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铉听着她方才的话,意外的同时感觉好像有小猫的爪子轻轻地挠了一下心尖。
他蓦地松开了江月凝,别过脸嫌弃道:“别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怪吓人的。”
行吧。
江月凝唇角弯了弯,不在意他的话,反正目的达到了。
这时候卫二爷和卫三爷也到了他们的跟前,两人早就藏住了心里的惊讶,面上笑道:“你们来得正好,二丫头,三丫头正在闺中等待出阁,你成亲不久,说不定可以提点一下你妹妹要留意的事情。”
“就是,二丫头一向规矩得体,三丫头胡闹惯了,她从前又很听你的话,很是依赖你这个姐姐,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见了你一定会高兴,你多教教她今天该怎么做,多帮着些她,她兴许就不会紧张害怕了。”
卫三爷在一旁附和。
在场的人都知道换亲一事,也知道最开始要换亲的是江雪凝,可这件事在卫二卫三眼里好似不是什么大事。
仍旧想要她这位姐姐能够不计前嫌,帮一帮这个妹妹。
可对江月凝来说,却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再着江雪凝若真的会听她的,真的在乎她,当初就不会明知道她不愿意换的情况下,还是一意孤行求到了祖母的跟前。
姨娘说得没错,府上的人,大多都是偏心三妹妹的。
可她却连嫉妒都不能。
听了两位小叔的话,她眼中原本还有的笑意渐渐散了去,只是她的面上仍旧维持着浅笑,用来掩藏内心的失落。
谢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瞥了卫二一眼,他嗤笑一声,道:“你们是不是忘了她是世子夫人,还当她是卫国府的二姑娘,你们府上是没有教导的婆子,还是她没有亲娘亲自教导,需要一个出嫁的姐姐来教她?”
这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就差指着鼻子骂卫国府没有规矩,是小门小户的做派。
江月凝诧异地抬眼去看谢铉,却只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头一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可一想到偏袒自己的人是谢铉,她又觉得有些荒谬。
谁都有可能,偏偏不可能是他。
他说不定只是单纯看不惯卫国府,毕竟他素来也看不惯她。
卫二卫三被谢铉这一通说,面上臊得不行,心里却嘀咕江月凝在府上的时候本就事事都迁就江雪凝,从小到大只要都是如此,且他们这位二侄女素来做事妥帖,让她提点一下自己的妹妹怎么了?
只是对方是广阳候世子,他们又不能得罪。
卫二讪讪地笑道:“是二叔想岔了,没有考虑周全,二丫头,方才我和你三叔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就是就是,别在这里站着了,快些进去吧,大哥昨晚还同我们说,你姨娘天天盼着你回来呢。”
江月凝也知道不能在这样的日子惹得大家不快,便同他们客套了几句,带着谢铉进了卫国府的大门。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倒是走在她身边的谢铉难得悠闲地打量起了卫国府的布局,然而看了没多久就觉得无趣,卫国府的景物都一板一眼的,完全不如广阳侯府。
江月凝带着他往芙蓉院走,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卫国府与广阳侯府不同,自然也比不上侯府。”
谢铉睨了她一眼,以为她是因为他刚才在卫二跟前贬低卫国府的话而不高兴,觉得她真是不识好人心。
然而江月凝却没发现他的不痛快,依旧自顾自的走着。
身边都是来往匆匆的下人,她心里想着方才卫三叔说姨娘盼着她的话,她知道姨娘一直担心自己在侯府会被欺负,她想等见了姨娘要怎么让姨娘相信自己在侯府其实过得挺不错的。
一时没有注意到,差点被一个拎着一桶热水的婆子撞上。
手臂被人攥住往旁边一扯,她才回神。
谢铉看着她,皱眉道:“你怎么了?”
从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想到她之前的定亲对象是周桁,难不成她对周桁还旧情未了?
思及此,谢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猜测道:“莫非是你妹妹要嫁给你曾经的定亲对象,你不高兴了,其实你还对他还……”
江月凝没想到他居然误会她这种事,怕被旁人听了去会惹出不少事,于是她忙用团扇遮住了对方的双唇,企图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世子慎言,妾身与那周家公子已无瓜葛,若是因此传出闲话,于世子于妾身都不是好事。”
茉莉的香味萦绕鼻间,谢铉垂眸,就见她脸上少有的露出焦急慌张的神色。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闷,他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松开后轻轻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哦,还真被我说中了?你心里真的还想着他?”
江月凝觉得谢铉有时候真的很难缠,比那位四公主难应对多了,她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与那周家公子一共就见了两次,眼下我连他是何模样都忘了,世子请不要拿我玩笑。”
说完她不再理会谢铉,自己先往前走了。
谢铉知道她这是生气了,他盯她的背影,想要开口嘲讽几句,可想到这里是卫国府,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抬腿跟了上去。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芙蓉院,隔着一段距离,谢铉仍旧能听见绛雪阁那边传来的热闹。
江月凝开了正房的门,发现里头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跟着进来的丫鬟冬青笑着道:“苏姨娘特意吩咐奴婢每日都要打扫一遍芙蓉院,说二姑娘指不定哪天就要回来住几天。”
听了丫鬟的话,江月凝的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在整个卫国府中,至少还有姨娘是在乎她的。
谢铉倚靠在门边看着她听见丫鬟的话,面上终于有了笑意。
他大约也猜到了,江月凝在卫国府中看似地位与嫡女差不多,可实际上这都是她争取到的。
她好像,曾经在这卫国府过得并不开心。
第29章 最倒霉的莫过于她和谢铉……
谢铉在她的屋子里逛了一圈, 发现她出阁前住的屋子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想象中的是这屋子到处都是古板与简洁,就像是那些酸腐书生的差不多。
然而江月凝的屋子并没有一丝的刻板, 屋内的装饰都在透露出少女的灵动,尤其是挂在花罩上五色珠帘, 只要有人从中穿过, 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里头的架子床上挂着的也是姑娘家喜欢的藕荷色纱账,对面的窗子下放着一个长颈青白釉花瓶,上面还插着今早才采来的马缨花, 上面的露珠还在。
最让他意外的是,窗子旁的矮桌上面放着的一把七弦琴。
谢铉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许是听见了琵琶女弹出的乐声, 才会抬头往他所在的乐坊二楼看来。
后来他看着周桁当街退了她的定亲信物, 他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所以才故意让琵琶女弹那样的曲子,当时她并未表现出什么,很快就走了,他还以为她没有听出他在嘲讽她,原来她是知道的。
现在想来大约是不想同他计较。
江月凝看见他的目光落在那把绿绮上面, 久久没有移开, 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姑娘, 大姑娘和府上的几位姑娘都去了绛雪阁, 这会儿子您可也要过去?”
有丫鬟进来禀告, 见到屋子里还有人在后,她看了一眼穿着锦衣的谢铉,目光闪了闪,但是很快又重新低下了头。
这丫鬟是大夫人孙氏院中的, 她也是得了孙氏的吩咐,特意来这边唤人,顺便观察江月凝和谢铉夫妻二人是否如同外头传的那样。
眼下她看着江月凝兀自坐在外头的桌子旁,而谢铉则站在花罩前,二人之间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小丫鬟心下了然,二姑娘和谢世子果真和外头传的一样没有任何的夫妻情分。
或许大夫人想要做的事情真的能成。
江月凝不知道小丫鬟的目的,只看了一眼谢铉,起身对着他道:“妾身要前去三妹妹那里,世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外头的冬青。”
冬青正是苏姨娘吩咐前来每天给江月凝院子做洒扫的丫鬟。
谢铉转头去看她,见她说完这话就跟着那丫鬟出去了,只留给他一抹浅黄的背影。
索性无事,他走到她以前读书写字的桌案坐下,他背靠着椅子,目光懒懒地越过窗子,正好看见院子里的木芙蓉。
眼下木芙蓉的花期已经要过了,树上只剩下零星的几朵。
“有什么事赶紧说。”谢铉突然道。
栖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主子。”
谢铉看着案上放着的白玉雕山笔架,问:“可是查到了那伙人的踪迹?”
栖夜顿了一下,才道:“与主子猜得差不多,与魏家有关。”
谢铉眉梢一挑:“是魏三?”
栖夜道:“正是,且瑶华宫的那位似乎也知道。”
魏三自从他三年前回京之后一向与他不对付,十五岁那年发生在宫中的那件事,魏三是第一个出来指认他奸污害死了那名宫女,他当时因为羞愤难当,加之身边没有谁愿意相信他是冤枉,所以一时没有冷静下来,只觉得心灰意冷。
后来他被自己的娘亲拿着藤条鞭打了半个多时辰,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没了要替自己伸冤的心思,心里恨着所有人。
等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一气之下就偷偷离开来了京城。
这件事情因为涉及到的人是他,他的身份与旁人不同,圣上得知他负气离家,又有皇后在一旁求情,觉得不过死了个宫女,便没有继续追究,选择轻拿轻放,不许人再提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回想那日的情景,他察觉出诸多不对的地方来,比如为何李妗要让她的宫女伺候自己,还有陷害他的人为何要将人给杀了。
如果只是想要毁了他在京中的名声,大可只让他背上奸污宫女的污名,最好就是让那宫女亲自承认是他强迫她的。
可是对方偏偏选择杀了她。
就好像是想要借着他来杀人灭口。
一石二鸟。
脑中出现了许多的猜想,还须得一一证明,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收拾魏三。
他年少时相信魏三,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没想到却被他联合旁人给算计了,现在更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总不能每次都让他得逞,魏三一个酒囊饭袋,能够找到这么多高手刺杀他,背后没有人相助他是不信的。
这一次,他也该给魏还一份大礼,就当是对他上次掉下断崖的回报。
至于他背后的人,定然皇室脱不了干系,魏家是魏贵妃的母族,李妗又是魏三的表妹,魏三爱慕李妗人尽皆知,偏偏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喜欢将他扯进去。
魏三这般针对他,皆是因为李妗之故。
谢铉突然觉得魏三和李妗俩人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他又想起李妗那天私下里与江月凝说的话,特意把那件过去好几年的事告知不相关的人,让他对她的厌恶又深了许多。
如今细想,当初的事情她大约是参与了其中,就是不知道主谋是否是她。
沉默半晌,他道:“我们的手暂时伸不进宫中,你先去替我办一件事,告诉眠春馆的柳儿可以给京兆府递状纸了。”
*
绛雪阁。
江月凝跟着丫鬟前来的时候,江雪凝的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因着她是嫡女,所以观礼的人比江月凝出阁那天还要多。
此时江雪凝穿着喜服,正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众人口中都在说着祝贺的话,新娘子许是知道今天要嫁给自己的意中人,双颊通红,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