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这份“好”感恩戴德。
可是……
她心里那根刺,拔不出来。
二哥私底下好几次说她“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章瑛吵不动,也懒得吵,只默默听。
大哥倒是再没有说过什么。
事实上,章振礼才是心情最复杂的那个人。
他知道伯母宠爱阿瑛,但毕竟年月久了,许多事情就剩个印象,这几日叫安国公夫人重新提起来,很多记忆也就跟着清晰了。
太宠了。
贵女们会比贡案、磨喝乐,友人好几次哭笑不得地说,自家妹妹比不过阿瑛、在家里哭鼻子。
章振礼以前不觉得什么,听了就忘,事到如今想起来就是另一个味道了。
谁会那般宠庶女?
就他伯母那性子,宠成这样,能不是亲生的吗?
这么多年,他们竟然谁都没有怀疑过!
甚至,章振礼知道,伯父现在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复杂的目光从几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到章振贤身上,章振礼垂下眼帘,评价为“一言难尽”。
陆念之前说振贤什么来着?
会投胎。
还真没有错。
哪怕没有投到嫡母的肚子里,但挑中了个好爹。
伯父就这么一个儿子,嫡出庶出,还真不是什么问题。
何况伯母又来了这么一手。
安国公夫人还在絮絮回忆着:“每年七夕,我亲手给她洗头,我给她染指甲……”
凤仙花染指甲最是好看了。
花瓣加一点点盐捣碎,花泥盖在指甲上,拿树叶子裹住缠线,时辰到了取下来,就是橙红如艳阳。
陆念对着日头,眯着眼认真看自己的手。
指甲鲜艳,好看极了。
这是阿薇才给她染好的。
因着包住手指后不好动弹,所以她这厢得了,才又给阿薇准备。
母女两人坐在桌边,陆念捏了一团花泥,仔细在阿薇的指甲上盖好,覆上边边角角,又不叫染到甲面外头。
“染得鲜艳些,叫青茵随你一道去逛庙会。”她道。
阿薇笑着道:“我看青茵已经染了一回了,只是她指甲不好上色,说今儿再染一层。”
“小丫头们都爱俏。”陆念打趣着。
阿薇转头看窗外,见小囡探头探脑的,她不由道:“那儿还有一个小丫头。”
陆念唤了小囡进来,叫她坐好:“等给阿薇姐姐染好了,再来给小囡染一个。”
小囡本就乖巧,一听这话,坐得端端正正。
“明日我们炸巧果,我再刻几个大花瓜,”阿薇也逗她,“我们不玩泥的磨喝乐,我给你雕一对大的,但你要护好了,别被哪个嘴馋的一口咬了去。”
小囡高兴地“嗯”了声。
阿薇又道:“后墙西边有好大一只蜘蛛,明儿抓来给小囡作喜蛛。”
小囡笑得眼睛成缝。
陆念便问:“你自己的呢?”
阿薇一愣,复又笑道:“我就不用了吧?”
陆念一面缠线,一面想了会儿,点了点头,道:“也是。
我们阿薇这双手,已是够巧的了。
蜘蛛织的网,许是还没有阿薇煎锅贴的金网漂亮。”
“那我们明日吃锅贴。”阿薇附和道。
“好啊,”陆念道,“至于求姻缘,我看你也用不着求,行了,换只手。”
阿薇被她说得有一瞬晃神,而后才忙换了只手伸过去。
姻缘吗?
她原是从未想过那些,但架不住有人毛遂自荐。
以至于陆念提到,她不由就想了起来。
看了眼还是什么都听不懂的小囡,阿薇凑过去问陆念:“您知道啊?”
“我眼不瞎,脑不笨,”陆念指腹上有花汁,怕染到她脸上,只拿指节去推她,“坐好,别挡着光。”
阿薇坐直了。
陆念又道:“我看他也不是个眼瞎心盲的,我们阿薇这般好,岂会看不见?”
“你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无暇琢磨那些,那就顺其自然。”
“能等的自会等,等不了的便是没有那缘分。”
“真当这可口饭菜是这么好吃的不成?”
阿薇被她说笑了:“人家付银钱了。”
“付的那点银钱只够酒肆食材,”陆念小心翼翼与她指甲盖花泥,“阿薇亲手做,哪是简单用银钱算价的?”
十只手指都缠上了树叶,这下是不好做活了。
陆念在阿薇白皙的手背上敲了两下:“做你高兴的事,旁的都别管。”
说完,陆念笑盈盈去哄小囡:“我们洗手去,洗干净了来染凤仙。”
小囡从杌子上蹦起来。
陆念领着她出去,转头又与阿薇道:“你看她娘,能过过,不能过就走,现在多开心。”
阿薇莞尔。
第155章 你还真有进步了(求月票)
为了染色浓些,到了晚饭时候,陆念都没让阿薇把树叶解开。
灶上倒是有像馒头这样不用筷子就能方便进食的,但陆念兴致勃勃地要喂她,阿薇也就由着“摆布”,只要陆念高兴就好。
陆念喂阿薇一口,自己吃一口。
吃到最后,眼睛也有些晶莹了。
阿薇看在眼中,灵机一动装起了挑嘴、不肯好好吃饭的孩子,这嫌弃那不要的,把陆念逗得啼笑皆非。
翌日,阿薇起得很早。
指甲染得很好,橙中透红,衬得手格外得白。
她坐在后院,拿着刻刀雕花瓜。
七夕热闹,西街的商家临门都会摆放花瓜和巧果,悬花灯挂彩绸的。
即便时辰还早,各家都已布置起来了。
等陆念在闻嬷嬷和青茵的陪伴下逛了一圈回来,就见广客来的门口也摆上了贡案。
一对侍女提灯而立,半臂高,萝卜雕得和白玉似的。
巧果盘子摆在中间,层层叠起来,比侍女都高。
陆念凑进去仔细看了会儿,点头道:“我就说阿薇的手最巧。”
后院里,阿薇并没有停下来,依言用剩下的料给小囡雕磨喝乐。
小囡心心念念着,连随陆念出去转转都拒绝了,耐心等到了这会儿。
除了举着荷叶的胖娃娃,阿薇还顺手雕了些小猪小牛,乐得小囡连连鼓掌。
临近中午,街上喧闹。
元敬在一片热闹里赶回了京城,风尘仆仆穿过街头,急急往镇抚司衙门去。
离京有些时日了,一来急带回来的消息,二来急七夕,他们爷可别昏天暗地钻在案卷堆里,把这等要紧日子忘了。
这事情上,元慎那小子就不及他细致。
还好,总算在七夕当天进城了。
镇抚司中,沈临毓对明显瘦了些、也黑了些的元敬道了声“辛苦”。
大热的天,先去高老大人家中,再转道中州,时间紧、路途也远,要不是元敬也习得一身武艺,怕是吃不消这般赶。
元敬先说了高邈的状况。
“老大人身体还不错,得知舞弊内情,颇为感慨。”
“他说岑家那位是‘人心不足,太过强求’,又说世人多如此,也不止那位。”
沈临毓抿了口茶。
元敬说到了中州。
沈临毓听完,叹了口气。
回禀完了,元敬才取出一匣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