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废弃的宅院一看就曾经也是钟鸣鼎食的人家所有,在宋婉七拐八拐还是转不出去且看到褪了色斑驳的大红门上的铜钉时,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止是钟鸣鼎食的人家。
能用门钉的,得是有爵位在身的。
蝉鸣阵阵,搅动着空气里闷滞的气息,这一停下,才发觉里衣被薄汗裹着,黏腻难受,她停下来,扶着门轻喘。
兴许是走的急了,就很口渴,连嗓子都干的冒烟。
彼时的宋婉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她服下沈湛给的密药之后第二次见与沈湛流动着同样血脉的沈行。
那药已经悄然起了作用。
宋婉不知夏旎兰能否见到沈行,沈行会不会来找她们,她百无聊赖地缓步走在废弃的府邸里,原先修得精致的亭台楼阁依稀尚在,只是明珠蒙尘。
还有那石桥下的溪流,像是从方才看见的湖里分流出来的活水,潺潺流水清澈见底,在夏日里看起来很是清爽,直诱人想浸于其中。
宋婉走到溪水边,伸出手,清爽的凉意霎时浇灭了方才的那股燥热。
看着四下无人,想着这废弃府邸也没什么人能过来,她便将罗袜一脱,想把脚也伸入溪水里凉快凉快。
及笄前陪伴母亲在山间修行时,夏日暑热难消,她就会从山上打来冰凉的山泉水,和母亲一同把脚浸在木桶中。
可刚伸了一只脚进去,就听见朱红色的大门外传来一阵走动声和男人交谈的声音。
“嗖”地一声如同小鱼上岸,她迅速抽回了脚,连鞋袜都来不及套上,就赤着脚提着鞋往园子深处跑去。
在大昭,女子赤足被陌生男人看见,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园子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深,后面的人声越来越近,目光所及之处有一间耳房,她想也不想便决定躲进去。
可那门竟然从内锁着的!
宋婉使劲儿推着那门。
人越来越近,她边推门边颤声道,“这这门怎么回事!”
在她出声的一霎,门里面有了细微的响动。
下一刻,门从里面打开了。
只穿着一层里衣的沈行蹙眉看着她,英俊的面容水洗过后更加清晰。
他那层白色的里衣轻薄垂坠,像是急匆匆披上的,并未系起,沾着水珠子的结实胸腹若隐若现,袖子挽起来,露出肌肉结实流畅的手臂,那手臂青筋凸起处有一处伤痕,湿漉漉的水珠和淡淡的血迹混合,有种天然野性的气息。
宋婉怔然看着面前的人,他褪去了精致华贵的锦衣,距离感没了,清冽的气息拢了过来,那种熟稔的感觉又来了。
他这般模样,与曾经在她的闺房中与她乐此不疲探索对方时一样,与那痴迷她的男鬼也一样。
沈行垂着眼,她皎洁微红的面容和掩在裙裾下赤裸的脚,都避无可避地撞进了他的视线。
宋婉不想去看沈行里衣掩映下结实宽阔的胸膛,她知道那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的触感。
也不敢看他露出的手臂。
不知为何,白日里的他比潜于黑夜中的他更有一种禁忌的欲色。
透过沈行宽阔的肩膀,她看到一尺见方的屋内有个屏风,屏风后露出半截木桶来,地上还有水渍。
所以这里是沐浴的地方?
“……我走错了。”宋婉疏离地匆匆道,“惊扰雍王殿下了。”
他嗯了声,不置可否。
在她转身欲走的刹那,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拉进房内,而后踢上了门。
第65章 日头西斜,令人难受的暑气褪去,原本嘈杂的府邸安静下来,……
日头西斜,令人难受的暑气褪去,原本嘈杂的府邸安静下来,来施工的工匠们鱼贯从府里出来。
宋婉和夏旎兰也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没一会儿,马车的车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撩起。
宋婉目不斜视地看着别处。
沈行上来,对夏旎兰道:“只有一辆马车,此处偏僻,只得与二位同乘,得罪了。”
他礼貌而疏离,极有分寸地在与她们离得最远的地方落座,那脖颈和耳根的绯色已恢复原本的冷白。
为何只会有一辆马车呢,想也不必多想,就知是太康县主的手笔。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夏夜傍晚的晚风丝丝缕缕从帘幔中挤了进来,带着水汽和泥土气息,似乎还有某种熟透了的果香。
夏夜的风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清冷玄妙地吹拂过来,不动声色地渗入人心间。
与方才在那逼仄杂乱不堪的临时浴房不同,马车里很空,她与他离得很远。
“嫂嫂,你的耳坠怎么不见了一个?”夏旎兰打破了沉默,看着宋婉的耳垂,“刚才还在呢。”
“可能是掉到院子里了……”宋婉摸了一下耳垂。
那里果然空空如也,可灼热的那几分躁意却还在。
就在片刻之前,他将她拉入了那间小耳房里,她又惊又怒地挣扎间,他的嘴唇几乎擦过她的耳垂。
他的笑淡淡的,“你是想出去被那些男人看见你……不穿鞋的样子吗,婉婉?”
其实从见到沈行的时候,宋婉就觉得安全了。
对比那些陌生的官员来说,显然沈行更让她生出一种熟稔的安全感。
可他离她怎么这么近,他怎么不把衣服好好穿好?
他垂眸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有明显的化不开的情意,他的声音很低,“暑气重,方才出了汗,想沐浴后再去寻你。”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宋婉有种眩晕的感觉,可能是封闭的空间,又有着温热的水汽,她觉得很热,喉咙也很干。
沈行的嘴唇薄而漂亮,她记得吻上去的感受,她也记得他生涩而急切的吻。
宋婉尴尬地移开视线,她怎会有这些杂念!
不等她说话,沈行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宋婉低声惊呼怕被听见又捂着了嘴,悄声说:“你干什么!?”
“地上脏,这府邸还没收拾出来,到处都很乱。”沈行语气镇定,从容地将她放在浴桶旁边的圈椅上,“你不想脚被扎破走不了路吧。”
“多谢殿下。”宋婉恢复了冷静,解释道,“是我一时贪凉,才落得这样狼狈。多谢殿下解围。待门外的那些人离去,我就走……”
水声传来,沈行俯身浸泡干净的布巾,并不回应什么。
“你的手臂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飞快地低下头去,不再看他肌肉线条漂亮的手臂。
“刚才挑选木材,刮了一下。”沈行答道,心里却有不一样的柔软。
她是在关心他?这个薄情的人还算有良心。
有良心的人还为他简单包扎了他的手臂。
此刻马车里的宋婉抬眸看向沈行,他的箭袖已经束紧,布料紧绷而平整,看不出那里面有一层薄薄的的布巾。
宋婉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
好好地穿在自己脚上,踩了灰尘的脚已被细细洗净。
在那温润湿热且逼仄的居室里,他认真地为她穿上了鞋。
她很难忘记在地上赤足走过后脏兮兮的脚,自从及笄之后,就很少这样狼狈了,就像很难忘记沈行握住她足腕时心间漫起的灼热和焦躁。
那时她眉间的为如何脏着脚穿罗袜的惆怅落入沈行眼里,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哀愁。
他走过来,俯身蹲了下来,隔着浸湿的布巾克制又坚决地握住了她的足腕。
他其实很怀念她对他肆无忌惮,不隐瞒任何事的时候,不像她现在,只会抗拒他。
“你做什么?”宋婉冷冷道,忽视掉足腕上传来的细密的痒意。
“这么脏怎么穿鞋?”他的语气温和平静,眸光清明。
只是简单的想为她擦干净,光风霁月,并无男女之欲,没有让宋婉生出被冒犯的羞恼来。
似乎是自然而然就该为她做的事。
他神情严谨,光影映射下,英俊的面容仿佛会生出光辉来。
一下下细细擦拭,动作温柔,且不容抗拒,透着隐隐的掌控欲。
因为控制力道,他手臂上那条细细的伤口有崩裂开的趋势,渗出细密的红线来。
沈行的手修长,极为好看,也很有力,这种力量不是莽夫的蛮力,而是能够精准控制挑开人咽喉的力量感。
宋婉能感觉到他的指腹缓慢,微颤。
她脸上微热,想推开他,又不想与他更多的接触。
他穿着的里衣薄坠,隐隐透出肌肉线条来,那躯体似乎散发着难以抵抗的热意和吸引力。
这种难受的、燥热的感觉非常煎熬,要将她淹没、窒息。
她羞耻的发现,她既想躲开,又好像浑身被定住,动弹不得。
沈行低垂着眉眼,眼眸深邃,薄唇抿着一抹淡笑,很认真的为她擦干净,而后穿上罗袜。
那双绣着白梅的绣鞋,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显得那么皎洁。
她的鞋旁边是他的。
对比起来又窄又小巧。
沈行看了一会儿,为她穿上了鞋。
宋婉立即用裙摆遮住,站起身来僵硬道:“可以了,谢谢。”
“你的脸很红。”他仍保持着为她擦拭的姿势未动,声音平和低沉,“为什么?”
“给除了夫君之外的男子看见了脚,任谁都该脸红。”宋婉看着他,淡笑道,“殿下也觉得热么?那该开门让我出去。”
宋婉特地将“夫君”两个字咬得很重,果然沈行的脸色沉了下去。
“婉婉。”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声音低了下来,“我不会信你与他有情。”
她最擅长骗人,她的虚情假意别人分不清,只有他能分清,因为他见过她最真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