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看来,朕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了。”
他前前后后地联系起来,戚钰突然替皇后说话,苏绍今日又来劝他放那两人离开……胸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可真是好样的!”
“是属下无能。”
李瓒深深吸了口气:“你先下去吧。”
关五走了,他又在原地来回走动着,心口那股浪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像是愤怒、恼火,却又像是激动、喜悦,搅动得他无法思考。
“王林!”
王林马上进来了:“皇上。”
“我的话传过去了吗?”
“传了传了。”
“什么时辰了?”
是已经问过的问题了,王林又回答了一遍:“刚到子时。”
“摆驾!去齐府。”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女人抓到自己面前问清楚。
王林也不敢问,忙不迭地要去办,又被他叫住了:“等等。”
“皇上?”
“不急……不急,”他就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即使他此刻急得都要上火了,“等天亮以后再说。”
他得好好想想,反正那个女人也跑不了,他得先冷静思考思考。
“齐昭呢?”
这又是一个重复的问题了:“早起就回去了,给齐老爷守灵。”
哪知同样的话,皇上这会儿一听,却整个人像开水突然炸开一般怒吼。
“守灵守灵!我还没死呢!他给谁守灵?”
王林的脑子半天没转过来?谁没死?齐公子怎么就不能守灵了?
该死的,李瓒仍旧在咬牙切齿,那个齐文锦,都知道了齐昭的身份,还敢让孩子给他那老不死的父亲守灵?
王林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小心翼翼地问:“那……还摆驾吗?”
李瓒沉默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来:“不急。”
***
或许是因为齐岱年确实是病得久了,齐府乱虽然乱,众人的心情倒还算是平静。
齐老夫人年纪大,一到夜里,齐文锦便安排她先回房。
她面容难掩憔悴,视线在一众人脸上搜寻一圈,才低声问道:“你娘子呢?怎么一整天都不见她来?”
“她病了,在房间里休息。”
老夫人的脸色变得不大好起来:“这背后的弯弯绕绕我就不管了,但你跟她说,场面上的功夫,必须得给我做足了。你父亲去世,她这个做儿媳的不出面像什么话?你让旁人以后怎么议论?”
“你也说了不管,那就什么都不用管。”
他护着戚钰的态度很明显,老夫人气息不平,想说什么,又因为顾忌着这个儿子不敢开口,还是一边的齐昭听到了。
“祖母,母亲生病了,我来守。我不睡,一晚上都会在这里。”
老夫人一看他就心软了,想到戚钰至少是给齐家生了个这么懂事的长孙,怒气才算是消了一半。
“乖孙,你也别守太久了。小孩子,正是要休息的时候,等会儿就回房去睡吧。”
她这样嘱咐了两句,才在下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夜再深一些后,宾客、近亲都慢慢散去了,只留了齐文锦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以及一些小辈。
齐文锦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了。
如今的每一刻对他开始都是度日如年,离不开京城,这心便安定不下。
如果李瓒执意要做的话,他其实什么办法也没有……得再想一些两全之策才行。
齐文锦不停地告诉自己冷静下来,越是急切,就越是可能出差错。
“爹。”
齐昭小声地叫他。
齐文锦看过去:“怎么了?”
“祖父是什么病?为什么大家都不告诉我?”
他早就知道祖父生病了,但是所有人都不许他去看望祖父,说祖父需要静养,再就是突然得知他不在了。
齐昭跟祖父的交集其实不多,齐岱年多数时间都是在花天酒地。但每次见面,都表现得和蔼大方,孩子不知道他的龌龊事,对他也是敬爱的。
齐文锦摸了摸他的头,也没回答,只是问:“累不累?”
齐昭摇头。
齐文锦还想说什么,余光里瞥见自己的人,视线对上,对方使了个眼色便退下了。
男人重新看向齐昭:“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
“我还不困。”
“听话。”齐文锦叫来下人送齐昭回去了,又吩咐完了其他人,这才去了一边。
刚刚看到的人就等在那里。
“大人。”
“嗯,有没有什么情况?”
“方才刑部与大理寺突然出动了一批人马,
看方向,应该是往齐府来的,属下原本打算回禀,不曾想半路的时候,宫里来了人拦住了,应该是传达了圣意,那些人便又回去了。”
齐文锦凝神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继续盯着。”
“是。”
他的心中隐约浮出不详的预感,不是因为李瓒派了刑部的人过来,而是,什么原因,能让他突然又撤回旨意?
他可不是什么朝令夕改之人。
思索无果后,齐文锦又回了房间里。
戚钰这会儿倒是睡了,房里只在外间留了盏暗灯。他轻手轻脚地在外间把孝服都褪去了才进去。
知道女人睡眠向来浅,他坐在床边在发现戚钰皱了皱眉后,便不敢动了。
直到闭着眼睛的人呼吸重新平稳下来。
阿钰。
他端详着自己的珍宝,他押上一切孤注一掷,也要握在手里的珍宝。有人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眉间宛若附上一层雪霜。
但又似乎有所不同,她向来是清醒的、目标明确的。从未像现在这样神色恹恹。
齐文锦胸口溢满了心疼。
就该让齐岱年先闭嘴的。他若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戚钰就该心甘情愿的跟自己回青州了。
他小心翼翼地蜷缩到了一边,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了。
***
李瓒一夜没睡。
王林也是陪着一起的,连该换班的时候也没换。
皇帝一整夜都没怎么消停过,他放弃了摆驾,看起来是为了冷静下来。但显然,一整夜了,那沸腾的状态也没好上一点。
“还在那惦记着他们家的那点家产,怎么,朕的皇子,不比那点东西更诱人?”
王林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是没听见。就看着皇帝这么转来转去,几次都已经抬起了手,似乎是想要骂什么了,却又很快咽了回去。显然,他此刻的那股火焰并不能完全以愤怒来概括,连发泄都发泄不出来。
临近天亮那会,他好像才逐渐冷静下来。
王林见他在案前坐了好久,突然开口:“我救了朔儿。”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狩猎那次两个孩子遇到老虎的事情。
这……他一时间冷汗涔涔:“皇上当日已经尽力了,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那时他问戚钰有没有怪自己,她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什么“哪有父亲在危险之中,不先救自己的孩子”“皇上你您没有错”诸如此类的。
李瓒如今再像是这句话,只觉得喉咙像是哽了什么东西,憋得难受。
“她不可能一点也没有怪我,她应该是想让我救的。”
她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该是什么心情呢?
她是不是,也是有期待的?
她孤立无援了这么多年,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就什么心思也没生吗?
不知怎的,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到,那陌生的、在剜着他的心的情绪,是心疼。
因为自己做的,在她看来不够好,所以她也没有信任过自己。
“关五呢?”
“奴才这就去把他叫过来。”
关五还没休息,他在等着受罚,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的那句“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实在是对他们最大的鞭挞了。
得了传唤,他就马上又过去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还是他走之前的那身衣裳,显然一夜没睡。
“你说她吃的那个药,是什么药?还有其他事情,所有的事情,关于他们母子的,都完完整整地说给朕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