么就要被骂作贱。人娼妇?
“奴婢不敢跟主子争辩,可郡主是千金贵体,多少也要嘴上自重。”
萧从贞听着她那阴阳怪气的语气,愈发暴怒,晋王宽待徐妃旧人,倒惯的她愈发作怪成精,不成体统了。
“呸,贼小奴才,这天底下有见过奴婢这样跟主子说话的?这是东府的规矩,还是徐氏的规矩?我看你是存心拼了这条贱命好治死我,给徐妃报仇吧!”
玉镜心里不服,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真能拼了这条命气死丹阳郡主,给徐妃出口恶气,反倒是她的造化了!
“郡主不提先主子也就罢了,既是提了,我少不得要争辩几句,即便是徐妃在时,也不曾这般辱骂过奴婢,如今都欺负我没主子没依靠,才肆意作践,难道我也合该忍气吞声,任由郡主拿捏,也跟主子一样被你气死不成?”
“你……”
萧从贞一口气没上来,险要晕厥,外头都在传言是她气死了徐妃,这狗奴婢是拼了贱命要把罪名扣死在她头上呢!
菖蒲回来时,见势不妙,忙扶着郡主坐下顺气,安抚道:“郡主何必跟个婢子动气,若真气坏了身子,岂不顺了人的意?”
又喝命仆妇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塞了嘴拖下去!”
仆妇们忙不迭领命,拖着玉镜下去。菖蒲扶着郡主回房,给她喂了药后,人才安稳睡下。
……
翌日一早,萧从贞清醒后,想起昨夜的事儿,当即就怒气冲冲命人捆了玉镜,要把她发卖出去,省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碍眼!
昨夜的变故,唤春已经听到了,遣彩月去问情况时,菖蒲只说是郡主教训责骂了个下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让王妃不必担心。
唤春也当没什么大事,原不准备理会,可一早听说郡主大动肝火,还要把人给发卖了,就少不得要出面干预了。
萧从贞站在廊下冷冷看着,玉镜被五花大绑着扔在庭院,一个牙婆不顾她的挣扎,正在翻看牙口。
唤春过来看着这一幕,蹙眉道:“如今东府的主母是我,郡主要发卖什么人,左右越不过我头上,我这边还没点头,郡主岂能随意发落人?”
萧从贞冷笑道:“过往你不在的时候,这府上原就是我说了算,我自有我的道理,你才来了几日,就要做我的主?”
唤春道:“如今我是主母,那就要按我的道理办,郡主卖个人简单,可若传了出去,外人只会觉得是我这个主母不慈无能,连一个婢女都容不下,殿下回来,我也不好交差。”
萧从贞指着她的鼻子,疾言厉色道:“你自己去问问她昨晚上说的什么话?是个奴婢对主子说话的态度吗?总之我话撂在这儿,这府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唤春寸步不让,据理力争道:“她做错了事,自有殿下处置。她既是徐妃屋里的人,那就是殿下的人,即便是要发卖撵走那也得是由殿下出面,怎么都轮不到我们发落。”
萧从贞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气急败坏道:“你如今是这东府主母,发卖个奴婢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晋王就算知道了,还能说一个不字?你千方百计拦着不让撵走,是存心留下她,好治死我是吧?”
唤春置若罔闻,她是东府主母,郡主做的蠢事,最后都得归咎于她管家无能,算到她头上。
玉镜是前主母的陪嫁丫鬟,她若真由着郡主把人撵走了,还得背负善妒不义之名,郡主想挑事儿坑她,她可不糊涂。
“郡主是主子,身份尊贵,犯不着为个下人动气,你既看不顺眼她,以后不理她就是了,这般动辄打骂发卖的,不懂事的还当是郡主为了奉承我这新嫂子,故意苛待先头夫人的奴婢,来讨我欢心呢。”
“你……”
萧从贞气的涨红了脸,谁要奉承她了?谁要讨她欢心了?讲道理讲不过,吵架也吵不过,还真给她蹬鼻子上脸得意上了!
唤春压根儿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郡主的好意我已经知晓了,也心领了,也没必要非把人卖了,索性今日先放过她,等殿下回来了再发落。你若看她不顺眼,就让她去我那里侍奉,郡主看不见她,自然也不心烦了。”
萧从贞气的手抖,唤春却视而不见,让彩月径直带了人走。
……
回来院中,唤春便让彩月给她解了绳索。
玉镜脸色尤忿忿不服,她也不领唤春的情,只当她心里藏奸,冷冷道:“重阳时我得罪过你,你也未必容得下我,既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倒不如让郡主卖了我干净。”
唤春神色淡淡,从容道:“先头我就跟你说过,你是徐妃的人,原比别人有些体面,素日里就更该谨言慎行,别丢了主子的脸面。你若就这样被赶出去发卖,丢人的不是东府,而是徐妃。”
玉镜眼神动了动。
唤春继续道:“你既然要给主子争这一口气,就得自己先学会尊重,东府不曾薄待过你,可你明知郡主有些疯病,还故意添油加火,闹的家宅不宁,这是作为主母陪嫁该做的事儿吗?你是想着主子没了,就破罐破摔,放弃了自己的体面吗?”
玉镜自嘲道:“我是个无能的人,我连自己的主子都护不住,才让她无辜被人暗算了去。我虽是徐妃留给晋王的人,可晋王看不上我,我留着也没意思。如今晋王又娶了新人,转头就把旧人给忘了,东府已无我容身之地,王妃倒不若把我卖了或配人,也省的留下碍眼。”
唤春提醒她,“你说这话,莫不是心怀怨恨,骂殿下薄情寡义,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吗?可若殿下当真绝情,又岂会留你至今?”
玉镜垂眸哑然,虽说徐妃是被郡主气出的病,可归根结底也不是郡主下的手,晋王也不曾薄待徐妃。
“奴婢失言。”
唤春正色道:“你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东府是待不下去了,念在你是徐妃的人,今日我不发落你,等殿下回来了,自有处置,届时是去是留,都听天由命。”
这边处理完后,唤春就让彩月把玉镜送去胡嬷嬷手下管着,晋王回来之前,都不要让她在府上走动,更不要出现在郡主面前。
黄昏时,唤春折腾了一天,心烦意乱,此时正手捧暖炉坐在榻上看书。
窗外忽然下起了雪,先是细细簌簌的,继而纷纷扬扬,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下了。
她惊喜地看着窗外的落雪,刚巧弄珠拿了信走进来,说晋王来信儿,大约明日就能返还金陵城,一时喜上添喜。
唤春展信看罢,含笑吩咐道:“让下边准备着,明日一早我亲自去接殿下回城。”
第39章 春风满面不闹了,歇了吧
昨夜下了一夜雪,此刻的金陵城已然白茫茫一片了。
唤春五更天的时候就开始忙活了,下雪后天气陡然冷了几分,她今日便穿了件秋香色缘边直裾袍,外穿了件大红鹤氅裘,里里外外属实都照顾齐全了。
出门前,她还让人去喊了喊萧从贞,看她要不要同行?
萧从贞还在生闷气,劈头盖脸把人撵了出去。唤春也没再请她,独自迎着冬晨的薄雾出城了。
今日是个大晴天,天光大亮后,雪后碧空如洗,阳光照在结冰的枝桠子上,晶莹剔透的闪着光。
一行人出了东府,一路浩浩荡荡北行,出了东篱门后,又往北走了一段,便在郊外停了下来。
府吏前去探路,不时来人回禀晋王距离此地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