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带了药膏,顺便……”楚懿停了停,眼神落在她脸上,“给你涂药。”
容今瑶脑中“嗡”地一声炸开。
涂药……
涂——哪儿?
他该不会……该不会是要……给她涂哪里?!
登徒子本性不改!容今瑶脸红透了,抬脚就要踹他,挣脱他的触碰,“你——”
可她的动作刚起,脚踝就被他一把扣住。
楚懿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深知她这小脾气一上来便容易炸毛。他看着她,指腹沿着骨骼轻轻按压,一点点缓着力道。
窗外月光清冷,照在他眼中,映出沉静的涟漪,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调笑与惹她生气的玩味,只有清晰、真切、像是低声下气央求般的认真。
“容今瑶。”
“我求你,乖一点,好不好?”
第 85章 if线(4) 这般亲近,也无法让他满……
不知为何, 容今瑶竟真的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她低垂着鸦羽般的眼睫,瓷白的肌肤上投下两弯浅影,足踝缓缓放进他掌心, 足弓本能地瑟缩了一瞬。
没有挣扎,也没有再抬脚, 就连平日里动不动就发的小脾气,也悄无声息地收了起来。
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羞赧挂在脸上。
容今瑶一边鄙夷自己太没出息,这般轻易地就被他给安抚住了, 可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偷偷朝楚懿瞥了一眼,微抬着眸,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
楚懿似有所觉, 唇角微扬。
少年的黑眸生得格外好看, 如墨染就, 翘着眼尾, 薄唇微抿时会不经意间流出惑人的气质。修长指节沾着莹白药膏,在她红肿的足踝处徐徐化开,轻揉。
冰冰凉凉的药膏和温热的指尖,一冷一热交织在皮肤上, 衍生出奇妙的悸动。每当凉意沁入时, 温热的呼吸又紧接着拂过,让人心痒难耐。
容今瑶觉得此刻最滚烫的地方,不在脚踝,而是在胸口和耳根。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容今瑶忘记收回目光, 盯着盯着,忽地掠过一丝恍惚。
楚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敛起锋芒,变成这般好脾气模样的?
她自认并非是一个胡乱同人耍性子的公主, 虽说平日里的确娇气蛮横了些,可该有的规矩她还是有的。她所有的任性,似乎在面对楚懿时会加倍放大,再放大,如春草疯长。
少年人争锋相对往往有着各种各样的缘由,而容今瑶讨厌楚懿的理由,却最为纯粹简单。
楚懿桀骜不驯,心高气傲,别人对她能忍让三分,楚懿却一分也忍让不了。初识那年,他冷着脸说她“矫情又脆弱”,讽刺她“手软脚软连蹴鞠都不会”,还当众拆穿她躲懒抄书。后来两人更是水火不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斗,几乎走到哪里都能吵成一团。
容今瑶一度觉得楚懿是很难与之相与的人,厌倦的表情太过凌厉冷漠,毒舌不饶人。而她娇纵倔强,针锋对麦芒,倒像是要把对方刺得鲜血淋漓才痛快。
可如今……
他们荒唐纠缠过一夜,楚懿竟还能这般耐着性子为她上药。指尖力道轻柔,眉宇间不见半分不耐,连惯常的讥诮之言都咽了回去,无端让她生出错觉——
楚懿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容今瑶便手指一抖,差点就把裙摆给拽散了。
但很快,她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忍不住腹诽:难不成楚懿有受-虐的癖好吗?怎么自己对他脾气越差,越挑战他的底线,他反倒越喜欢往她身边凑?
小公主定了定神,抬起眼,直视着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楚懿。”
楚懿头也没抬,随口应道:“怎么?”
容今瑶将憋在心头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空气倏然安静下来,有些微异常。
楚懿指尖微顿,半晌后,才抬起头:“你说什么?”
容今瑶难得一见的耐心重复:“我说,你是不是,心悦我。”
四目相对时,楚懿第一眼便察觉到,少女眼中既无面对心仪之人时应有的娇羞,亦无往日斗嘴的嬉笑调皮。
唯余一片澄澈的探寻之意,清泠泠的瞳孔中还倒映着他猝不及防的怔忡,是近乎天真的好奇。
楚懿心头一动,挑眉,倾身逼近她,慢条斯理地反问道:“我若是说是,你会怎样?”
面对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容今瑶脑子空白了片刻,声若蚊蚋:“我会不信。”
楚懿怎么会喜欢她呢?
她清楚地记得,以前楚懿说过,他喜欢谁都不会喜欢她,甚至宁可终身不娶。当时她还因为这句话暗暗气闷了好几日。容今瑶不明白,他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在故意逗弄她。
倘若楚懿真的喜欢她…… 容今瑶心慌意乱,刚吐出一个字:“你——”
楚懿低低地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我——”
他语气一转,变得平淡且冷漠:“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你这么娇气,还爱乱发脾气,稍微不合心意就立马翻脸,就连逃婚都能说得理直气壮。”
容今瑶脸上热意未散,心里却像是被什么猛地一刺,潋滟杏眸里霎时燃起灼灼怒火:“既然不喜欢我,那你为何还要执意和我成婚!”
楚懿似笑非笑地盯住她,弯唇:“我啊,就是想做你的驸马。”
“往后天天缠着你,惹你生气,变着法子折腾你,让你想躲都躲不开,这样我才觉得痛快。”
容今瑶:“……”
被他气得一时语塞,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纤手一挥,抄起榻上软枕,紧接着又将药瓶掷出,“出去!”
楚懿神色自若,不闪不躲,慢悠悠站起身,还顺手帮她把扔歪的药瓶正了正,“好,依你。”
容今瑶怒意满满地瞪着他:“日后不许再于夜半时分踏入我这寝殿!”
楚懿行至门边,步伐微微一顿,侧首回眸,目光凝向她,若有所思道:“不好。”
“……”
榻上的少女耳根通红,脸颊高高鼓起,仿若圆润的玉桃,美目圆睁,恨不得将他踹出千里之外。
少年见状,却极轻地笑了下。
那抹笑意隐于暗影,未入容今瑶眼底。
楚懿推门而出,夜风扑面,月色清亮,他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月,月华正盛,清辉落在他眉眼间,映出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熟知容今瑶的性情,她既然已经主动开口询问关关于情意之事,那就表明她逐渐正视自己的内心了。
忆起今夜二人之间的距离,相处时的种种以及那份难得的亲近。
即便有了这般进展,他心里,竟然还无法满足。
……
在随后的几天里,容今瑶罕见地收敛起往日的娇蛮性子,举止间安分了许多。
她不再肆意妄为,也没有再尝试逃婚,一整日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寝殿中养伤。
这份异于往常的安静让容聿珩都惊了一跳,接连遣了两拨人前去一探究竟,甚至还亲自过问了几句,满心担忧自家六妹妹莫不是着了什么邪祟。
幸而,看到她每日都规规矩矩地抹药,气色也好,甚至还能心无旁骛地坐在软榻上捧书写字,太子殿下终是满意地解了她的禁足,道:“过些时日,你继续去凌云堂进学。”
一听到“凌云堂”这仨字,容今瑶就忍不住拧眉,埋怨地说道:“这下又要见到他了,晦气。”
这几日,她暗自思忖着该如何试探、又该如何报复楚懿,越想便越觉心中不甘。
那夜楚懿的眼神明明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她的心跳也随之失了分寸,险些就信了他对自己确有倾慕之意。
结果呢?
转头他又冷笑着说“怎么可能喜欢你”,还说要“日日缠着你,气你,折腾你”。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叫人又气又恼,偏偏又长着副好皮囊,她纵使满心怨怼,却也寻不出恰当言辞来斥骂。
想着想着,小公主蜷卧于榻上,辗转反侧了半宿,怒气未消地下定了决心,也要还回去点颜色瞧瞧!
于是,第二日一早,容今瑶便带着两名侍婢前往杏莺楼,亲自挑选“贴身侍从”。
掌柜一听是公主亲临,战战兢兢地把楼里头脸面最好的小郎君都叫了出来,一字排开,恭恭敬敬地等候吩咐。
容今瑶云鬓轻挽,容色明艳,落座在正中的红漆矮榻之上,端着茶盏逐一打量。
这些小郎君确实个个生得俊俏,但她要挑的,可不是寻常“好看”就够。她所求的,是那种即便立于楚懿面前,也能叫他面色阴沉几分的出众姿容。
容今瑶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眼,眉心微微拧着,忽地目光一顿,落在了队尾一位少年郎身上。
他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清俊温和、唇红齿白,衣衫素净,还带着三分少年感。虽说比不得楚懿生得俊朗,但放在人群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了。
最为关键的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并无半分轻佻狎昵之意,一派自然。
“就你了,”她当机立断,唇角还噙着胜券在握的笑意,“以后跟着本宫去凌云堂,贴身侍奉。”
那少年怔了一下,随即屈身一礼,应声:“是。”
一想到楚懿届时定会面色铁青的模样,容今瑶便觉心情格外畅快。
数日后,凌云堂。
春光融融,桃花开得烂漫夺目,堂前花影轻摇,粉瓣飘落如雨,学堂之内一片静穆,少年们坐姿笔挺。
今日讲堂的焦点,并非是哪位先生讲得如何绘声绘色,也不是哪位公子的功课广受赞誉,而是那位坐在左侧上席,着一袭嫩杏色春衫,鬓边别着桃花簪的容今瑶。
她容貌本就极为出色,今日素衣淡饰,发丝柔顺拢于一侧,更衬得肤若凝脂,气韵天成,恰如一枝春桃,艳而不俗,清而不娇。
公主身侧,有一人静静侍立,白衣青带,身姿修长。
他一手轻摇团扇,为容今瑶拂去暑意,一手执玉杵轻研墨香,一举一动乖顺周全。
这般画面落在众人眼中,不啻于投下了一颗石子,引得众人悄声私语。
“……这是哪来的俊俏人儿?”
“听说是公主亲自去杏莺楼挑的,今日才正式带进学堂。”
“头牌郎君?都带进学堂来贴身伺候了?”
“天呐,扇风、研墨、递茶,这都快赶上内侍规格了吧。”
众人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语气中满是按捺不住的好奇。一双双眼睛,或是明目张胆,或是偷偷摸摸,不住地朝着容今瑶所在的方向瞟去。
课后散堂时,也有胆子大的,瞧着今日容今瑶心情不错,故意打趣道:“公主殿下,您这阵仗……可真是平生头一回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