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是完全躲开了, 想必她会更生气。想了想,他还是留出缝隙让她踹了个实在, 索性顺势一歪,毫无滞碍地跌下了床。
“咚”的一声,落地声不算大, 少年的姿态未显狼狈。
楚懿坐在地上,半敞的衣衫滑落至肩,锁骨处有几道暧昧不明的红痕, 肩背线条流畅, 带着少年独有的硬朗, 可凌乱的发丝、微敞的衣襟, 又分明透着被夜色浸透后的放纵与不羁,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身上奇妙地融合。
他一手支地,一手撑着额角, 仰头看向床上的人, 唇角慢慢扬起:“昨晚是谁喝醉了硬拽着我不让走的?”
容今瑶怔了怔,刚想骂出口的话顿时哽在喉头,眼神有一瞬的游移:“我喝醉了,我不记得了!”
“哦?”楚懿不紧不慢地挑起眉,继续慢悠悠地道, “那又是谁,一边扒着我的衣襟,一边含着眼泪叫我‘别走’。我若是真的走了, 你立刻就会哭出来。”
容今瑶不愿去回想昨晚那些失控的细节,强装镇定地挺起胸脯,直直地迎着他,嘴硬道:“你休要在此信口胡诌。”
楚懿的目光缓缓流转,落在她身上,眸色微微一动。
容今瑶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原本裹着的锦被不知何时悄然滑落,自己近乎毫无遮蔽。白皙的月匈口还有淡红牙印,格外刺眼。
更让她崩溃的是,楚懿身上亦然。
他身上遍布的红痕甚至比她的还要多。脖颈上是深浅不一的痕迹,手臂的一道道,无一不在昭示着昨夜的疯狂,这一切皆是她亲口留下的“罪证”。
容今瑶脸上的红晕肉眼可见地蔓延,从脸颊一路烧至耳根,整个人就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红得通透,小巧的耳垂烫得厉害。
楚懿调侃道:“心虚了?”
她胡乱扯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语气仍不服气:“你少污蔑我,我才不会做出这种事!”
楚懿闻言,轻笑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被她踹皱的衣摆,慢条斯理地整理残局:“是么,那你主动吻我干什么。”
容今瑶咬牙不语。
楚懿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道:“你还说我哪里都好,以后要把我赎回宫里,天天贴身伺候你。”
“……”
早晨睁眼的那一刻,帷帐尚未挑起,身旁除了楚懿,再无旁人。
荒唐的现实就摆在眼前,确凿无疑,容今瑶思绪乱作一团,心中满是惊惶与羞愤。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和这个平日里水火不容的死对头,有了这般不堪的纠葛。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仿佛一场荒诞至极的噩梦,可身体的酸痛与活生生的少年,却又无情地提醒着她,这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荒唐事。
帷帐里传来小公主气急败坏的怒吼,下一瞬,榻上趁手的物什接连飞了出去。
楚懿轻巧避过,神色依旧从容,道:“你恼羞成怒了。”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问:“昨晚不是很舒爽吗?”
容今瑶猛地抬头,杏眼圆睁:“你闭嘴!”
羞愤之下,却止不住脑海里那些滚烫的回忆一幕幕浮现——
容今瑶本想嗔怪他莽撞不知分寸,可待他凑近,轻言软语地劝哄。刹那间,她的心便再度失了节律。
坚若磐石的理智防线在这一瞬轰然崩塌,她这才惊觉,自己毫无招架之力,满心只剩沉醉与欢悦 ,再难顾及其他。
身不由己地沉溺,时而被轻柔按捺,时而被托举,飘飘然不知所处。失了重心,没了分寸。
而后,她更是情难自抑,主动偎身而上,哪还有半分矜持,满是赤诚的渴求。
他的掌心粗粝,他的臂力超于常人……
真的是荒唐至极!
容今瑶神情郁郁,满脸沮丧,蔫巴巴地道:“我分明点了三个俊俏的小郎君,是你坏我好事。”
楚懿瞧着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知怎的,只觉那沮丧之态无比刺眼。
他缓步靠近,居高临下俯视她窝在锦被里的模样,淡声道:“昨晚是你说,‘我以后就养你’,这话我记得清楚,还望公主莫要食言才好。”
“不准提!”
楚懿却偏偏不依不饶,收敛起了惯常的调侃,语气一转,落下最后一记重锤:“况且,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你心心念念想要的那些贴身伺候的小郎君,没了。”
他盯着她的眼,声音骤然沉下,一字一顿:“现在能贴身伺候你的,只能是我,楚懿。”
“这门亲事,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必须成。”
容今瑶听他说完这一连串的话,心中暗自腹诽:……这人怎么还有这么强势霸道的一面!
……
容今瑶于杏莺楼内拾掇自己,一头乌发打理得顺滑整齐,又换了身崭新的衣裙,力求让自己看起来光鲜亮丽,表面维持着从容模样,实则是满心慌张地溜回宫中。
她心跳如擂鼓,脚步轻快又鬼祟地穿过宫道,恨不能生出隐身之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自己的寝殿。
可天不遂人愿。
她刚拐过回廊,一脚踏入寝殿,便被眼前的一幕定住了脚步。
晨光之下,一道挺拔的身影端坐于案前,手中捧着一杯茶,低下头,浅浅地啜饮着。他神色平静自然,听见动静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而莲葵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旁,余光频频往容今瑶那边飘,眼神里写着‘公主,奴婢也没办法给您打掩护了,自求多福吧’。
容今瑶笑盈盈开口:“劳驾太子殿下来看我——”
“小六。”男人唤她的乳名,语气平淡,却叫她如临大敌,“一整夜未归,你去哪了?”
“我……我去孟姐姐府上了,说些姊妹话。”
“说谎。”容聿珩沉声道,“孟芙说,你根本没去找她。你到底去了何处?”
容今瑶脸颊热烫,张了张嘴,嗫嚅着想解释,又发现无从开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干脆扑上去抱住他手臂。
脑袋轻轻蹭着,撒娇求饶道:“太子哥哥,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
容聿珩对她这副心虚时的模样早已司空见惯,也不打算卖关子,挑明了说:“你是不是去了杏莺楼?”
什么都瞒不住太子殿下,容今瑶一僵,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真的只是……失足误入杏莺楼,嗯,不小心喝醉了……”
“失足误入,还恰好误入了楚懿的怀里?”
“……你怎么知道?”
容聿珩:“我什么不知道?”
容今瑶把脸埋在容聿珩袖中,不肯抬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闷闷地说道:“我不想这么早嫁人。你帮我求父皇,就说我不愿意成亲,我要退婚!”
“可是,是你要对楚懿负责。”
“……”容今瑶下意识道,“他胡说八道,分明是他——”
她话音一滞,想起昨晚种种,忽然又说不出口了,只能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我不想理他,烦!”
容聿珩望着她。
六妹妹自小就在宠溺与呵护中长大,生于皇室,世间的繁华盛景她从未缺过,却对人情懵懂得很。
平日里与她亲近的少年不多,凌云堂的师兄也不过泛泛之交。唯有楚懿,那个她总是挂在嘴边、厌烦至极的人,恰似一根尖锐的刺,明知道碰上去会刺痛自己,她却还是一次次地主动去碰。
“这亲事,改不了。”
容今瑶柳眉倒竖:“太子哥哥站在哪一边的?”
“我自然站你这边。”他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心,“不过小六,你没发现吗?每次你说楚懿很烦的时候,眼睛都特别亮。”
“什么……”
容今瑶怔住了,许久才悻悻撇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是我想打他的眼神。”
容聿珩无奈地摇摇头,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准备压一压她娇纵的性子,道:“这几日,好好在殿中反省,不许再偷跑出去,直至你与楚懿成婚。”
这简直是比和死对头荒唐一夜还要荒唐的事了。
一夜天翻地覆,她要与楚懿,一生一世纠缠不清?
毫无意外,经历过一次偷跑,外加不知楚懿吹了什么风到父皇耳边,容今瑶又被禁足了。
太子哥哥说得好听,名义上是“静养身子”,实际上宫人们都心知肚明,是怕她逃婚。
她是最小的公主,又是最得宠的那个,平日里一撒娇就能翻天,偏偏胆子还大得惊人,什么荒唐事都敢做。
但禁归禁,这禁足却也禁得不算严。
宫人们早已习惯了她的“翻墙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大摇大摆地往宫门口走,没人真的敢拦她。
是夜,月色浓稠,凉风轻抚。
容今瑶终于忍不住这几日的禁足,索性披了件斗篷,背着个小包袱,蹑手蹑脚地从寝殿后绕出,一路穿过假山后的小径,悄悄摸到了偏西一隅的花墙下。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风吹竹叶的窸窣声,仿若幽微的劝诫,让她迷途知返。
容今瑶才不听那风的劝。
她蹲下身,扒开一块被翠藤密密缠绕的墙角,露出一个被泥土压平的隐秘洞口。
这处不起眼的洞,隐在花叶掩映之中,乃是她幼年和皇兄皇姐玩捉猫儿时偶然发现的,极为幽僻,正好能容她一个人悄悄溜出去,而且只有她自己记得位置。
容今瑶咬了咬牙,一边碎碎念:“为了逃婚我还得爬洞……楚懿我恨你,千刀万剐的那种……”
说罢,她轻撩斗篷,小心翼翼地趴了下去,手脚并用,撑着往洞口钻。
可谁知,就在她脑袋刚探出去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凛冽劲风,卷着竹叶飒飒扫过地面。
转瞬之间,一道黑影“唰”地一下自墙外飞跃而入。
“……”
“……”
二人几乎同时停住动作,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容今瑶还保持着半跪半趴的滑稽姿势,一手扒着墙角的草根,一手撑地,额前碎发被风一吹,偏偏在这狼狈之中,她对上了那张熟到不能再熟的面庞。
剑眉斜飞,含笑的深情眼,鼻梁高挺,薄唇微勾。
俊美得人神共愤,可偏偏,就是她最不想看见的那张脸。
少年黑衣夜行,显然,也未曾料到会在此与她狭路相逢。他愣了半刻,随即眉梢轻挑,眼神在她身上一扫:“你钻洞,我翻墙,我们还真是有缘。”
第 84章 if线(3) 那一夜,我太莽撞了。……
什么有缘?
看到楚懿的那一刻, 容今瑶一时间连站都忘了站,心道冤家路窄,简直是太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