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齐文锦并没有做出等待的模样。
现在正是化雪的时候,但夜里温度低,每天院里都会结一层冰,比雪地还滑。
他这会儿就在咕咕咚咚地敲着冰面。
戚钰自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兴致,只是看这架势想着他的伤看来确实是好了。
于是招呼了一声就进屋子里了,剩了齐昭没有立刻跟进去。
“怎么了?”齐文锦双手杵在铁掀上问他,“你惹你母亲生气了?”
齐昭面露难色:“爹……”他是想求救来着,但是看看齐文锦衣裳下摆的泥污,再看看他手里的铁掀,莫名地叹了口气,“算了,你也没用。”
齐文锦听了后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我怎么没用?”
“你能让娘不生气吗?”
齐文锦沉默了片刻:“你先说怎么了。”
齐昭倒也还是说了,他跟那兄妹二人莫名地投缘,因为才过去正月里不久,宫中还留着炮竹,才随了二皇子的提议去放的。
毕竟是小孩子,也想不到太多。
齐文锦皱了皱眉:“你知道你娘上次生病的事情吗?”
齐昭怔怔地点头。
“她救的就是二皇子。”顿了顿,齐文锦又问,“那你知道当时跟着二皇子的其他宫人都怎么样了吗?”
齐昭摇头。
然而这次,齐文锦还没说什么,房门突然就被打开了。
戚钰站在门口语气不善:“大人跟孩子说那些做什么?”
齐文锦其实是想跟孩子说,他的母亲是担心他,但如今一听就知道戚钰是心软了,不忍心跟齐昭说那些残忍的事情。他铁掀又往地上戳了戳冰块:“不说了就是了。”
低头时,眼中却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柔软。
他微侧的目光看向了旁边耷拉着脑袋的孩子,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庆幸来,还好,还好他还有昭儿。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生出他们是夫妻的实在感,都一心为了孩子的夫妻。
其实想想,父亲与母亲,那不是比夫妻更美妙的词吗?
戚钰已经消了气了,唯独对齐昭,她确实无法克制自己不心软。
“昭儿,你进来。”
齐昭若是有耷拉的耳朵,现在肯定是竖起来了,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听母亲的声音就知道对方没生气了。
于是在母亲转身后,赶紧就小跑着进屋了,留着父亲抱着铁掀一个人在外面。
戚钰没上来就说教他,而是问了起来:“你今日跟二皇子和公主殿下相处得怎么样?”
齐昭点头:“他们都很好的。”
戚钰想起临分别时,瑞康公主那一脸掩藏不住的不舍。
这几个孩子,确实比她想象中相处得要更好一些。她原先不知从哪里听说过,同样的血液,就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但戚钰觉着这话肯定没说完。
那得是在没有利益的冲突下的。
他若……不是皇帝的孩子就好了。戚钰的心中再次闪过这样的想法。
“昭儿,”戚钰语气已经柔和了下来,“不管你与皇子公主是否投缘,都得保持着距离。你得记着,他们是君,你是臣。”
“我知道了。”
戚钰看出了他眼底的一丝失落,却也只能摸了摸他的头。
***
另一边的兄妹二人,自然也是免不了一阵数落。
“你平日里自己胡闹也就算了,现在还带着你妹妹,你不知道她容易生病吗?”
李朔忍不住反驳他:“可总是闷在屋里就好吗?让她多出去玩,说不定身体还能更好一些,我看妹妹的病就是闷出来的。”
“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话?”苏蓉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说,突然又反应过来,“是齐公子跟你说的?”
李朔面色一僵,确实是的,但他没打算出卖齐昭:“不是,”见母亲不信,便顿了顿,“小德子说的。”
小德子腿一颤,这锅弯弯绕绕怎么又扣回自己头上了?
但好在苏蓉显然已经知道了正确答案,她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平静后坐下来了,盯着李朔,若有所思。
“你觉得齐公子怎么样?”她问儿子。
“齐昭?挺好的呀?”
“让他做你伴读怎么样?”
李朔闻言沉思了一会儿,虽然没有立刻应下来,但苏蓉也看得出来,他没有太反感。
她不等这个答案了,而是继续问:“你觉得齐昭的母亲怎么样?”
李朔奇怪地看了母后一眼,觉得母后今日有些怪怪的。
“齐夫人?自然是个好人的。”
“跟你表姐比呢?怎么样?”
“嗯?哪个?”
“你苏韵表姐。”
李朔想了想:“表姐自然也是好的,她们要怎么比?”
他虽然跟表姐不怎么投机,但舅舅一家对他都是好的,所以他也没说什么坏话。
苏蓉不问了。
这世上,最难解释的,或许就是“缘分”二字。
她开始思索,事实上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思索着,只是碍于皇帝的那句“不要做什么”才按兵不动。
但最近皇上不知怎的,突然变了态度,甚至借自己的手召见戚钰。
苏家暂时不能完全放弃,但她不能把宝压在同一个地方。苏蓉看向自己的
孩子。
她若是……能再有十年多好,就什么也不用惧了。
但她知道,这或许,就是自己的最后一个冬天了。
苏蓉在悲伤蔓延的前一刻,把李朔搂了过来:“也好,”她笑了笑,“你妹妹确实闷得太厉害了。白天烟花有什么好看的,等天黑了,母后带你们一起去。”
***
这以后,苏蓉便经常召见戚钰进宫。
她并不在乎或者说也没法去在乎,皇帝的心系到谁的身上去了。
她就算现在还能影响他,等走了以后呢?
还不若……还不若是戚钰,她想着,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甚至太医院来人时,她还特意提了一句。
“齐夫人那边,若是没什么成效,就不要再去惹她心烦了。”
太医还当她不满意,赶紧跪下来认错:“齐夫人的病非一日之寒,这次落水又实在损了根本,老夫确实尽力了。”
苏蓉掩藏住了所有的情绪。
不仅是对太医隐藏,也是对自己。她不太想承认自己那一瞬间卑劣的窃喜,以及闪过的“这对自己并非坏事”的念头。
她只能提醒着自己,戚钰这是救自己的儿子留下的果。
那自己助她得到荣华,也算是赔礼道歉了吧?
皇帝今天来时,她还特意提起:“听说齐尚书留在了户部对一些陈年旧账,这几日都回不去了。”
李瓒听出了她的试探,他没回应,这事也确实是他安排的,甚至人是在床上被他临时下旨叫走的。
这种床上叫人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李瓒能感觉到自己一次胜过一次的怒气。
暗卫来回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那两个人在怎么翻云覆雨。手几乎要把佛珠捏碎了。
她怎么敢的呢?怎么敢在认出自己后,继续若无其事地与别人亲密。
她就……一点也不介意或者说是……惦记自己吗?
这会儿李瓒倒是完全没想起那两人是夫妻的事实了。更不甘心去相信,自己这么寻觅了几年的功夫里,她就真的把自己当作一个报复工具的过客。
事实上,把人叫走已经是自己的克制。
他明明还有无数种更激进的方式。
李瓒没有回答,苏蓉便马上自接自话:“臣妾怕齐夫人一个人在府里寂寞,特意叫她今日进宫的。我还准备了先前存好的陈酿,皇上午膳要过来吗?”
李瓒的手指动了动。
“不了。”他听见自己说。
第53章 醉酒再咬一口
戚钰多饮了两杯。
她原是对自己的酒量有分寸的,但皇后的酒也不知怎么回事,没有一点酒的辛辣之味,反而透着甘甜,她一不小心,就没了底。
等头后知后觉地开始晕,才发觉自己喝得有些多了。
戚钰打定了主意不能再喝了,却架不住脑子还是渐渐变得混沌起来。
“齐夫人。”
听到皇后在叫她,戚钰循着本能看过去。
“你跟齐尚书,成亲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