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铉直觉她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原本她就想要去江南看一看,当初他问她第一个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她想都没想就说了江南,且明明昨夜的时候,她还很高兴地与他说起江南风光,道诗书上描写三月的江南很是漂亮,提起的时候眼中全是期待。
“你说得可是真的?”
江月凝见他眼中含着狐疑,她纠结了半晌,到底是将心里的那种不舒服说了出来。
她知道四公主当年陷害谢铉的事情不可饶恕,所以觉得自己这种因为她要去和亲而生出的一点怜悯,这种心情是不应当存在的。
得知了她的想法,谢铉倒是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笑了一声,才温声道:“皎皎,你会不舒服不是因为李妗这个人,而是因为和亲这件事本身,所以不必自责。”
这话落在江月凝的耳中,让她心中一暖,丹阳郡主说谢铉在被陷害之前是一个很温柔,又知礼的人,如今看来,好像说得没错。
她伸手主动环住他劲瘦的腰,下意识想要在他的胸前蹭一蹭,可是一想到她脸上的画了妆容,只得紧紧地抱着。
谢铉抬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李妗当年陷害他的事情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如今事发,皇帝没有夺去她最在意的公主之位,而是选择了送她去和亲,可见是还顾念着一丝旧情。
毕竟东胡现在臣服于大楚,最开始听太子说原本是想让她去回鹘和亲的,可是皇帝不敢堵李妗对大楚的忠心,以她这种歹毒的心思,万一到了回鹘,转头就把大楚给卖了,那便是得不偿失。
江月凝走到朱雀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和亲的仪仗从宫里面缓缓走出来,李妗坐的马车足足有六匹马来拉。
马车装饰得比她见过的马车还要华丽,雕花上还涂了一层金粉。
她还是第一次见公主和亲,也是大楚第一位和亲的公主,或许是为了大楚的面子,送嫁的队伍看起来有些长,看起来排场很大。
载有李妗的马车缓缓经过他们二人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怎么的,江月凝感觉一道并不友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等她往马车看去的时候,发现站在马车旁边的宫人走到了她跟谢铉的面前。
“世子,四公主有话想要同你说。”那名宫人恭敬地行礼,说完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江月凝偏头去看站在一旁的谢铉,见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却见他踩着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往马车那边去了。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坐在马车里面的李妗早已心如死灰,自从魏家被抄家,母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她一直被关在自己的殿中哪也去不了,差点把自己给折磨疯了。
听说表哥在不久之后就要被问斩,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晨起宫人替她梳妆的时候,那身早就做好的嫁衣穿在身上显得很是宽大,她瘦了太多,导致嫁衣都不合身了。
只是眼下没有时间再去修改嫁衣的尺寸,只能将就着穿。
她面上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都死气沉沉,但是在透过车窗看见谢铉的时候,还是忍住想要再与他说最后一次话。
那位她放在心底,曾经温润的少年,她想总要给过去痴恋谢铉的自己一个交代。
所以不顾宫人的反对要求马车停下。
她以为谢铉知道了当年她是陷害他的主谋之后,不会想要再见她,没想到出乎她的意料。
或许谢铉对她还有感情。
她这样想着。
很快谢铉就走到了马车前,他扫了一眼规规矩矩坐在马车里的李妗,一双凤眸看她就像是看路边的蚂蚁,没有任何的感情。
李妗扯出一个笑,看起来颇为可怜:“世子哥哥,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了。”
谢铉轻嗤一声,睨了她一眼:“你不会觉得我来见你,就是为了听你这句废话?”
李妗愣了愣,她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江月凝,不甘心道:“江月凝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还巴不得与你和离,只有我才是真心喜欢你!你就不能看我一眼?”
谢铉还以为李妗把他叫来,是要同他道歉,想着她在大楚养尊处优惯了,这一去多半是活不长,说不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想起要与他道歉,没想到仍旧是执迷不悟,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李妗,就算她不喜欢我又怎么样,我心甘情愿与她在一起,而你不配,你是什么东西。”
说完不等李妗回神,他又转身走到了江月凝的身边,见她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于是牵起她的手,看着重新行走的马车,听见马车里传出轻微的啜泣声,与她咬耳朵:“现在东胡内斗很厉害,李妗就算是安全到了那边,估计也活不长了。”
许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江月凝只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送亲的队伍逐渐走远。
不再去想李妗将来的下场,毕竟这是她自作自受,江月凝将头靠在了谢铉的肩膀上,软着声音道:“等外祖母的寿辰一过,我们就去江南,好不好?”
谢铉被她这带着撒娇的语气弄得心头一软,别说是去江南,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得想办法给她摘来。
“嗯,都听你的。”
第86章 番外4 今晚让我伺候夫人好吗
上巳节, 江南一座城中飞花满天,客栈院中的辛夷花开了,江月凝坐在窗边看着那颗紫色的花出神。
吴州与京城不同, 这里的春天到处都是花,人人都道江南好,她从前在看见那些描写江南的诗句,心中便很是向往, 所以她把第一站定位吴州,他们如今暂住的客栈临水而建, 时不时有乌篷船从下面的河道上摇摆而过。
船上要么坐着风流雅士,要么就是些乐坊的乐伎,间隔没多久, 就能听见丝竹管弦之声。
所有的人都带着雅兴,这些乐声倒也没有到能打扰她的地方,只觉得风雅至极。
冬枝和画扇从外面推门进来, 正巧看见她坐在窗边发呆,屋内只有她一个人, 谢铉一大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夫人醒了。”冬枝端着一盆水放在架子上, 又从画扇的手中接过了帕子沾了水,她们昨天才到吴州, 还以为夫人会水土不服,看着她的面色倒是如常。
不像夏星,从昨天用过饭之后就开始不舒服,夜里还起了好几次,为了不惊动夫人,她还连夜去找了大夫来给夏星医治。
江月凝被冬枝伺候着梳洗完,这才发觉夏星不在, 她问道:“夏星呢?”
画扇笑着给江月凝解释夏星水土不服的事情,江月凝并没有意外,听到冬枝说找了大夫,她慢慢放下心来。
这一趟她本不想把两个丫鬟带在身边的,只是她们二人求到了自己的跟前,想着把她们带上,说不定还能让她们长长见识,最后终于还是答应了。
只是她一会儿还要出去,需要留个人下来照顾夏星,她想了想,冬枝与夏星关系好,加之冬枝在伺候人这一方面比较在行,于是江月凝便让冬枝留了下来。
她自己则用过昼食后没多久,就带着画扇出了门。
一路上的东西都新鲜得很,只不过她身边只跟了一个画扇,于是想要买些小玩意的心思暂时歇了。
她走走停停,在茶馆里听了一回书,直到夜幕降临,正打算回去,结果在路上听见人说望春楼今晚选花魁,不管是男女皆可以前去观看。
江月凝让画扇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望春楼不仅做男人的生意,就连女人的生意也是做的,里面除了姑娘之外,还有一些小倌。
“夫人,咱们要去瞧瞧吗?”画扇虽然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她的语气中全是毫不掩饰的雀跃。
在京中虽然也有花楼做女人的生意,可都是藏着掖着,江月凝也只是从旁人的口中人听说过。
其实她也挺好奇,选花魁这样的场面到底是怎么样的。
想着谢铉大约没那么快回客栈,她纠结了一番,到底是敌不过心中的好奇,带着画扇去了望春楼。
望春楼从外面看着就比普通的花楼还要宏大,外墙上有水红色的纱幔从三楼往下垂下,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那层纱幔便在风中摇曳,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门口陆续有人进去,有男的,也有女的。
这些人看起来都像是今晚选花魁的看客,江月凝站在门口许久,到底是带着画扇进去了。
进去后发现里面比外面看起来的更大,中间放着一个一丈来高的圆台,此时圆台上面正站着十几位舞姬正在跳舞。
耳边间或传来调笑声,男声女声都有,就连鼻间也全是脂粉味与酒味混在一起的奇怪味道。
她眉心一皱,兴致一下子就被这些刺鼻的味道给消磨光了,正欲转身带着画扇离开,却突然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人,一张妩媚的脸画着精致的妆容,手上拿着一把团扇正轻轻摇着,见了她想离开,忙上前道:“夫人可是不满我们这望春楼,今晚咱们这里可是有选花魁的比赛,夫人难道不感兴趣吗?”
在春娘看来,江月凝虽然穿着低调,可是那周身的气质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很有可能是大户人家的主母,这样的主母她这里接待过好几次,大多是在家中不得丈夫宠爱,所以跑来她这望春楼找安慰的。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位夫人耳中戴的东珠,寻常人家可是戴不起的,况且那东珠的成色属于上乘,整个吴州,怕是找不出第三颗比她耳朵上戴得还要好的东珠。
可当她看清江月凝的长相后,又开始怀疑,又这样一位绝色的夫人在家中,除非是那个男人瞎了,不然也不会冷落了自己的夫人。
她这望春楼里的所有姑娘加起来,怕是没有一个能及得上眼前的这位。
若这位是自己望春楼的,她还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这样的想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春娘看出她不寻常的身份,猜想大约是京中哪位高门大户的夫人前来吴州游玩,她得罪不起。
若是可能,还想从江月凝的身上赚点钱。
江月凝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她见有人上了楼,想着花楼大约也和酒肆食肆差不多,应该是有包间,于是问道:“这里可有观赏选花魁比赛位置较好的房间?”
春娘立刻喜笑颜开,这是要留下的意思,她忙道:“夫人请随我来。”
她转身就亲自带着江月凝上了三楼,然后带着她进了一间雅间,见江月凝眼中出现满意的神色,特意道:“这间房可是最好观赏的一间,原本是特意留给知州大人的,但是知州大人似乎今晚有事,所以并未来,夫人好运气。”
说完她又让人来给江月凝看茶。
江月凝听她提到吴州知州,蓦地想起谢铉今天就是去找刘知州的,她握着茶杯,状似不经意道:“刘知州喜欢来你这?”
春娘没有多想,如实道:“刘知州虽然喜欢来我这,只是他几乎不留宿,因为他只喜欢听人弹琵琶,恰巧整个吴州琵琶弹得最好的姑娘在咱们望春楼。”
原是这样,江月凝还以为那刘知州知道谢铉从前喜欢逛花楼的事情,想要投其所好。
看来是她想岔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示意一旁的画扇给了春娘一把金瓜子。
春娘见了那金灿灿的金瓜子,更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还未来得及说几句谄媚的话,她又听见江月凝柔声道:“若是今晚刘知州来了,烦请告知我一声。”
春娘得了金瓜子,自然是满口答应,又说了些奉承的话,这才离开。
江月凝无聊地坐在房间,开始想从前谢铉是不是也和她这般。
外面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她让画扇把门给合上,喝了一口放在身前的茶,发现这茶喝着味道意外的不错。
想来春娘特意让人给她沏的好茶。
“夫人,咱们来了这里,若是世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画扇虽然也想要看选花魁,可若是主子知道她带着夫人来望春楼,说不定要罚她。
江月凝看出了她的担心,轻声道:“无妨,若是被他知道了,我只说是我要来的,你只是听命于我,不关你的事。”
得了她的话,画扇心里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她给江月凝倒了茶,站在一旁开始期待比赛的开始。
然而没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春娘去而又返,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相貌清俊的公子。
江月凝不明所以,一双杏眸带着不解,直到与那位公子对上,见对方原本不大情愿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抱着的七弦琴上,才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位公子的身份。
春娘怕她拒绝,在她开口前先道:“夫人,这位是咱们望春楼的头牌濯玉公子,他弹得一手好琴,想来夫人会喜欢的,只是卖艺不......”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濯玉已经走到了江月凝对面的矮桌上坐下,然后把怀中的中放在了桌案上,他垂下眼睫,手指拨弄了一下琴弦,看着江月凝温声道:“夫人可有喜欢听的曲子?”
春娘眼睛瞪大,濯玉从未在哪位女人面前主动过,她看了一眼容貌出众的江月凝,顿时心中了然,看来这濯玉也不卖艺不卖身,说不定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