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皇子时有心仪的姑娘,若他只是亲王倒也无不可,却没想到先帝早早驾崩、传位给他,他成了帝王,而那位姑娘的出身不足以母仪天下。”
“圣上娶了先皇后,那么多年下来亦十分欣赏、佩服先皇后的品行,可惜先皇后要早早离去。”
“圣上还提了一句,说他皇兄当年很是心仪太师夫人,我初听十分惊讶,圣上就说‘不晓得爱卿记不记得太师夫人出阁前的模样了,反正朕当时年幼、没有印象了,但听皇兄说,太师夫人那时是杏眼,眼睛明亮有神,笑起来如春风拂面。’”
“就是因此,我那段时间遇着太师夫人就仔细瞧她,想看出她年轻时是什么样子。”
“她大约有所感,但与我又无交集,我当时和太师也和和气气的,她或许就猜想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你看看,时间对上了吧?太师夫人想错了,所以打量你,后来又羡慕阿瑛多看了看阿瑛和阿淼,结果你倒好,心虚以为暴露了。”
“说到底,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换阿瑛和振贤,什么事都不会有!”
“你无端端弄出来的事,才到了今日这地步!”
安国公夫人目瞪口呆。
再给她十万个心眼,她都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便是章振礼,此刻明白了安国公为何会记得太师夫人年轻时的样子,也对缘由十分意外。
安国公在一旁唉声叹气,连连摇头,叹“娶妻不贤”。
安国公夫人几次想张口说什么,又实在憋闷得无从说起。
反倒是沈临毓慢慢悠悠开了口:“我替国公夫人说句公道话。”
话音一落,几道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沈临毓道:“国公夫人建议动手,但真正动手的是国公爷您。
是您判断长此下去,与金太师无法在朝堂上和睦共处,因此才会铲除异己。
您别什么都怪国公夫人,您不想动,她那么几句话可劝不动您。
所以,我很想听一听,您和金太师的政见相左、到底左在了哪里?”
第189章 狗都比你有良心!(两更合一求月票)
前一瞬还在感慨老妻坑了自己,下一瞬,安国公在沈临毓的追问中哑口无言。
埋怨、怪罪、懊悔顷刻消散,阴毒忿怒一闪而过,最后留下来的是冷漠和防备。
安国公夫人将他的变脸看在眼中,讥诮道:“敢做不敢当?
什么都怪我头上,行走朝堂的是我?站在金銮殿上的也是我?
我是什么样的人,国公爷难道不知道吗?
你看不起我,觉得我头发长、见识短,那你听我这个没见识的愚妇的意见做什么?
你自己下的决断,休想甩到我头上!”
安国公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都抄家了,难道还要分谁错得多、错得少?你要不把阿瑛和振贤……”
安国公夫人不听他的车轱辘话。
沈临毓也不听,指甲重重弹了下剑身,铮的一声。
“吵什么?”他用下巴指了指章振礼,“在座三人,章大人可是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呢。
等把事情一条条说明白了,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吵。
天亮前,镇抚司刚把章大人位于南城的那宅子抄了。”
闻言,安国公皱了皱眉头,国公夫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章振礼亦不见多少意外。
沈临毓看在眼中,继续道:“搜出来宝源的另一套账本,可惜中间被烧掉了几年,是我最想要的那几年。”
安国公夫人倏地抬声道:“这是镇抚司运气不好,不能算我头上!”
王爷想以没有想要的为由,不认与她的约定,那她就亏大发了!
“稍安勿躁,”沈临毓与元敬打了个手势,“辛苦了一夜,也不是没有收获。”
很快,元敬把那些书画轴子都抱了进来,放在了章振礼面前。
沈临毓示意章振礼打开:“章大人看看,眼熟不眼熟?”
事实上,当那些卷轴堆在面前时,章振礼的脸色就已经红得发黑了。
他自己的东西,自己认得。
他酷爱书道,不仅仅是书写,也喜爱与之相关的一切。
收集字帖,讲究文房,连最后的装裱都极其拿手。
一副好字画,想要存得长久,就少不了好的装裱,自从他上手之后,装裱都是自己来的。
眼前卷轴用的轴、签、丝带,都是他精心挑选所得。
诚然他有许多不同字体、不同年月的作品,但值得王爷这般拿来给他看的,其中内容一想便知。
打开来看,果不其然,一卷一卷都是金体。
“哪里得来的?”章振礼忍着心中的震惊与火气,问沈临毓,“南城那宅子?”
“章大人不信?”沈临毓反问,“镇抚司要是有从他处收罗这些的本事,我就不用苦心办书道会了。”
章振礼显然认同沈临毓的理由
安国公正紧拧眉头,问:“你不是说你都烧干净了吗?”
“是啊,”章振礼应着,将所有的卷轴看完,道,“我看着那些化为灰烬,我以为当时整理出来的就是全部了,没想到……”
他的字画实在太多了,很难记清楚总共有多少卷金体。
整理焚烧那日,隐约觉得似乎是少了些,但也吃不准是记错了,还是放在国公府里了。
现在才知道,并非是他记错了。
章振礼将视线落在了安国公身上。
见章振礼审视自己,安国公惊讶之余,更是不满:“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把这些藏起来了,还放到南城那里?”
章振礼嘴上不说话,但怀疑的态度很是明确。
脑海之中,反复出现的是陆念的那句话。
“那个替死鬼会不会是你?”
安国公看在眼中,气血上涌,捂着心口道:“你伯母拎不清,你难道也拎不清?”
拎不清的伯母冷笑一声。
“我留着这些有什么意图?出卖你,我有什么好处?”安国公苦口婆心起来,他抬手指了下一旁老神在在的沈临毓,恼道,“他摆明了要让我们全家完蛋,我弃车保帅,他能答应?
我们都知道镇抚司的目的,又岂会心存侥幸?
他把我们都叫到这儿,说什么开诚布公,就是为了看我们彼此猜忌、质疑!
这是他的地盘,主动权在他手里,我们全被他拽着鼻子走。
我难道愿意说太师夫人,愿意说账本、卷轴?
还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振礼,这点道理你总该想得通。”
章振礼听着他的长篇大论,手指轻轻抚过卷轴。
是。
事已至此,谁都不会心存侥幸了。
王爷说抄就抄,还敢让他们坐下来说话,摆明了最后是要“赶尽杀绝”。
伯父逃不掉,无论出卖谁,都逃不掉。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
被镇抚司先斩后奏直接围府抄家之前,他们有谁想到过王爷手段会如此强硬吗?
即便有新宁伯府那么个前车之鉴,但后起之秀、没点根基的黄家岂能和他们世袭罔替的安国公府比?
伯父绝对想不到。
伯父还在做着给圣上递自罪折子、换圣上高抬贵手的梦!
有那样的梦,又如何会不安排一个替死鬼?
毕竟,多少要给王爷一点“交代”,不能让镇抚司白忙。
思及此处,章振礼抬起眼皮,语气不善道:“并非我要怀疑伯父,而是这些卷轴,除了您,还有谁能收拢着往那宅子里搬?”
“糊涂!你真是糊涂!”安国公坐不住了,站起身来。
元敬就在边上杵着,安国公能走动的范围极其有限,只能在脚下这一片半的地砖上转圈。
“振礼,自我把你接到身边,三十年了,我自问待你与亲儿无异。”
“幼时叫你念书,长大了替你张罗,你在官场上顺风顺水,我厚着脸说一句,真是又有功劳又有苦劳。”
“我从未亏待过你,待你好得、连你伯母都会听信挑拨、认为你是我的亲儿子的地步!”
“我问心无愧!”
“你之前很好,对得起我的培养,但你近来……”
“先是质问我关于你的出身,现在又怀疑我为了自保故意出卖你,我真是、我真是……”
“太失望了!你怎么能让我这么失望!”
“我怎么把你教成了这样!不知感恩,不懂情义,你就这么践踏辜负我的一片慈爱之心?你对不住我的栽培!”
“我太失败了,老妻不信我,侄子不信我……”
安国公翻来覆去,全是心痛万分。
章振礼看着他这熟稔的发挥,问:“我早说过了,您用心抚养我,说到底是振贤太废物!
今时今日,安国公府便是侥幸不倒,失了我替他前后安顿,传到他手上也是败家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