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今瑶一开始还能咬牙跟上楚懿的脚步,只是越往山上走,湿热越浓,背后的小包袱悄然加了几斤重。她的发丝贴上额角,汗水顺着脊背滑落,浸透了内衫,带来黏腻的热。
山势渐陡,青苔湿滑,她一个没留神,脚底一滑,身形晃了晃,几乎要一头栽下去。
一只手骤然伸来,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稳。
“你还好?”楚懿眉心微蹙。
容今瑶被他拽稳,心跳却因这一瞬的失衡猛地加快,连呼吸都带着些许慌乱。她点点头,努力稳住呼吸:“没事。”
楚懿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脸上明显泛白的神色,又瞥了眼她被汗水打湿的鬓角,俯身,直接将她背上的包袱拎起,搭在自己肩头。
“你……”
“别再拖我后腿了。”
这句话说得不重,听不出是责怪还是不动声色的体贴。
接下来的路,两人都沉默了。
山路渐渐陡峭,偶尔有几只飞鸟从林间惊起,扑棱翅膀远去,掠过被太阳染红的云层。秋蝉低鸣,山林静谧,偶尔有碎石滚落,但也有飞鸟掠枝,惊起片片落叶。
楚懿走在她前面,步伐依旧稳健,肩上的两个包袱压得他身形微弯。
走着走着,容今瑶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你不累吗?”
楚懿没有停下脚步,只淡淡回了三个字:“习惯了。”
容今瑶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铁打的。”
她不自觉加快步伐,走到楚懿身边,跟他闲散地聊着:“你最近每晚都在学堂点灯熬油,是为了功课?”
“功课只是其一。”楚懿说,“最近我在禁军营训练,落下的内容只能晚上在学堂补足。”
“禁军营?”容今瑶诧异地看他。
“嗯,”楚懿目视前方,“我准备随军出征,如无意外,最迟明年春天就要出发。这段时间能学多少,便是多少。”
容今瑶顿住了一瞬,垂眸道:“你是贵胄子弟,有父亲荫护,不这么拼也会有一个大好前程。”
楚懿没说话。
他抬头望向天边,一抹红霞正缓缓晕染开来,将山头染成了浅金色。
良久,他才低声道:“若是连自己都不够锋利,又怎能保护想保护的信念,守住想守的人。”
容今瑶一怔。
“你很想做将军?”她问。
楚懿点头。
容今瑶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上了战场,会不会回不来?”
楚懿静了几息,淡淡道:“生死本是常事。若人人都怕死,边疆如何能守得住?”
容今瑶望着他清俊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李先生曾说楚懿是“天资卓绝、心性极稳”,可真正让他如现在这般沉着坚定的,恐怕不仅仅是出身与天赋,更多的,是日日夜夜不言的锤炼与坚持。
“那你呢?”他反问,“自我们相识以来,你总是游移不定,无论武试还是文试,你都不甚用功。”
他平静地看着她,“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容今瑶被问得一愣。
她垂下眼睫,睫毛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认真想了片刻,却发现脑海中一片模糊,空荡荡的,竟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
“我……”她脚步慢了下来,轻声道,“其实,我不知道。”
“我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只是被安排着走到今天,读书、礼仪、女红,样样都学过,可没有一样是我真正喜欢的。”
“不过,我现在知道一件事。”
楚懿略微偏过头,看她。
“我不想回到小时候。”她抿唇,“不想再过那种,被谁安排着、看谁眼色过活的生活,更不会为了谁,去伤害自己。”
楚懿眼底浮出一丝罕见的情绪。
像是一潭原本寂静的深水,被一粒落石惊动。
“很好。”他道,“你就是你自己。”
你就是你自己,独一无二,所以不必为了他人,伤害自己。
容今瑶眸光微闪。
山路愈发狭窄,两人一前一后,却不再如先前那般急促,脚步也渐渐放缓。
这段山路像是永远走不完似的,任人走着、喘着,秋风掠过山林,云雾自山谷间翻涌,天色渐沉,落日斜洒,将远处的山川映出橘红色的剪影。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级石阶踏在脚下。
山顶,到了。
这是座不算太高的山,可站在这山巅,已能俯瞰半个上京城。
夕阳在天边漫开,如同谁打翻了胭脂,层层叠叠地浸染天幕,云海在脚下翻涌,一重压着一重,苍茫中带着浩阔,仿佛天地之间,只剩此地一方清寂。
容今瑶站在山顶,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汗湿的鬓发贴在脸侧,却没有半分狼狈,反倒添了几分山风洗过般的清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光被远方晚霞染上一层温柔的光,喃喃道:“好美……”
楚懿背着两个包袱站在一侧,神情平静,也不由自主地凝望这难得一见的景色。
最近一段时日他看惯了禁军营的刀光剑影,少有机会登高望远,此刻静立山巅,忽觉山河也有温柔的一面。
以后若他真的踏上征途,若能凯旋,他也想再登一次山,看看这世间风景。
风越吹越大,楚懿将包袱放下。容今瑶望着远方,衣袂翻飞,像是天地间唯一一只白蝶,轻盈、却又倔强。
容今瑶转过头,唤他:“楚懿。”
他应了一声,“怎么?”
容今瑶眸光澄澈,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认真道:“我现在,大概懂了。”
“懂什么。”
“你不是为了战功,不是为了扬名,而是因为你真的想守住什么,哪怕是守住现在的风景。”
楚懿微怔,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容今瑶嘴角上扬,绽出如花笑靥:“那我……衷心地祝福你。”
“祝你刀剑不入,纵战百场而毫发无损,心中所盼,皆能顺遂圆满。”
“亦愿你每一回仗剑天涯,奔赴远方,皆能平安归来,踏月而归时,仍是少年。”
她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山顶回荡。
楚懿站在她面前,神情微微动容,风吹得他眼眸微眯,像被霞光晃了眼。
片刻后,他轻轻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说,‘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容今瑶也笑了,眼中映着余晖与云色:“你不是说了吗?若人人都怕死,边疆如何守得住?”
她道:“以后若是有机会,再一起登山吧。”
“好。”他说。
山风呼啸,卷着薄雾掠过山巅,吹动衣角如鸢尾翻飞,金色霞光从缝隙间倾泻而下,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寂静无声,唯余他们两人,立于光与云影交错之间。
楚懿的目光在她被风吹得微扬的发梢上停了一瞬,随即俯下身,伸手在一块石缝间摸索了片刻。
一枚石子,被他拈了起来。
那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山石,因年年风吹日晒、雨水冲刷,已变得圆润而温凉,其上隐约能见细小的纹路。
他握着那块石头,擦干净,递到容今瑶面前,“留个念。”
容今瑶接过来,低头看那块石头。
楚懿道:“我也祝你,平安顺遂,勇敢且自由。”
容今瑶合拢五指,将石头握紧,冲他笑了笑。
那不是礼节性的笑,也不是随意敷衍的笑,而是藏着一点悸动,一点认真,一点……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她小心地将那枚石子放进衣襟内侧,贴在心口的位置。
“我们走吧。”她说。
“好。”他应了一声。
第 82章 if线(1) 她和死对头荒唐了一夜!……
热。
并非夏日那种令人倦怠困乏的溽-热, 而是一种自骨髓深处徐徐蒸腾而出的燥-热。
有无数细密的幽小火苗,正一点点地舌忝舐着她的肌-肤,既痒又烫, 从指尖开始蔓延,一路烧至心头, 搅得她心神不宁。
容今瑶躺在玉枕之上,身子沉得厉害,被抽去了筋骨。脑袋也昏昏沉沉地发胀, 呼吸间尽是热气。
嗓子干渴难耐,然而,唇瓣却时不时地被什么东西润着——
似是水, 也似是……唇。
她秀眉微微一蹙, 下意识地抬手, 欲拭去唇上温热的触感, 可刚一动臂膀,便惊觉身上的衣裙不知何时已被撕扯得破碎凌乱,不成样子。
残片贴在肌-肤之上,又黏又软, 无声诉说着方才那一场令人羞于启齿的激-烈-纠-缠。
若是往常, 哪怕只沾上一星半点灰尘,她都要恼得跳脚发脾气,但此刻,她竟懒得计较。
有人轻柔地在摸她?
淡淡的酒气混着胭脂香,在鼻息间若隐若现, 整个人都泡在旖旎的醉梦里,似浮萍逐水,飘忽不定。
少女眯起双眸, 睫羽轻颤,模糊地瞥见一颗脑袋从自己身下撑起,轮廓逐渐清晰。
肩若削玉,腰肢劲瘦,鼻梁高挺。最摄人的是那双眼,浓睫掩映下,眸色深沉又深情,在望向她时泛起星子般的碎光。
是极为俊美的小郎君。
俊美到仿若她记忆中仕女画角落里的世家公子,虽未着墨细绘,却自有浑然天成的风流韵致,身姿卓然,气宇不凡。叫人见了,心底便无端生出一股一探究竟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