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
两人一向不对盘,李延哪里受得了这冷嘲热讽,当即恼羞成怒:“你就等着吧你这个傻子!”
说罢就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
李朔决定去找齐昭谈谈。
他相信齐昭先前也是不知道的,他还记得齐昭每次提起父亲时那自豪的眼神,他应该是很喜欢那个父亲,才会一时难以接受的。
这也不是他的错。
李朔想着,可那是谁的错呢?
他很想说服自己只需要跟以前一样就好了,但发现无论如何,想到齐昭时他的心情,已经不可避免地有了变化。
还没有见到齐昭,他先见到了大舅舅的人。
如今苏家正值多事之秋,来见他的人异常谨慎,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开口:“见过二皇子殿下。殿下,宫中的事情,苏大人都已经知道了。怕您忧思过度,特意派小的来看看您。”
舅舅……
李朔眸光暗了暗,还是说了一句:“我没事。”
“唉!”小太监模样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这事情怎么就到今天这个地步?早知如此,当初早日让苏家女进宫多好,殿下您如今也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见李朔不说话,他又问:“苏大人让小的问问您,这出了这事,皇上有没有跟您说什么?”
有没有说什么?
李朔想着那天父皇与他的交谈,提醒他当初戚钰救过他。
“她救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齐昭的身份。但她还是没有犹豫,不惜垮了自己的身子。”
“李朔,她若是对你有什么坏心思,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还有齐昭,你不是说过,你们遇险
的时候,他也是挡在你前面吗?”
“你们都是朕的孩子,在朕心里都是一样的。”
父皇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每一句李朔都无法反驳。
他因为不知从何说起,思索着没有作声。小太监又四处看了看,也不等了,直接就开口:“皇上可曾向殿下许诺,将封您为太子?”
李朔愣了愣才缓缓回答:“不曾。”
“哎呀,”小太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殿下!皇上这个意思就已经是很明显了,这太子之位,怕是要有变动啊!这个时候,也只有您的亲舅舅,会永远站在您这边。苏家的案子还没结,皇上现在对您尚有些歉意,您这个时候开口,多少能救苏家于水火啊!”
小太监走了,李朔还有些恍惚。
他以前总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自己的母亲是皇后,比起大哥,父皇更喜欢自己。
太子之位迟早会是他的。
母后也是这么跟自己说过的,什么助力,都没有父皇的喜欢来得重要。
可父皇现在不喜欢他了。
痛苦夹杂着怨气,又有几分“自己不该如此”的自责,一同席卷了他。
母后,我该怎么办?
***
四皇子的消息沸沸扬扬得传遍了大江南北。
齐文锦自然也知道了,彼时齐府其他人倒是还不知这位四皇子就是齐昭,甚至还私下里讨论。
“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这么幸运,岂不是鲤鱼越龙门了?”
“就是。不过怎么没有听到这孩子母亲的事情呢?”
他们正讨论着,原本一言不发的齐文锦果然起身,动作幅度之大,甚至带着桌上的杯盏都动了动,动静大到所有人都侧目看了过来。
只见男人一脸阴沉地往外去了,那模样谁都不敢再发出声音。好不容易看到男人走到门口了,他们刚松口气收回视线,就听砰的一声。
是齐文锦一脚踢翻了椅子。
一时间众人都是噤若寒蝉,哪怕是心里犯嘀咕,也一句都不敢问。谁不知道,齐文锦最近在家就像是发了疯似的,每日神经兮兮,也不跟人说话,发脾气更是家常便饭了,根本无人敢招惹。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了,老太太舒了口气:“真是的,要是阿钰在就好了。这小子,没有阿钰管着真是不行。”
齐文锦这会儿真的是满腹苦闷。
他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些时日,唯一的盼头,就是孩子。只要他还是齐昭的父亲,他跟戚钰的联系,就断不了。
戚钰就不会丢下他。
可是现在怎么办?李瓒认他了。
孩子才七岁,七岁而已,李瓒将来能有一个七年,两个七年,更多个七年。
李瓒只需要对他好一点,而后总有一天,齐昭会淡忘自己这么一个曾经的父亲。
那戚钰就再也……不需要他了。
思及至此,急火攻心间,齐文锦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上涌,踉跄着差点摔倒。
绝望快要把他溺毙了。
阿钰,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说过的,你会回来,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所以当圣旨传到齐家的时候,齐文锦想都没想,立刻启程地往京城去了。
他现在还有机会,齐昭肯定还是认他这个父亲的,他要牢牢在这对母子的生命里扎根,就算是赖,也得赖着不走。
他连夜收拾行囊,只带了一个随从便轻装上路,一路策马而奔。
路过客栈之时,随从看了看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便提议:“老爷,要不我们先歇息一晚吧,明日再赶路好了。”
齐文锦只快速扫了一眼客栈便立刻否决了。
“再多赶些路吧,等天黑了,再找地方歇。”
他得再快一点,越是想到就要见面了,那思念就越是沸腾不息。哪怕是一刻也好,他想快点看到戚钰。
两匹马很快就消失在原地了,一辆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夫人,我们今日在此歇息一晚,估计再有个四五日,就能到青州了。”
第130章 信一天也不想分开
自从齐文锦高中为官后,戚钰就很少回青州了。她大部分时间都是随着齐文锦四处调任,后来就更是定居在了京城。
如今回到这个自己熟悉的地方,听着喧嚣人声的戚钰有些恍惚。
她现在所处的这条是青州最繁华的街道,与她走之前没什么变化,甚至与再远一些,自己未出嫁前,也没什么变化。
正因为如此,才让她有一种经年都是梦的错觉。
穿过闹市,马车这才进入了稍稍僻静的街道。
“夫人!就快到了!”
秋容在马车外面跟她说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快,她性子向来沉稳,能看得出是这回归故里是真的高兴了。
戚钰正想着,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道男声:“秋容姑娘!”
她听出了是方尚的声音,手径直掀开了车帘,不远处一身青衣的方尚果然在往这边走,与戚钰对上视线后,脚步立刻快了几分。
“夫人!”
方尚是在青州案子结了以后便马不停蹄赶回来的,他这番打扮得要比在京城的时候精致些,整个人也舒展了不少,浑然有种自家地盘的风采了。
戚钰唇角微微上扬:“方公子。”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叫我方尚就好了。夫人这是刚到吧?我来为您驾车。”
说是驾车,其实也是有话要说。
戚钰自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然而这会儿坐在马夫位置的关五却没有动静,还是戚钰开口:“关五。”
关五终是沉默不语地让了位置,多少能看出几分不情不愿。
而方尚则是笑着接替了戚钰他的位置:“夫人是要回戚家吧?”
戚钰嗯了一声:“你怎知?”
方尚傻傻地笑,这哪能不知道?
“现如今您与齐公子的和离之事已经传到青城了。自然是不会回齐家了。”他驾着车,与戚钰隔着一道轿帘说话,“前些日子我就在安排人收拾戚家宅院了,但我也是刚落脚不久,所以好多地方还没收拾出来,夫人先委屈委屈。”
戚钰笑了笑,低声地道:“回自己家,有什么委屈的?”
其实戚家的房契,在齐文锦当家做主后,就送到了戚钰手里。
是戚钰自己,从没有回去看过。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哪怕是现在,自己已经做到了暗地里发下的誓,却还是会生出一股无名的紧张来。
她在这样的忐忑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连秋容的一声“夫人,我们到了!”都没有立即回应。
马车外的人都在等,戚钰抬头时,看到方尚的身影,似乎是往轿帘的方向靠了靠。
“夫人,”他的声音很轻,“到家了。”
到家了,戚钰的手指瞬间攥紧了裙摆,才压抑住了眼眶那一瞬间的热意。
轿帘被打开,晌午的阳光刺得她眼微微疼,早有下人给她搬来了脚凳,戚钰微微缓了缓,在秋容的搀扶下下车。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熟悉了,她从小生长的地方,每一处,都留着痕迹与她的记忆。
方尚所说的“委屈她”,着实是谦虚了。
戚钰从在戚府门口,便已经发觉了那噌亮的大门、干净的牌匾,等进了里面,就更明显了,旁的不说,那长得郁郁葱葱又没有野草的花园,便不是三两日能做到的。
她看向方尚,语气里是情真意切的夸赞:“你做事,果然让我放心。”
老实说,方尚以为等着自己的会是一句感谢,但当戚钰用的是这样夸赞的语气时,他只觉得精神蓦然一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