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恨谁,但巨大的恨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仿若是不做点什么,自己就该坚持不下去了。
“陆姨娘。”是舒月的声音,“您要不要吃些东西?”
那声音里藏着一丝恐惧和忐忑,不怪她会如此,任谁看到现在这样的陆白薇,都会觉着可怖。
披头散发的女人身上隐隐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她像是什么也听不到,只一门心思地咬着手指,那手指都已经被她咬得血肉模糊了,疯疯癫癫的样子只让人觉着害怕。
见她对自己的话没反应,舒月轻手轻脚地将饭菜放下,刚想离开,床上人的视线突然看了过来。
“舒月。”
是陆白薇的声音,却不是她平日里的语调,配着那阴森又癫狂的表情,像是被鬼附身了一般,舒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屈身应道:“奴婢在。”
“洪良当日是怎么说服大人的?你再说给我听听。”
舒月被问得手足无措:“奴婢也都是听来的,洪良跟大人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大人听了以后,马上就让大夫来给姨娘您看病了。又关押了秋容,将夫人也软禁起来了。”
陆白薇伸出一只手来,露出布满了牙印的食指。
“他有把柄。”女人几乎是用气音说的这话,但眼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为自己意外想明白的发现,“他有能威胁齐文锦的把柄。”
说到这里,甚至笑出了声:“关于戚钰的。”
得做点什么,她得做点什么,她不好过,那所有人就都别过了。不然她好像都快要疯了。
“我得知道是什么才行。我得知道,他握着的是什么把柄。那个洪良,该死的洪良,说什么喜欢我?他要是喜欢我,就该早点告诉我才是。”
那怨毒的语气,让舒月都忍不住后退了些,直到床上的人挣扎着起来,满屋子地找自己的金银首饰,全部堆在一起。
“这些,把这些都拿去用。”陆白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我要见到洪良。”
***
洪良是被齐文锦关起来了。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陆白薇现在也不在乎钱不钱的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洪良的手里,到底掌握了关于戚钰的什么把柄。
舒月花重金替她打通了护卫。
陆白薇见到洪良的时候,他看上去糟了不少罪,躺在脏乱的柴房里,灰色的布衣上满是血迹。
“洪良。”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在地上闭着眼睛的洪良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丝光彩也跟着放了出来。
陆白薇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在惦念着自己的安危。
有什么情绪在心中一闪而过,却又马上被更深的恨意掩盖下去。身体的虚弱让陆白薇弯下了身子,但恨意却让她的精神莫名地亢奋。
看她蹲下,地上的男人表情马上换成了担忧,挣扎着爬起来。
被带着血渍的脏兮兮的手扶住时,陆白薇的眼里升起一股厌恶,却又很快掩藏下去,再抬起头时,便是她惯用的楚楚可怜的脸。
“为了救我,让你受苦了。”
她说这话时,眼里还有盈盈的泪光,就像是真的在心疼他一般。男人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陆白薇还在说着,她也不嫌脏了,一把抓住了洪良的手,“对不起。”
洪亮手足无措,只能慌乱地摇了摇头。
然而,下一刻,抓住他的那只手就更用力了些:“洪良,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齐文锦的,你是怎么说服他救我的?”
洪良愣了愣,半晌,再次摇头。
陆白薇急了:“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你要是知道什么,你就告诉我。洪良,那是我们的孩子!你知不知道,那个死去的孩子,是你的孩子。你难道不想为他报仇吗?我们还有机会,只要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洪良僵在那里,表情一变又变。
从震惊、惊喜,到痛苦、绝望,终究都归成了无奈。
他终于开口了,但一开口,陆白薇就看到了那嘴里的空洞,宛若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惊吓让她一下子咬住唇失了声。
洪良……洪良他竟然被割断了舌头。
***
苏绍进宫了,也带来了苏蓉想要知道的消息。
齐昭的生辰,以及关于他出生的事情。
“说起来很奇怪,当初齐昭的接生婆,孕期给齐夫人诊脉的大夫,突然都消失了。而且……”苏绍凝眉,“就是在不久之前。”
苏蓉闭上了眼睛。
那些人为什么消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自己的怀疑,这已经让她头晕目眩。
“娘娘让我查这些做什么?”苏绍明显对姐姐突然让自己做这种事存了疑,“是有什么问题吗?”
整个苏家,如今苏蓉最信任的就是自己这个弟弟了。
但唯独这件事,她却无法说出口。
所以苏蓉只能笑笑:“也没别的,只是齐公子是朔儿的伴读,以后我不在了,怕是陪伴朔儿最多的,就是这孩子了,所以才想多了解了解他。”
“娘娘!”听她说这般不吉利的话,苏绍赶紧打断了她,“您一定会陪着朔儿长大的。”
苏蓉苦笑,她又何尝不想呢?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给这个孩子铺路,努力给他最好的。
可偏偏……怎么做都是错。
她亲手,把戚钰推给了皇上,亲手……把齐昭带进了宫里。
不行!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皇上看戚钰的眼神。
她已经阻止不了那两个人了,但至少,齐昭不能留!
她不能把这么大的一个隐患,留给自己的孩子。
第70章 筹码一步烂棋
震惊、害怕以及微乎其微的心疼,在陆白薇的眼里闪过。
洪良也发现了,慌乱地闭上了嘴。然而,还不等他有其他反应,刚刚几乎都已经在后退的女人,突然又一把揪住了他的手。
陆白薇这些日子瘦了许多,手上更是瘦到只剩了骨头,可力气却出奇地大,捏得洪良的手甚至在隐隐作痛。
“谁把你的舌头割了?齐文锦?还是戚钰?是不是怕你说什么?”
原本的不确定,这会儿也变成了笃定。
洪良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很重要的东西,才会让他们害怕地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是啊!他开不了口,当然回答不了自己。
陆白薇也顾不上做戏了,一把撕下自己衣裙的裙摆,抓起洪良的手示意他在上面写字。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写下来。洪良,我会替你报仇的,也替我们的孩子报仇,快!快告诉我。”
洪良深沉的眼眸盯她看了半晌,视线又转向陆白薇被啃得伤痕啃啃的手指上。
他知道,陆白薇说那些话,只是哄骗自己罢了。
她真实的目的只是想要自己手上的把柄,根本不在意,自己受了什么伤,又是怎么不能说话的。
可他还是……不忍心责怪。
男人伸出自己的手指,狠狠一咬,直到有血迹渗出,才就着那血在布上写字。
陆白薇的眼里已经有振奋的光芒了,她激动地看着洪良的手指轻划着移动,然而不一会儿,脸色就变得越来越差了。
男人用血,只写了几个字。
“别跟她斗了。”
这成了压垮陆白薇的最后一根稻草,女人倏忽变了脸色:“什么别跟她斗?你看她把我害成什么样了?她把我害得这么惨,害死了我的孩子!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不斗?那也是你的孩子!那明明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怎到了现在还不帮我?”
恨意让女人的声音愈发尖锐,足以让隔壁的人都听得清楚。
戚钰没有去看旁边的老夫人,也能想到她现在的表情该有多难看,至少那略急促的呼吸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个**!”老夫人淬了毒的声音仿若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齐家断然容不下这样的**!”
戚钰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大人也是不想将此事闹大,让齐家成了京城的笑柄。是以那日才没派大夫过去,哪知这洪良还不识好歹,以此威胁。母亲也无需动怒,此事,儿媳自会处置好的。”
“这样的奸夫**,就该一并处死了。”老夫人声音恨恨。
她已经是深信不疑了,恨不得现在就过去弄死他们,还是被戚钰劝住,只在临走时再三嘱咐,一定不能留下他们。
秋容看她身影消失了,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方才可是提着一颗心的,这会儿才敢问戚钰:“夫人,您也太大胆了,万一洪良说了点什么……岂不是都得让老夫人也知道了。”
因为顾忌着这个,她方才整个人都是紧张的。
戚钰却笑得从容:“洪良是在为陆白薇考虑呢。他不知道老夫人在这里,但多半猜到我在。他自己都落得这个下场了,又怎么会不知道,若是将秘密说出来了,陆白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不告诉她那些事情,是为了给她留下生机。
只可惜陆白薇并不稀罕这点好意,她现在是抱着就算死了,也要拉上自己的想法。
戚钰一边说,一边往外去了。
却不是直接从老夫人的方向离开,而是特意经过了关押洪良的柴房。
房门还敞着,她余光往里瞥去,看到了一身狼藉跪在那里的洪良,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
无非是又回到了最初,她给了他多几年的生命,甚至是一段……爱情,怎么算,他都不亏。
男人也在看她,混浊的眼里,是说不出口的请求。
戚钰知道,他是在为陆白薇请求。
就像是自己当年赌他的正直与衷心,他也在赌自己的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