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世子夫人,她表面上自然是要关心一下谢铉的,马车没走出多远,她便轻声问:“世子身上的伤可还好,若是还疼的话,到了卫国府可以先在妾身出阁前住的院子休息,等三妹妹出阁时再出来。”
她只是随口一提,可没想到谢铉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好啊。”
江月凝眼睛眨了眨,愣了一瞬,心想她出阁的时候屋内的东西应该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不会留下什么不该他看见的物什。
谢铉捕捉到了她的不自在,轻嗤一声:“怎么,看你这表情,莫不是方才的话只是在同我客气?”
“世子多心了。”江月凝的表情很快恢复成平日里的温婉,她道:“只是妾身不知道世子会不会嫌弃妾身的屋子。”
谢铉睨了她一眼,心里更加肯定她方才真的只是在同他说客套话,并不是真的在意他的身体,思及此,他突然笑了,倾身靠近她,一双凤眸深深地看着江月凝道:“怎么会,我一向爱屋及乌。”
他那双凤眸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里都只有她一个人,江月凝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攥着手帕的手还是收紧了。
她假装羞怯地低下头:“世子不要拿妾身开玩笑。”
啧,又在装模作样。
谢铉瞥了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然而目光落在她发顶的时候,却发现她头上戴的珠花缠住了一缕发丝,看得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别动。”
江月凝正要抬头的时候,耳边只听见谢铉这一声,接着身前罩了一道黑影,扑鼻的杜松香迎面而来,她身体瞬间僵住。
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结果只是看不惯她的珠花缠住了头发,然而他不懂那凌霄花的珠钗是怎么插进去的,一不小心将它整支拿了出来,一缕青丝顺着她的侧脸自然垂落。
江月凝:......
不用想都知道现在的她顶着这一缕头发有多么搞笑。
谢铉手中捏着那支珠钗,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无措。
半晌之后,才怔愣道:“你们女子的头发,要怎么盘?”
江月凝微微抬头,见他眉头紧锁,双眼盯着手中的珠钗似乎在思考。
“马车里有镜子吗?”江月凝觉得让他给自己重新挽上是不可能的,要是就这样去道卫国府,祖母一定会说她蓬头垢面,第一个就不许她进卫国府的大门。
谢铉也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他从其中一个暗格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菱花镜,递给她:“给。”
江月凝道:“劳烦世子替我拿着吧。”
谢铉见此将镜子对着她的脸,镜中很快就出现了一张清丽柔美的脸。
她对着镜子抬手双手去弄那头发,袖口从她的手腕处滑落下去,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手腕上戴的不是那天晚上他替她涂抹膏药时的金镯子,这一次戴的是一对茶色的玉镯,两只玉镯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啷响。
谢铉看着她手腕的两只镯子,过了半晌目光落在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见她正认真地对镜挽着青丝。
不知为何,此时看着她对镜挽青丝,他的心突然安宁了下来。
就好像那天看见她在秋千上睡着时一般。
仿佛有只蝴蝶翩然而过,不知道落在了谁的心上。
“把珠钗给我。”
江月凝看着镜子吩咐谢铉,并未发现他的异常,直到谢铉半天没有把珠钗给他,才疑惑地抬头去看他。
却不小心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瞳之中。
她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接着不再看他双眸,直接从他的手中抽出那支珠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食指,但是很快就拿开了。
谢铉回神的时候,江月凝正要把珠钗插进鬓发中。
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固定住那缕青丝,眼看着里卫国府越来越近,她心里有些着急。
她又不信邪地试了几次,结果还是没有插好。
谢铉看着她固执地一定要挽好这一缕头发,鬼使神差的,他道:“我帮你。”
想到就是他一开始把她的发髻给拆了,江月凝并不信任他,立刻婉拒道:“不劳烦世子,还是妾身自己的来吧。”
虽然是这样说,可谢铉还是听出了她话里嫌弃的意思。
他从来不喜欢废话,直接上手把珠钗拿了过去,然后对着她道:“乖乖坐着,否则到了卫国府我不保证你的发髻能不能弄好,届时被人笑话的人也是你。”
又威胁人。
江月凝紧紧抿着双唇,心里有些忐忑,想要生气瞪他又因为自己垂着头,只能干着急。
然而也不知道谢铉是不是看着她学会了,很快就替她挽好了,那支凌霄花稳稳地把那发髻给固定住了。
“好了。”谢铉看着那支俏生生的凌霄花,就像是从她那头乌黑的青丝中长出来的似的,即便知道是假的,可他的指尖仍旧不自觉地点了点花蕊上的珠子。
但是在她有了动作的时候又立刻收回了自己手。
江月凝听了他的话,抬眼去看菱花镜,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鬓边的凌霄花,然后抬手去碰了碰,发现谢铉替她挽的比冬枝挽的还要好看。
她对着镜子看了几息,重新仰起脸去看他,对着他将圆润的杏眸弯成了皎洁的月牙儿,忍不住夸赞道:“谢谢世子,没想到世子这般厉害,一看就会。”
平日里见惯了她敷衍的浅笑,像如今她这般发自肺腑的绽出一个笑,还是极少见的。
就像是一直等待的花骨朵,不经意间在自己的眼中绽放,总是让人惊艳的。
谢铉将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看着窗外淡淡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江月凝欲开口说些什么,马车却停了下来。
是卫国府到了。
还未出马车,就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周围的百姓都在门口围观。
她突然想起她出阁那天,也是这般热闹,只是如果不是谢铉强行把她带走的话,这个亲成得或许会更加让人满意一些。
谢铉见她刚才弯起的唇角,在马车停下的时候突然压了下去,即便只是细微的动作,他都感觉到了她的不高兴。
他不明白好好地,她又怎么了。
可她心情好坏也与他无关。
他先下了马车,看到卫国府门口的热闹景象,好像那天他来接亲也是这般,只是他当着众人的面,不仅下了卫国公的面子,还下了新娘子的面子。
细细回想,他那天似乎是做得有些过了。
他难得自省。
卫国府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他看着卫国府的人看向这边,原本想下了马车就径自离开的,此时他的双脚却没有动,他转了个身,面对上正从马车里出来的江月凝。
“手给我。”他道。
江月凝看着他朝着车上的自己伸出的手,心道他又犯了什么毛病,好好的突然这是要做什么。
然不等她多想,她的手就被一只干燥的带有薄茧的手掌给包住,接着他不耐地直接将人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江月凝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往前倒去。
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以后她大家闺秀的名声也不复存在了。
江月凝闭上眼睛,心如死灰,等待着周围的嘲笑声。
心里后悔不该和谢铉同乘一辆马车。
然而想象中的出丑并没有,她被谢铉稳稳地接住了,对方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稳稳托着她的手。
“闭着眼睛做什么?”耳边是不解地声音。
江月凝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睁开眼睛,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嗔了他一眼。
他还有脸问?
第28章 她头一次被人这样偏袒
卫国府二爷和三爷本就在门口亲自迎接贵客, 广阳候府的马车还未行至大门前的时候,他们已经发现了。
等吩咐完丫鬟领着贵客进去,他们二人都往马车那边看去, 期待着广阳侯和丹阳郡主二人的到来。
结果令他们有些失望,他们看着穿着一身华丽锦袍的谢铉从马车里出来。
大约广阳候夫妇是不会来了。
卫国府上下早就知道他们的二姑娘嫁去侯府并不得丈夫的宠爱, 京中的人都知道谢世子在外头的庄子上金屋藏娇, 养着一位娇滴滴的外室。
且三天两头就往那住了外室的庄子上去,即便是没有去外室那里,也早出晚归, 天天在外面玩乐,二丫头在他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
有几次还被他们兄弟二人在眠春馆撞见了,对方身边围着几个妓子抢着给他倒酒, 当真是好不快活。
眼下见他下了马车, 卫三爷跟在卫二爷的身边道:“真是稀奇了,这谢世子竟然会来咱们这,我还以为他不喜欢二丫头,不会再来卫国府了。”
卫二爷打量了一眼谢铉,见他下了马车没有自行离开,而是等在了旁边, 看样子似乎是要亲自扶着江月凝下来的意思。
他啧啧称奇:“可不是, 成亲那天的事情即便是外头的人不清楚, 咱们府上的人还能不清楚吗, 这侄女婿可是当众不给咱们卫国府面子, 做出那等怠慢新娘子的事情来,二丫头回门那天还在中途抛下她独自离去,真真是不像话。”
所以谢铉今日来卫国府观礼,实在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只见谢铉亲自把江月凝从马车上带了下来,二人之间靠得极近,卫三爷甚至还看见了谢铉的手揽住了自家侄女的腰,举止亲密可见一斑。
莫非是他们误会了,其实谢世子和二丫头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有的?
江月凝并不知道,方才她被谢铉从马车上拉下来的这一幕被两位叔叔看见了,然而因为她被谢铉挡住,所以他们误以为是对方体贴地扶着她下了马车。
她双脚稳稳踩在地上的时候,想要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还有那只放在自己后腰的手。
结果对方不仅没有如她的意,还攥得更紧了,给她一种他再用力一点就会捏碎她手掌的错觉。
眼见着卫二爷和卫三爷逐渐走近,江月凝张了张嘴,小声提醒谢铉:“大庭广众之下,世子还是松开妾身吧,这不合规矩。”
寻常人家的夫妻,就算是再恩爱,那也是关起房门的事情,他们二人先不说是没有什么夫妻情分,就是有,在外面做出这样的举动已然是不合礼了。
会被人说是不庄重。
谢铉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嗤笑一声:“真是古板,旁人的眼光关我何事,我搂的是自己的夫人,又不是别人的。”
江月凝简直要被他这副无赖的样子气死了,他不在乎名声可以,因为他在京城本就没什么名声可言。
可她不一样,她好不容易经营的大家闺秀的名声,可别毁在他手中了。
“算妾身求您了,好吗?”
江月凝抬脸看他,语气比平日里软上了许多,她声音本就柔软,眼下她刻意又软了几分,尾音像是带着撒娇,看着他的双眸含着期许。
她很少同人撒娇,从她懂事以后,就再也没同父亲和姨娘撒娇了,眼下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招或许可以对谢铉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