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锦蓦然难过得想要流泪,却还是放下了已经举起的花瓶。
下一刻,戚钰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过来。”
男人方才还忍住了,却在这一声里忍不住地红了眼眶,他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咚
得一声先跪到了地上,也不顾那一地的碎片,就这么跪着移动到戚钰的脚边。
“阿钰,别不要我。昭儿不能没有我,我都和离了,我都已经同意和离了,别不要我。”
他抱着戚钰的腿。
对李瓒的做法愤怒,和女人默许态度的伤心,让他语音哽咽。
戚钰视线转向他:“齐文锦,是谁,让我们走到今天的?”
齐文锦哽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可以,如果我可以选。我难道不希望齐昭回青州吗?在京城,他可能……他可能会死的。”这一刻的戚钰,没有再隐藏那日复一日,压在心头的担忧,她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的身份就是一把利刃,悬在他的头顶,也悬在我的头顶上。”
“我每日……每日都在想,要怎么做,怎么保护他。保护他不受身体的伤害,保护他不受感情的伤害。他被我用这样……不堪的方式,带到这个世上,他什么错都没有,就要陷入这种不伦、危险中,已经够可怜了。”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你以为,我能左右皇上吗?那个男人,他哪怕跪在我的面前,也是俯视我的。你不是说过吗?我于他而言,就是一个玩物。我若说你说对了,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阿钰。”齐文锦紧紧攥着她的衣裙。
自责、心疼、无力都搅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若是死了就好了,那个男人若是死了,该有多好。
“我选不了,你也选不了。”戚钰伸手,覆在齐文锦的手上,“现在这个结果,还不算最糟糕。至少在齐昭还认你这个父亲前,他不会动你的。回了青州,地方官也定然受了监视你的指令。齐文锦,什么都不要做,不能连累了昭儿。我的人在青州,不管怎么说,你名义上如今还是齐家的家主,帮着他,看好属于昭儿的东西。”
齐文锦没有说话。
他伏在戚钰的腿上,手死死拽着女人。他不知道戚钰是真的需要自己,还是说只是先稳住自己。
但就像她说的,自己没有选择。
戚钰能渐渐感觉手中的濡湿,然后是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阿钰……阿钰……”
他一遍遍,叫着戚钰的名字。
戚钰的视线则停留在这满地的狼藉里,精美的瓷器都已经成了碎片,却在透进来的阳光中,散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像水面的波光粼粼。
“跟昭儿,好好道个别吧。”
“在青州好好等着,我会……带他回去的。”
***
弘德殿是宫中皇子们读书的地方。李瓒公事繁忙,平日里大多是把皇子们叫到自己殿里考问课业,鲜少自己来这边。
今日他特意踱步到了这里。
门口的一众太监们想要行礼,被他抬手制止。
他只两个皇子,各自都带着自己的伴读,如今齐昭的那个位置还空着的,就只有廖廖三个身影。
李瓒从窗外往里看着。
他得子比较晚。一开始,是想着由太子妃生出嫡长子,但苏蓉迟迟不孕。李瓒作为一个地位本就岌岌可危的太子,需要孩子来巩固地位,便有了李延。
之所以选中了李延的母妃,是因为她知书达礼、进退有度,不会影响苏蓉的地位。
逝去的母亲对李瓒的影响太大了,让他时时刻刻想要规避同样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有了孩子的李延母妃突然就会变了性情。两个孩子的明争暗斗,他也看在了眼里。
被苏蓉苦苦相逼之时也不立太子,忍着自己的儿子叫另一个男人父亲而不认他。
没人比这个双手沾满了父兄鲜血的人更清楚,皇位的争夺有多残酷。自己杀的那些兄弟,就没有无心皇位的吗?
有,但李瓒不去赌。
若是不能给到最后,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希望。既然有了给的念想,那就最好给到底。
否则,就是灾难。
他的手狠狠握在了一起,所以这样,就是最好的。
第107章 爹爹交给我就好了
齐家的人分的几批,陆陆续续往青州回了。
齐文锦是最后一天走的,赶在李瓒给的期限之前。
早上秋容进来伺候戚钰起身时提了一句:“大人在门外站着呢。”想了想,也还是如实地都说了,“站了一整宿了,昨儿夜里说是您睡下了,他就没进来,但也没走。”
戚钰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反而问:“不是说昭儿去找他了吗?”
秋容叹口气:“大人说少爷睡着了,他才出来的。”
齐昭昨夜其实是先来找了戚钰,问他为什么家里所有人都要回青州了,独独他与母亲不走。
“昭儿不喜欢京城吗?”戚钰难得露出温柔的笑意,“陪着二皇子玩不好吗?”
齐昭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可是,我想与爹爹一起。”他自从念叨着自己长大了以后,就很少这样哭了,可这会儿却扯着戚钰的衣袖泪流不止,“娘,我们不能一起走吗?或者让爹爹也留下来好不好?”
他从来都懂事的,很少跟戚钰撒娇或者哀求什么。
戚钰的心被揪着疼。
怎么办才好?她要拿这个孩子,怎么办才好。
女人伸手,将儿子揽入了怀里:“昭儿,娘在京城里,还有些未办完的事情,等做完了,我们就回青州去找爹爹,好不好?”
孩子其实是害怕的。
害怕父亲和母亲其实已经分开了,害怕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爹爹。
如今娘亲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他的恐惧消减了不少,睁着朦胧泪眼又确定了一遍:“真的吗?”
“嗯。”
如果这是齐昭的想法,她无论如何,也会达成的。
得了她的应允,齐昭的心情好了许多,出了门戚钰还听见他与下人说今夜要去父亲的房里睡。
秋容听到夫人叹了口气,才起身往门外去。
一出房门,就见着了站在那里的齐文锦。
“阿钰。”
男人用着故作轻松的语气,大约是想让自己恢复到以往的风流俊朗,至少让分别的这些日子,阿钰记着自己的,是好的一面。
但那一夜未睡的憔悴面容实在没有说服力,扯出的笑容也不怎么好看。
“该收拾了吧?”戚钰问他。
外面确实能听到下人们收拾东西的声音了。
齐文锦那难看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
齐昭昨夜在他被窝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说娘说过了,他只是要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很快就会去找他的。
无论那是不是戚钰暂时稳住他们这对父子的说辞,也都是齐文锦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分别,他一想到接下来那不知重逢之期的分别,眼前就好像看不到任何色彩了。仿佛余下的人生,也是了无生趣的。
在遇到她之前,自己都是怎么过的,齐文锦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只能盯着眼前的女人,一袭紫衣,眉间的一抹花钿让她原本的淡漠中似乎又多了几分慈悲。
戚钰走向了他:“今日要赶路,你昨夜应该好好休息的。走吧,先用早膳,等会儿我送送你,就别等到齐昭醒了。”
两人的话很少。
齐文锦也安静地用膳,仿若还是以往的每一个普通早晨,他下朝回来,她等他用膳。
只是如今,嘴里的东西都没有任何味道。
吃完饭,也是戚钰率先往外走去。
齐文锦从始至终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被动着一举一动。这会儿也是,停顿了片刻才跟上,没有走到与女人齐平的位置上,他就这样落后着两步,缓慢地一步一步,跟着戚钰的步伐。
像他们的这十年,他曾无数次的想过前面的人,如果能回头看他一眼就好了。可是现在他又觉得,看不看他也没有关系。
他希望的只是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长到没有尽头,能让他们
一直走下去。
他可以一直跟在后边。
但他们还是走出了齐府的大门。
前边走的人已经带走了大部分的行礼,如今齐文锦的就只是简单的两个马车。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戚钰先开口
“回了青州你也可以给齐昭多写信。”
“我那边的人,还得麻烦你多关照。”
戚钰捡了几句话来说,确实是想让齐文锦关照帮忙,但也是为了让他痛痛快快地走。
这个人发起疯来真的会不管不顾,戚钰可以不在意他,但不能不在意齐昭。
齐文锦在她话音落下以后终于动了起来,他仿佛已经思考了许久,也终于想通了什么,脸上再也没有方才的麻木,反而只有坚定。
“我会走的,”擦肩而过时,戚钰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低语,“阿钰,我说过,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剩下的我会解决的。就算他是皇帝。”
那声音中的戾气让戚钰神色微微一变,转身看了过去:“齐文锦!”语气也急了两分。
可那是齐文锦第一次没有回应她的呼唤,走得头也不回。
阿钰昨日痛苦、担忧的声音还在齐文锦的耳边回响着。他明明说过,要交给他的。
怎么能让他的阿钰活在这样的恐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