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铉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正想讥笑她招蜂引蝶,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明日我要去一趟宁潼县,你自己呆在客栈里,我会留几名护卫在这里,若是想要出去,记得带上他们。”
其实他想说的是小心客栈的掌柜,那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方才对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江月凝。
可在她明澈的双眸之下,他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听了他的交代,江月凝眼中一亮,阿兄在信上提到的线索,说可能认识恩人的那个人,也是在宁潼县。
她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铉见状就知道她有话要说,想到她要找的人或许在宁潼县,不耐道:“想说什么便说。”
江月凝走到他的对面坐下,试探道:“妾身在这渠州城内呆着也是无聊,不如就让妾身陪世子一道前往宁潼县。”
说完她一双杏眸眼巴巴看着对方,看着乖巧无害。
可是谢铉知道她心里打的主意,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行。”
江月凝愣住,半晌秀眉轻蹙:“为什么,妾身想陪在世子的身边,不可以吗?”
如果不是她的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谢铉大约就信了她的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话可是真心的?”
自然是假的,但是为了能够让对方答应带上自己,她只能认真地点头,蓦地想起他要找的琴师她还认识,便道:“妾身自然是真心的,世子要找的那名琴师,妾身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既然选择归隐,大约是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扰,妾身愿意帮着世子一起说服他。”
谢铉眉梢一挑,还打听得听清楚,大约是他娘告诉她的。
他懒懒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凭什么她能喊动人家出山。
江月凝解释道:“妾身在两年前曾得嵇先生的指点,所以大约在嵇先生面前能说得上话。”
其实她说这话有些自谦了,那年她踏青正巧听见嵇淙的琴音,听出了他曲中之意,那时她并不知道对方就是久负盛名的琴师,想着好不容易能听到这样好的曲子,便大着胆子上前与之交谈了几句。
对方听了她对他曲子的见解,眼中露出欣赏,又当场弹了一曲他新作的曲子,让她指出不足之处,她不知道他的身份,认真的指出了自己觉得欠缺的地方。
对方不仅虚心听了她的,还让她给他弹了一曲,结束后只道了一声知己难求,与她探讨了半个多时辰的琴谱,最后抱着琴扬长而去。
后来她才得知他正是京中鼎鼎大名的琴师嵇淙。
谢铉既然是打着请嵇淙出山的幌子来渠州,自然是真的要把人给请回京中,可是嵇淙这人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但是她有信心能把人再次请出山。
嵇淙曾经在京中一曲难求,就连皇后想要听他弹奏一曲也请不来。
谢铉的想法很简单,嵇淙若是不答应自己,就直接把人绑回京中,等他到了京中,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若是江月凝真的有办法把人请回去,倒是可以试一试,也省了他许多事。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道:“姑且信你这一回。”
这便是答应她了。
“世子请放心。”江月凝对上他那双凤眸,杏眸弯起,唇角露出一抹笑。
谢铉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可又忍不住想要看她那不经意露出的笑。
到底是控制住了不让自己去看她,哼了一声,道:“明日一早出发,别起不来。”
江月凝看着眼前下巴微微扬起的男人,没想到这么快对方就答应了自己,她眸中笑意更甚。
*
翌日江月凝起了个大早。
下楼的时候,江月凝走在谢铉的身边,可路过年轻的掌柜身边时,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只手圈住了。
她不解地看向身边男人,却发现他看着前方,并未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
虽然心里对他这种行为有些抗拒,可他们到底是夫妻,他之前说了,就算是他对她做什么,也属实正常。
遂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任由着他亲密地半搂着自己出了客栈的大门。
“我就说嘛,人家小夫妻肯定是恩爱得紧,昨天分开睡就是闹了别扭,说不定昨晚就和好,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
阿牛站在掌柜边,感叹道。
“哎呦,掌柜的你打我做什么!”
掌柜看了一眼已经上了马车的谢铉和江月凝,道:“个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还不赶紧去干活!”
马车里。
谢铉靠坐在车上,江月凝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挺好的,尤其是在出了客栈之后。
心想难不成他是嫌弃这客栈住着不好,所以离开了这客栈,心情也跟着好上许多。
她在心里瞎猜,想着趁他现在心情好,她正好可以跟他提一提在周围走走,看看能不能顺便买些香料回去为借口,趁机去找那位知情人。
打定了主意,她给谢铉倒了一杯茶,柔声道:“世子,请喝茶。”
谢铉看着递到眼前的茶盏,又抬眸去看江月凝,见她低眉顺眼的,想到在客栈的时候她任由自己搂着没有反抗,心情又好上了一些,便接过了那杯茶,然后喝了一口。
江月凝见他喝了茶,忙道:“妾身听闻宁潼县有一味极罕见的香料,世子可否允许妾身去找找那味香料?”
如果喝下的茶可以吐出来,谢铉真的想把刚才喝的茶吐了,他把手中的茶盏往小桌上随意一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你跟着我出来,其实是为了找那一味‘香料’?”
后面香料两个字还特意加重了音。
谢铉在心里冷哼一声,什么找香料,是找那个野男人才对。
面对他的质疑,江月凝有些心虚,可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她眨了眨眼,无辜道:“妾身只是顺道去找那香料,世子误会了。”
只是无人发现,她的耳尖悄悄红了。
谢铉与她相处的这些时日,也知道她不愿说的事情,他是如何都问不出来的,他斜看了她一眼,轻呵一声:“但愿如此。”
大不了他让栖夜跟着她去,他倒要看看那野男人到底是何人,能勾得这位京中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日思夜想,甚至不惜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这里,就为了与他见上一面。
第37章 钱筠不是他的外室
到了宁潼县, 在客栈安顿好之后,店小二很快就送了吃食来。
这一次的吃食比昨天在渠州的粗糙了些,可是那几样菜却是照着她的口味做的, 看出了江月凝面上的疑惑,画扇给江月凝盛了一小碗的米饭, 笑着解释道:“这是世子特意让奴婢吩咐厨房做的, 说夫人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要做些清淡的,世子对夫人可真好。”
如果不是夫人那晚在马车上喊别的男人的名字就更好了......
江月凝净手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没有说什么,擦干净手之后坐了下去,她吃了两口, 见画扇站在一旁给她布菜, 便柔声道:“你跟着一路颠簸,坐在一道吃吧。”
画扇第一反应是拒绝,主子让她跟着夫人为的是伺候夫人,若是看见她和夫人同坐一桌吃饭,那还得了。
“这不合规矩,奴婢在一旁伺候夫人用膳就好。”她连忙推却。
面上俨然一副不能乱了规矩的模样。
这倒是让江月凝觉得好笑, 谢铉不注重规矩, 可他手下的人可注重得很。
早在那些貌美婢子都被遣散回原来的各处院子, 只留下了画扇一人时, 她就猜到了画扇大约是谢铉手下的人, 所以并未问为何独独她留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没有笑出来,便也由着画扇去了。
用过昼食之后,江月凝临窗而坐, 手中拿着卫国府三公子江括给她的信件,信中提到唯一知情人就住在宁潼县城几里之外的栾村中。
她决定等明天和谢铉去见了嵇先生,就借口说是去栾村去寻找那味她需要的香料。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怀着这样的期待,加之客栈的床榻睡着不舒服,她这晚上一夜都没有怎么睡好,还久违的又梦见了十三岁那年的事情。
那一年她在卫国府呆的憋屈,背地里受了不少的委屈,为了让姨娘担心,所以她所有的委屈都吞进了肚子里,只是被嫡母刁难久了,她便想要离开卫国府,哪怕只是离开一时也可以。
恰巧碰上外祖父的忌日,而姨娘又病了,于是她鼓起勇气,提出代替姨娘前往繇州祭拜外祖父,姨娘原先是不答应的,怕她一个小姑娘会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可她头一次对着姨娘软磨硬泡,姨娘最终只得答应。
春日昭昭,她带着几名护卫上路,前往远在西北一带的繇州。
顺利祭拜了外祖父,在回程的路上却没想到碰上了流寇,那些流寇杀了几名卫国府的护卫,她本以为自己也要和那些护卫一样被杀掉。
谁知道那些流寇见到她的长相之后面露贪婪,很快就抓住了她,把她粗暴地压在身下,甚至要撕开她的衣裳。
她的所有反抗叫喊都是徒劳。
就在她绝望之际,那人出现了。
她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一人对抗那么多穷凶恶极的流寇,等她从惊恐绝望中回神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流寇,没死的也逃走了。
她受了惊吓,整个人都濒临崩溃,谁碰她一下都会反应强烈。
等她眼泪流得差不多的时候,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对方蹲在她的身前,用另一只没沾血的,干净的带着薄茧的指尖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眼泪,温和地安慰她,叫她不要害怕。
她平复了心绪,颤抖着声音问他叫什么名字,说要报恩,对方愣了一下,然后笑说不用她报恩,他只是路过顺手帮忙的事。
可她实在是执着,问不到他的名字就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直到对方临走的时候,她又问了一遍。
对方最终最终是告知了他的姓名。
他说他叫赵仪景。
江月凝其实听出了他的京城口音,以及看到了他身上那股子矜贵的气质,猜到他不是出生乡野的普通人家,想着对方是京中人士,等她回到京中稍微打听一下,很快就能知道恩人是出自哪个高门。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京中着人里里外外打探了一遍,并没有这一号人,更没有赵姓的高门世家,都是些平民百姓。
可那人周身的气度,看着就不像是普通老百姓身上会有的。
同年她那同胞的兄长执意前往西北投军,她便生出了让兄长帮着找人的念头。
很快就打听到了那人或许在峪城,可是不久后峪城失守,消息断了。
至此,这一找就是三年。
*
“你昨晚没睡好?”谢铉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她那张带着疲倦的脸。
昨天找的客栈已经是宁潼县最好的一家,看来她们这些自小养尊处优的姑娘,还是太过娇贵了些。
以后要是再出远门,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带上她了。
念及此,谢铉愣住,他疯了吗,怎么会想着跟她还有以后。
江月凝担心谢铉不让自己跟着去,只道:“妾身是高兴今天能见到久负盛名的嵇先生,所以昨夜一时激动,便没有睡好。”
谢铉已经习惯了她做的表面功夫,也懒得拆穿她,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道:“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睡不惯客栈的床榻,本想着我认识宁潼县的知县,如果你不习惯住客栈,还可以去他那府上借住几日,看来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