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点点头,也能理解春儿只想在自己面前维持美好模样的心理,她一向是自己有主意的,应该无甚大碍。嘱咐了彩月好好照顾王妃后,便转身去了书斋。
另一边,萧从贞见晋王回来了,唯恐唤春会跟晋王告状,便打定主意先发制人,摆脱投毒的嫌疑。
当天夜里,萧从贞就去见了晋王。
第57章 推波助澜是可忍,孰不可忍!……
夜凉如水。
书斋中,萧湛坐在案前,萧从贞站在堂下,昏暗的影子摇曳着,整个书斋只能听到郡主一人大诉苦水的声音。
郡主说完后,晋王的声音才响起。
“你是说,王妃装病陷害你?”萧湛面无表情听完,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对。”萧从贞巧舌如簧,百般狡辩着,“自阿兄上次训斥我之后,我就知道错了,为了给她赔礼,我特地跟人求了生儿子的药给她送去,保佑她能一胎得男,没想到她却想借此诬陷我,说我给她送的是毒药。我是疯了吗?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投毒,定是她自己给自己下毒,再装作中毒的模样,以此来诬陷我!”
萧湛蹙眉,眼神又多了一丝不解,“投毒?”
萧从贞点点头,反正那药已被薛妃喝完了,她就算想指认自己,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给她下毒,便信誓旦旦道:“对,她喝了我送的药之后,定是又自己吃了毒药,再诬蔑我给她送的药里有毒。”
烛火微摇了一下,萧湛骤然变了脸色,“你给她送过药,她还吃了?”
“是啊,可是我给她送的是能生儿子的药,她当着我面把药喝完的时候,分明什么事都没有,我走了她就装呕吐昏厥,可不就是要嫁祸诬陷我吗?”
萧从贞急的直跺脚,“阿兄,我急着来跟你解释,就是要让你知道,我绝无害她之心,你可千万不能只听她的片面之词啊。”
萧湛眼神微微一沉,春儿明明只是孕吐才会有所不适,不曾提过什么下毒之事,郡主怎么莫名其妙来跟自己解释这么一大通?
她若真只是好心给春儿送生男药,这是好事,为什么要担忧春儿会嫁祸她?若做的真是好事,她心虚什么?这不合常理。
难道春儿的病当真另有隐情,自己不在这几天,郡主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
萧湛沉吟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不会偏信她,自然也不会偏信你。”
“阿兄,你可千万不能受她蒙蔽啊!”萧从贞急急辩解道:“她就是故意要挑拨我们的兄妹感情。”
那焦急的神色,仿若自己蒙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
她越是急于自证清白,萧湛的心就越是往下沉,春儿还一句话都没说呢,郡主就先来抢白解释这一通。要不是她急于自证,自爆恶行,他还真不知道有投毒这回事儿。
这已经不是平日里的吵架拌嘴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萧湛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然后命人将侍奉王妃的婢女全部都传过来,当堂跟郡主对峙。
“阿兄,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也怀疑我不成?”萧从贞看着去传人的下人,神色茫然又急切。
萧湛冷冷扫了她一眼,沉声道:“我不过传她们过来问几句话罢了,倘若你真没做过,又担心什么呢?”
萧从贞心里一咯噔。
不多时,弄珠和彩月便都被带到了书斋里,二人面上都强做镇定着。
萧湛面无表情看着二人,从容道:“郡主说她不曾跟王妃投毒,那王妃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彩月做出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故作轻松地笑道:“殿下听谁说的郡主给王妃投毒了?王妃就只是普通的孕吐不适罢了,不曾中过什么毒啊。”
萧湛眉峰渐渐蹙起,冷冷望向萧从贞,“你不是说,王妃自己服毒装病,以此诬陷你在给她送的药里投毒吗?”
萧从贞睁大了眼,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坏了,她自露马脚了。薛妃什么都不说,自己却急着来解释自证清白,反倒成她做贼心虚,越描越黑了。
坏了!
就在这时,只听弄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故意朝着彩月恨恨啐了一口,既哭且骂道:“好没良心的一个人,王妃平日里待你也不薄,事情都成这样了,你还要隐瞒殿下?左不过是个死罢了,你怕死,我不怕,奴婢宁愿自己一死,也绝不能让王妃被人暗害了!”
萧湛闻言有事,心里重重一沉,立刻命弄珠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弄珠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以奴告主,自请死罪后,便大放悲声道:“前两日,郡主突然打着赔礼的名义来给王妃送药,王妃感动不已,想着借此与郡主握手言和,就毫无防备地喝了下去。不想喝完后就觉得情况不对,便立刻把药都吐了出来,虽没被毒死,可这几日都在昏迷呕吐。王妃担忧家宅失和,不愿吐露实情,可奴婢自幼跟王妃相伴长大,亲若同生,不能眼睁睁看着郡主这样残害王妃,这一次躲过去了,以后定然还会层出不穷,奴婢宁愿一死,也要求殿下给王妃做主!”
说完,便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直磕的头破血流,颇有几分以死明志之态。
萧湛大惊失色。
萧从贞一时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放声痛骂道:“天打雷劈、没良心的小贱蹄子,你是失心疯了,竟然敢诬陷我!”
然后就冲上前去对弄珠拳打脚踢,萧湛黑沉着脸,示意仆妇上前制止郡主。
彩月则是抱扑到弄珠身上,以身相护,也跟着痛哭流涕向晋王陈诉道:“王妃还有着身孕,奴婢不忍王妃被不明不白的毒害,原也劝过王妃告诉殿下实情,让殿下主持公道,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有了好歹,也好有个交代。可王妃担忧殿下跟郡主兄妹生隙,不利于家宅和睦,以自己性命并无大碍之故,坚持要秘隐此事,不许我们说出来。王妃宁愿自己受苦,一心只想息事宁人,可不想郡主竟会如此歹毒,不仅要毒害王妃,还要恶人先告状,反咬是王妃自己服毒诬陷她?天下哪有这般的道理?”
萧湛一时心乱如麻,万没想到郡主竟会丧心病狂至此,不仅要投毒谋杀春儿,还恶人先告状,反咬春儿陷害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霍然站起身子,厉声道:“来人,把郡主带回去关起来!”
“阿兄,阿兄你信我啊。我真没有害过她啊!”萧从贞已然彻底六神无主了。
萧湛已经完全不想听她解释了,冷冷示意把人带下去后,便又匆匆去了后院看唤春。
书斋中静了下来,弄珠和彩月见郡主被带走,一时心中大定,相视一笑。
……
与此同时,唤春正侧躺在榻上,闭目休憩,她的面色苍白,一副病怏怏的憔悴模样,没精打采的。
萧湛过来后,看着榻上休憩的女子,不由一阵心疼,他轻轻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抚上她微蹙的秀眉。
这时,唤春眼睫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看到是晋王后,竟是忙转过身抬手遮起了自己的脸,不愿相见,“我如今容颜憔悴,不便与殿下相见。”
萧湛不以为意,转过她的身子,把她搂到怀里,心疼道:“还是不舒服吗?”
唤春微微一笑,让他安心道:“不过是普通的孕吐罢了,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殿下不用担心,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你还想瞒我?”
萧湛听她还不肯跟自己说实话,陡然变了脸色,怒其不争道:“若不是婢女们跟我坦白,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有什么委屈就跟我直说,我自会给你做主,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呢?”
唤春滞了滞,知他已经清楚实情,再隐瞒也是无用,遂垂眸叹道:“非我不言,实乃如今正逢多事之秋,殿下当以国事为重。后宅是我当家做主,如今出了这骨肉迫害之事,那就是我这主母不贤,才会姑嫂失和。自古大户人家手足相害,都是破家危国之征。我自己管家不当的罪过,怎么还有脸来跟殿下诉苦呢?”
萧湛见她如此贤惠识大体,把罪过和责任都拼命往自己身上揽,心口狠狠一揪,对她是愈发怜爱愧疚。
“郡主的性子,我素来是了解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总想着大事化小,因着她是我的妹妹就处处忍让周全,让她愈发得了意,得寸进尺的迫害你。”
唤春摇摇头,黯然叹道:“殿下英明神断,明察秋毫,自会为我做主。可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贸然去指证郡主,不是反倒挑拨了殿下和郡主的兄妹感情吗?只怕那时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萧湛心中感慨连连,正色嘱咐她道:“我就算再英明,也不能事事俱到的体察,你以后再有委屈,一定要主动告诉我,千万不要自己憋着,记住了吗?”
唤春默然点了点头,这边把她安抚哄睡下后,萧湛便离开房间,转头去寻了丹阳郡主。
他前脚才走,弄珠和彩月后脚便回来了。
唤春也再度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丝毫不带病态,听二人跟自己回禀刚刚的情形,一切发展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大功告成的笑。
不过弄珠心里还是没底,语带担忧道:“虽说已经坐实了郡主投毒的罪名,可晋王真的会为王妃发落郡主吗?”
唤春淡淡一笑,从容道:“如果这个妹妹只是需要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也就罢了,可如今的郡主对晋王来说,已经是拖累了。晋王责任感强,又受身份约束,没办法真的抛弃郡主,所以我必须要逼他一把,让他狠下心来痛下决断,处理郡主的问题了。否则长此以往,必然影响夫妻感情,家宅失和。”
彩月蹙眉道:“可郡主毕竟是晋王的亲妹妹,他真能狠下心吗?”
唤春摇着头,反问她们道:“你们当我耍的这些小心机,殿下真的看不明白吗?”
二人一脸茫然地对视一眼,一头雾水的模样。
唤春叹了口气,她人虽在此,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前去跟丹阳郡主做最后决断的晋王身上。
“有些事他碍于身份名声不能主动去做,所以需要我在后边给他推波助澜,他也乐得配合我,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就够了。”
晋王已经领悟她的深意了,就看他最终如何决定了。
第58章 恩断义绝你是我的一切!
丹阳郡主被送回房,强行锁了起来。她心急如焚,不停地拍着门,高喊着晋王,让他听自己解释。
“开门,让我去见晋王,阿兄,你听我解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低沉挟怒,匆匆而来,萧从贞心跳猛然加快,拍在门上的手一时停住。
只听哐当一声,大门洞开之时,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晋王站在那一片冷蓝之中,周身被寒意淹透。
萧从贞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那阴冷的神情,刚刚焦急的声线,也莫名变得心虚,“阿兄,你听我解释……”
萧湛冷冷道:“你还要跟我解释什么?你毒害长嫂,不尊不孝,你到底想要怎样?难道非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断子绝孙才趁了你的心意不成?”
最后一句,他几是咬牙切齿地吼出。
萧从贞被吼的身上一颤,她无助地摇摇头,“不是,阿兄,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们才是亲兄妹啊,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对我如此绝情?”
萧湛眼神陡然一沉,正色提醒她,“她不是外人,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嫂子,未来她还会是这个天下的皇后,你与她之间,不仅有姑嫂之义,更有君臣尊卑。”
说到姑嫂之时,他的恍然又想起了徐妃,徐妃就是太软弱,太温柔,柔的没一点儿气性,总念着郡主遭遇可怜,对她的无礼处处容忍退让,才会被得寸进尺的欺辱。
她的孩子,她的死,难道真的只是因病所累,郁郁而终吗?郡主连给春儿下毒这样丧心病狂的大恶之事都做的出来,难道就不会同样残害徐妃吗?
“当年徐妃就是被你磋磨的郁郁而终,我绝不会让她再步徐妃的后尘。你是我的妹妹,我养着你,可不想却纵的你愈发丧尽天良,竟会生下如此歹毒之念!先是徐妃,后是薛妃,你到底还要害死多少人,才算称心如意?”
萧从贞难以置信他竟然会这样想自己,在他眼里,自己就是那满手血腥的刽子手吗?
“我虽有心害薛妃,但徐妃之死与我无关,她是自己死的,外人胡乱揣测也就罢了,凭什么连你也要把罪名扣给我!?”
“你承认是你害的薛妃了?”萧湛震怒道:“你果然给她下毒了!”
萧从贞怔了怔,面上变得平静了,她坦然道:“没错,我是给她下毒了,我讨厌她,我恨她,我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我什么都没有了,凭什么她那么幸运?她一个寡妇哪里配得上你,她到底哪里好?她凭什么可以生活幸福,婚姻美满,还能得到你的宠爱娇惯。我就是看不惯她过的好,我就是讨厌她!我恨她!”
最后一句话,几是声嘶力竭,从她牙缝里一个一个迸出来的。
萧湛觉得匪夷所思,她疯了,她的痛苦,她的悲惨又不是春儿造成的,她真是病的不轻,才见不得别人过的好。她自己受尽磨难,就恨不得拉所有人跟她一起沉沦。
过往碍于兄妹身份,他的责任,她的病,让他没有办法抛下她。可如今她犯下这般滔天大过,他绝对不能再姑息了,否则,她会搅的所有人不得安生,会毁掉所有人的生活。
“你变了,你过往胡闹归胡闹,可终究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如今犯下这般滔天大罪,我便绝对不能再容你了,我必须要对薛妃有个交代,对天下人有个交代。”
萧从贞望着他,眼泪渐渐溢满眼眶,痛苦道:“我才是你的亲人,我们有着一样的姓氏,一样的血缘,我们从一个娘胎里出来,我们才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你要为了一个跟了你连一年都没有的女人降罪我?”
“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萧湛冷冷道。
萧从贞摇了摇头,哽咽道:“你要给我定罪,我认命,可你知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吗?我是为了恂儿,我害怕,我怕薛妃的孩子出生后,你就不要恂儿了。”
萧湛正色道:“我说过,恂儿是我的养子,我不可能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