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是王妃了,谁也动不了你的位置,我不过是替菖蒲求个侍妾之位,又碍不着你,你在人前总是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怎么也会妒忌吗?”
唤春不紧不慢道:“自古夫为妻纲,纳不纳妾,决定权在晋王不在我,你想给晋王送人,就自己去跟他说,我不反对就是了,哪里称得上是妒忌呢?”
萧从贞当然不会自己去跟晋王提的,于是气急败坏道:“你如今有了身孕,不便服侍晋王,难道要让晋王禁欲做和尚不成?你若是个贤惠的,此时不该主动给他纳妾来服侍吗?”
唤春竟是笑了,过往也不曾见她这般大度急着给晋王塞人,如今是生怕给她添不了堵,想往她身边安插人,做梦!
何况,怀孕时也就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便行房罢了,她都能忍,晋王如何忍不了?郡主可真是个好妹妹,生怕委屈了她兄长。
只见唤春淡淡一笑,从容道:“我当然是贤惠的,可徐妃薨逝后,晋王鳏居那么多年,也没想过纳妾来排遣寂寞,怎得我才怀孕几个月,他就忍不了了?晋王自个没兴趣的事儿,我又何必主动多此一举?倒让他没得怨怼我。”
萧从贞被她抢白的是哑口无言,好无颜色,诡计落空后,再度铩羽而归。
……
离开唤春的院子后,萧从贞虽然在她身上遇挫,但并不气馁,拒绝给丈夫纳妾,便是犯了七出的善妒!
萧从贞仿若抓到了唤春天大的把柄,势必要撕开她贤良淑德的假面,便又气势汹汹地冲到前院去跟晋王告状。
“阿兄,薛妃就是个妒妇——”
此时,前厅刚好有几个朝臣在议事,萧从贞不顾下人拦阻,刚冲进来,便跟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哽住,气势熄火。
萧湛看着她那疯疯癫癫的模样,脸上黑了一片,愠含着薄怒。
这丹阳郡主真是一天都不消停,病才好些,就急着出来挑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肆扬家丑,丢人现眼!
徐伯允有眼力见儿,忙起身作揖道:“臣等先告退了。”
然后,便和另外几位大臣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匆匆走了出去。
厅中一时只剩下兄妹二人,萧湛冷冷看着她,斥道:“你还要闹,还要挑拨离间,你是非要把这个家给闹散了,才趁了你的意不成?”
萧从贞觉得很委屈,“阿兄,我怎么挑拨离间了?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不能再被薛妃那个狐狸精迷惑下去了,明明以前我们都过的好好的,自从她来了之后,你就不疼我了,也不在乎恂儿了,明明是她要拆散我们这个家,你怎么反倒来怪我?”
萧湛正色纠正她道:“她嫁给了我,为我生儿育女,是她给了我一个家,而不是她拆散了我的家。”
萧从贞摇摇头,“你若只是要个女人给你生孩子,外头有多少女人愿意给你生,又不是非她不可。我刚还跟她说,要把菖蒲给你做侍妾,在她怀孕的时候,替她服侍你,可她就是不同意,不是个妒妇是什么?”
萧湛听完后,脸色愈发黑沉了。春儿还怀着孕呢,她就去说什么纳妾的事儿给人添堵,她是生怕春儿能安稳把孩子生下来吧?
他目光阴沉,冷声训斥道:“你好大的本事,都能做我的主了?是我对你娇纵太过,就让你忘了君臣的身份了吗?”
她是妹妹,也是下臣,几时能做他的主,给他强塞女人了?
他是君主,他想要的,没人能拒绝他。他不想要的,也没人能强塞给他。
萧从贞身上一颤,眼神带着几分不理解,不知道晋王为什么一遇到跟薛妃有关的事,就要对她发脾气,还觉得自己的威权遭到了冒犯呢?
“阿兄,我都是为你好啊,你想要孩子,我就给你送女人,多生几个孩子,你怎么还反倒怪我呢?”
萧从贞气地直跺脚,觉得晋王全然误会了自己的好心。
萧湛冷冷道:“你以后少关心关心我的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好了。”
萧从贞气的脸色涨红,还要再争辩,可萧湛已经不想听她说话了,传了两个仆妇过来,把她撵了出去,强行送回了房。
回到房间后,萧从贞心中仍忿忿不平,一计不成,再施一计,竟是计计不成!
她一时恨得咬牙切齿,面目可憎。
可她绝不能让薛妃坐享其成,不能让她害了晋王,让她夺走恂儿的一切,哪怕孤注一掷,她也在所不惜!
第56章 胜券在握多行不义必自毙
转眼就是三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北方的形势却是越来越严峻。
前线传回战报,羯族攻破洛阳,俘虏皇帝后,前不久又被匈奴所败,皇帝便又落入匈奴人之手,被迫迁往平阳郡。
匈奴首领已自立为帝,北方的皇帝被匈奴百般羞辱,性命堪危,中原政权已摇摇欲坠。
这段时日,萧湛外出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江左已全线戒备,随时准备应对北方皇帝驾崩后,立刻翻天覆地的局势。
与此同时,萧从贞已然下定决心要鱼死网破,这段时日反倒安生了不少,与唤春一度相安无事。
萧湛此次外出,已有两日未归了,萧从贞趁着晋王外出的时机,翻箱倒柜的从箱子里翻找出了自己封存多年的药瓶。
此时此刻,她想置唤春于死地的心思已经达到了顶点,她不在乎后果,她只想让她死。
晋王想娶什么女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都无所谓,这些女人左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但薛妃不同,她不是徐妃那般好拿捏的性子,这个女人刚毅从容,完全不受她的掌控。她不能容忍晋王登基后,后宫有脱离自己掌控的人事物出现。
这天下是萧家的天下,朝堂有萧家的男人坐皇位,后宫自然也要由萧家的女人掌控。薛妃一个外人,想分他们萧家的天下,纯属痴心妄想!
她看着那瓷瓶里的药,那是南渡前为了免于受辱,留来自尽用的,放了很多年了,也不知毒性有没有减退。不过她也没有其他路子能搞到药了,此时再去寻新药,难免不会被人发觉她的意图。
只要薛妃死了,他们一家人就能恢复以前的模样了,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他们。
萧从贞忽地笑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冷笑。
……
这日一大早,唤春吃过饭,彩月便给她端来了安胎药,因着胃口不佳,唤春便让她先把药拿了下去,呆会儿再喝。
彩月前脚才刚出去,萧从贞便也带着婢女端着药过来看她了。
弄珠警惕地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且看她今日又要如何作怪。
只见萧从贞一改往日嚣张模样,对唤春微微福了福身,换了副温善的嘴脸道:“先前纳妾之事,兄长骂过我之后,我便醒悟了,原竟都是我错了,才将这家里闹的天翻地覆。想通后,我这心里也是懊悔不已,故而带着菖蒲来跟你赔礼。”
话音落,菖蒲便跪在地上,咚咚咚给唤春磕了几个头。
唤春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郡主连声嫂子都不愿称呼自己,又岂是真心赔罪?
她料定是郡主暗藏诡计,心里虽不信她的惺惺作态,可为了搞清她的算盘,面上仍旧客气笑道:“一家子骨肉,哪有隔夜仇?明知郡主有些病,我又岂会真跟郡主计较?”
萧从贞心下一松,示意菖蒲把药端上来,道:“你是个大度的,素来不跟人计较,可我过往也不是这刁钻蛮横的人,因有些病才成了如今的脾气,以至这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如今既清醒了,还是少不得要跟你赔个礼,这是我特地在外寻来的生子良药,保证能让你一胎得男,你趁热喝了吧。”
弄珠微微蹙眉,王妃每日用药,除了她和彩月,都不经其他人手的,郡主是疯了吗?公然给王妃送莫名奇妙的药,王妃是傻了吗?会喝她的药?她刚要去制止,却被唤春一个眼神拦下。
唤春心中另有盘算,她看了眼那浓黑的药汁,知郡主不怀好意,却不曾当面戳穿。只笑道:“郡主好心给我送药,我心里实在欢喜感激,只是这会子胃里实在难受,待舒缓一些了,我再喝吧。”
萧从贞急不可耐地催促道:“这都是上好的药材,熬了小半日才得这一碗,还是早些喝了好。我诚心带药来跟你道歉,你推三阻四的,难道是怀疑我给你下毒不成?”
弄珠心里咯噔一下,坏了,郡主先把话挑破,王妃不喝,就是小人之心,怀疑郡主的善心。可若药里真有什么的话,王妃喝了就完了。她一时心急如焚,思索着破局之法。
只见唤春摇摇头,笑道:“郡主一片好意,我若起了那龌龊心思,我成个什么人了?何况郡主就算是疯了,也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给我下毒啊,我若吃了郡主的药出事,郡主也难辞其咎啊。”
萧从贞点点头,“正是呢,这都是上好的药,你快喝了吧。”
唤春淡淡笑了笑,始终不去碰那药,只跟郡主诉苦道:“不瞒郡主,自有孕以来,我是吃什么吐什么,今儿个本来胃口好了些,想吃口糟鸭信儿,下人欢欢喜喜地做好呈上来,不想才吃了两口,我就又不争气的吐了,这会子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呢。”
“怀孕是这样的,当年我怀孕的时候,也是食不下咽,吃什么吐什么。”萧从贞点点头,又催促了她一遍,“可药还是要吃的,这也是为了孩子好,做母亲的,谁不想让孩子好呢?你快把药喝了吧。”
唤春依旧不喝,继续顾左右而言他的搪塞她,“可不就是么,我原先也有个孩儿,可离开前夫家的时候,却给他们留下了。心里虽舍不得,可我寡妇失业,自己尚是寄人篱下,又如何养的了他呢?留在前夫家里,他起码还有祖母疼惜,衣食无忧,我虽是狠心了些,也是为着他好。”
萧从贞心急让她服药,只勉强附和着,“正是呢,可怜天下父母心,无非都是为了孩子好罢了。”
闲话家常了好一阵之后,唤春的视线才投向那碗已经凉透的药,做出一副歉疚的模样,“哎哟,光顾着说话,都忘了喝药了,白辜负了郡主的心。”
又忙命弄珠道:“弄珠,你快端下去让彩月帮我热一热,我好早些喝了。”
弄珠会意,端了药下去。不多时,彩月便将热好的安胎药端了进来。
唤春看了她一眼,彩月微一点头,唤春才端起那碗药,一口一口的喝尽了。
萧从贞看她把药全部喝尽,心中大定,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
郡主主仆告辞后,弄珠匪夷所思道:“郡主真是疯了,公然给王妃送药,她都不想想,王妃喝了她的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摘的清吗?”
唤春冷冷道:“错了,投毒是见不得人的事,按照常理,应该是在暗中进行。她送的越光明正大,越没有人怀疑她在药中投毒。”
弄珠和彩月面面相觑,感叹道:“幸而彩月刚刚下去温安胎药,才将郡主送来的药换了。郡主那药我还留着呢,何不若请个太医过来辨辨,看看里边是不是真的有毒,若郡主真的投了毒,刚好可以将此事禀告晋王,让晋王给王妃做主。”
唤春摇摇头,“不必了,郡主已经走了,现在证明药里有毒也指认不了她了。谁也说不清现在药里的毒究竟是谁下的,也没有人能证明我们不是自己下毒来诬蔑郡主,我们可以怀疑郡主投毒,郡主当然也可以怀疑我们自己给自己投毒来诬蔑她。”
彩月心有不甘,蹙眉道:“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郡主?还是王妃另有打算?”
“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唤春似已成竹在胸,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直接将药端给晋王,若药中无毒,那就是我小人之心。即便药中有毒,也会被人怀疑是我们自己给自己下毒诬蔑郡主。可若我把药喝了,便能坐实她谋杀的罪名,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弄珠和彩月对视了一眼,双双好奇道:“王妃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唤春笑道:“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只需称病对晋王避而不见就够了。她毕竟是晋王的亲妹妹,我们在没有绝对胜算的情况下去揭发她,只会让人觉得我这个主母无能,才会姑嫂不和,家生嫌隙,影响我的贤名。我们只需按兵不动,等她不打自招,才能坐实她的罪名。”
弄珠不解道:“郡主会自投罗网吗?”
“当然——”
唤春脸上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若郡主真有投毒,她见我喝药后只是病倒而没有暴毙,就会推测我已经发了药中有毒,她一定觉得我会去跟晋王揭发她投毒的恶行,为了洗脱投毒嫌疑,她就会恶人先告状。而我们这边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晋王,晋王看到郡主主动过来解释自己没有在药里给我投毒之事,必然会觉得奇怪,我越是不说,晋王越是会怀疑郡主是做贼心虚,确实有在药里给我投毒。”
弄珠和彩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们必须等晋王主动去了解情况,发现她做的恶,而不能由我们告知晋王她做的恶,才能将郡主投毒的事儿彻底坐实。”
唤春气定神闲地一笑。
这一局,斗的是心态,就看谁先沉不住气,先去跟晋王告状了,先出手的一方,必败无疑!
*
却说萧从贞打从送完药后,就一直暗中注意着唤春那边的动静。
唤春已经把药喝了,那毒性应该也快见效了,就看她几时死了。只要人死了,晋王也不过伤心一阵,难道还真会让她这个亲妹妹陪葬不成?
可不想她左等右等,唤春那边却始终风平浪静,丝毫没有暴毙的迹象,只是传出呕吐昏厥的情况。
萧从贞暗忖,难道真是毒药失效了?
薛妃喝了药没有暴毙却病倒了,一定发现了药中有问题,一定会去晋王跟前告状。薛妃死了倒是一了百了,若让她活着在晋王面前揭发自己给她投毒害她性命,晋王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萧从贞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一日,晋王回府后,便立刻先去后宅看了唤春,不想却吃了个闭门羹。
彩月只道王妃病了,暂时不能相见。
萧湛心中疑惑,春儿身体一向健康,他离家前她还好好的,这才走了几日,她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
“既然病了,怎么不叫太医来看看呢?”
彩月只字不提郡主在药中下毒之事,让他安心道:“其实也不是大事儿,无非是因为身孕的缘故,王妃这两日吐的特别厉害,没什么精神。王妃不想让殿下看的她憔悴的一面,只想让殿下记住她美丽的模样,所以还是请殿下先回避,等王妃好了再相见吧。
萧湛还是不放心,命人速传太医来瞧瞧。
彩月却笑道:“殿下不必太过担忧,王妃是生养过的,怀孕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这都是正常的孕吐反应,休息休息就好了,殿下先去忙自个儿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