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慢了,齐昭还是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那人身上着实地硬,他撞上去后一个趔趄人往后仰,还好被撞的男人一伸手,稳住了他的身形。
戚钰快走几步上前。
她只粗略地看了一眼齐昭,没看他有受伤的地方,视线便转向了对面的男人。男人一身白衣,是很常见的布料款式,脸上带着面具让人看不清相貌。
他已经松开了扶着齐昭的手。
方才戚钰没有注意,如今那收回的手已经被宽大衣袖遮住了,她只隐约记得那一闪而过的修长手指与拇指处翠绿的扳指。
下意识地观察与猜测对方的身份已经成了戚钰的习惯,只是这次她没能看出来什么,只能从男人无法隐藏的气质上嗅到了对方非富即贵的气息。
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戚钰略施一礼:“小儿不懂事,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说话间,还拉了拉齐昭,齐昭同样地说了声对不起。
她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却能感觉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沉寂、压迫,且……似曾相识。
戚钰抬头看了过去,男人戴的是一个图案十分繁琐的鬼怪面具,青面獠牙,透露着阴森可怖的气息,与那身白衣十分违和,却又与那双仅露出来的眼睛十分相称。
面具遮挡下的眼眸更加幽暗,长街的灯光似乎都无法照进去,那里的深不见底让戚钰闪过一阵心悸。
可还不等细看,男人率先转移了目光,看向了齐昭。
大概是因为那个面具,齐昭下意识往母亲身边靠了靠。
男人没有开口,只轻轻点了头,示意无妨,便从戚钰身侧过去。
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愿说话?
戚钰不知道,只觉得擦身而过之际,那心悸之感又来了,她微微侧头,视线上抬之际,能看到男人未完全被面具遮挡的下颌线、脖颈处偏白的皮肤。
也仅此而已。
直至距离被拉开。
戚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收回了视线,大概只是错觉吧。
齐昭知道自己惹了麻烦,有些不好意思,别人家严父慈母,但他会下意识更怕……或者说在意母亲的看法一些。
戚钰摸摸他的头,眼睛柔和下来:“不是要给娘亲买面具吗?”
听出来娘亲没生气,齐昭重新笑了出来:“对,娘,你看还有没有喜欢的,今日我都买给你。”
他小大人似的,让人把那面具给戚钰拿过来。
戚钰拭了拭,小仙童带着滑稽与和善的模样,驱了几分她身上的疏离感。
齐昭高兴地又指了指小的:“我也要一个!”最后也都是他自己结的账。
逛到晚会儿的时候,戚钰让下人带着齐昭继续玩,她推说自己太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齐昭原本还说要陪她的,戚钰没让。
她见齐昭被下人们带走了,才转身去了城外。
城外有庙会,这会儿也是同样的热闹。
她穿过了一个系满了祈愿牌的小桥,戚钰走得并不快,时不时还会停下来看那祈愿牌上的内容。
多是些再朴实无华的愿望罢了。
戚钰想起自己在父亲病了的那年,祈求父亲能够健康起来;在成亲那年,她祈求过,不求与夫君恩爱两不疑,只求相敬如宾过完此生;第一次有身孕时,她祈求过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去涂洲的时候,她也祈求过,早日与哥哥团聚。
可命运仿若从未善待过她,一次又一次,所求……皆不得。
走过小桥,戚钰来到一处寂静之地,秋容扣门后,是一个做和尚装扮的人开的门。
见了戚钰,他双手合十弯腰行礼:“施主。”
戚钰点点头。
她进去后,旁人就都在外面等着了,不大的小院里,供奉的是戚钰双亲与长兄的排位,她不能年年回青州,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祭拜。
秋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夫人祭拜戚家人,也不算什么秘密,可能是出于体贴或者是心虚,齐文锦从未阻拦或者打扰过。
这反而也提供了便利。
没一会儿,她看见了自己等着的人。
“秋容姑娘。”
老头子对秋容弯弯腰,秋容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旁人后,才提醒里边的人:“夫人,贺大夫来了。”
里面戚钰终于起了身。
她不知道的是门关上的那一刻,从窗户处落下了一道人影。
一身白衣的李瓒走到供桌旁,腰间赫然别着那面鬼怪的面具。
他的视线扫过牌位上的几个名字,最后停在戚南寻上,这个名字,他倒是有些印象,准确来说,在那年瘟疫中,也见过两面。
李瓒微微垂眸,供桌旁的地面,还留着戚钰方才烧的纸,还没烧完。
男人蹲了下来,他拿了一杳新纸钱,轻轻一拨,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的火堆,倏忽重新升腾起火焰,吞吐着灼热的火蛇。
宛若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他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女人那句“还请公子见谅”。
她的嗓音已经恢复了,与记忆里的完全重合到了一起。
声音也不能完全能证明这就是那个人,李瓒过往失败过数次的经验,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可偏偏不同于过往的求证经历。
这一次,他是近乎于无意识地跟了过来的。
门外传来了那道声音,被刻意压低了一些,但足够李瓒听得清楚。
“你确定你那药有用吗?他当真一点让人怀孕的可能也没了?”
第34章 救人你能把我爹叫来吗
戚钰从没有指望过齐文锦会为自己守身如玉。
曾经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男人也有意无意地,用各种明示与暗示告诉或者说是警告她,他可以给自己一切,除了忠诚。
让浪荡子收心这种荒唐的想法,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想一次就够了。
戚钰也没兴趣一个一个地阻止那些莺莺燕燕怀孕,况且,百密也会有一疏。最稳妥的方法,还是从齐文锦身上解决。
她也是花了大价钱与不少精力,才找到这么个东西,让齐文锦此生都不可能再有孩子。
所以知道陆白薇有孕,戚钰一点也不急,这个孩子无论是不是齐文锦的,她都不可能让孩子出生。
她只是担心那药是不是有效。
贺大夫也略沉吟了片刻:“这……按理说那药是出不了错的,但这世间总有超出常理解释不了的事情,说不定那人真能得上天庇佑,所以老夫也不能完全肯定。”
上天庇佑?他那种人?
可就连戚钰也不得不承认,齐文锦的运气,确实要好于常人。
她不能赌。
陆白薇这样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也就罢了,保不齐哪天还会冒出来个认亲的。
“既是如此,还是让他再喝一次。”
贺大夫也觉得这样较为妥当:“那我会想办法把药找来。”
戚钰点头。
她没说什么谢不谢的,贺大夫与哥哥有旧交情,他们都是同一个目标罢了。
老人走了后,戚钰手再次放到门上时,不知怎的,心突得一跳,她推开了门,屋里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摆放好的排位、刚燃尽的纸堆,灰烬被风吹得飘散在屋里的各个角落。
戚钰走过去,最后上了柱香。
***
戚钰估摸着齐昭玩好了才打算去与他汇合。
还没走到汇合的地方,就见着了原本与齐昭一同的下人正面色慌张地四处张望,等看到戚钰时,脸色更是苍白了,但还是两步跑了过来:“夫人,不好了,小少爷不见了!”
从方才看到她开始,戚钰的心里就已经闪过了无数个不好的念头,这会儿听她这么说,眼前还是有一瞬间的黑矇。
秋容赶紧扶住了她,同时目光凌厉地看向对面的人:“让你们好好跟着少爷,怎么能把孩子看丢?找了吗?”
下人也是得直掉眼泪:“少爷才不见的,其他人已经去找了,刚刚也派人去府上叫人一同找了,就一眨眼的功夫……”
戚钰没再理会她,只是抓住了秋容的手:“让所有人都去找!昭儿聪明,若只是失散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怕的就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掳走,戚钰知道,无论是齐文锦还是自己,都没少得罪人。
担心、害怕,那一瞬间诸多的心情都涌了上来,她后悔着不该与齐昭分开,后悔应该再多派些人跟着才是。
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昭儿没失踪太久,现在还来得及。
随她一同的下人也都立刻四处散开去找了。
而另一边,一个人走丢了的齐昭,正看着面前这个戴着的人,男人那可怕的面具让他不自觉有两分恐惧,抱着孔明灯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他刚刚明明记得自己一直都是跟着下人的,结果一抬头,却发现身边早就换了人,那些人只是穿着与齐府下人相同的衣服,却都是陌生的面孔。
“少爷,”他们见自己发现了,笑眯眯地开口,“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你们是谁?”齐昭自然是认得他们并非跟着自己的下人,警惕地往后退。
“少爷这是在说什么话?我们是您的下人啊?快走吧,别让夫人等急了。”
那些人一边说,一边试图着要去抱齐昭。
“滚开!你们不是!”齐昭拳打脚踢地不要他们靠近。
“少爷,别闹了,再不回就太晚了。”
那地本就没什么人,就算是有过路人看见了,也只是侧头多看几眼,并未发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