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襄夫人。”刚被引进内宫,清蕴便听到有人唤自己,定睛一看,是曾打过交道的卢太夫人。
卢太夫人与太后是旧识,也是孟集的母亲。她有个待字闺中的孙女孟茵,一度被太后视为太子妃。此次太后特意邀祖孙二人来聚,用意不言而喻。
孟茵脸蛋丰润,目光清亮,对清蕴有许多好奇,最终化为善意的笑,“文襄夫人。”
她今岁十八,清蕴已二十有四,看她就像看小妹妹,回之一笑,“孟姑娘。”
两人打过招呼,前后往太后宫中走去,远远就瞧见站在那儿一身玄色常服的太子李审言。
孟茵往祖母和清蕴身后躲了躲。
清蕴有些讶异,瞄了瞄李审言,难道他还故意吓唬过人家小姑娘不成?
除去清蕴和卢太夫人祖孙,另有五人来为太后庆生。当着外人的面,李审言还是很会装模作样的,凤目生威,神色淡然,朝众人微颔首,就走向别处。
众夫人对李审言一阵夸赞。
落座后,清蕴和孟茵相邻,两人算不上熟,她也不欲交浅言深。但孟茵很是自来熟,打开话匣后就滔滔不绝,看着卢太夫人发愁,“祖母和太后聊得这么开心,希望她不要忘了来意才好。”
清蕴饮了口米酿,并未发问,也没想了解,孟茵自己就把事情给三言两语讲了出来。
太后想把她定给太子,她本人和家中都不大愿意。她觉得太子年长自己太多,又凶巴巴,两人连话都说不上。
孟家不愿意,则是一个很简单的原因,他们觉得太子克自家女儿。
克?清蕴下意识看过去。
孟茵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自从太后和我祖母说过一回后,我就三天两头出意外,不是丢东西,就是被贼偷,途中还染了场风寒。祖母帮我去寺庙求签,说是大凶,提醒我在姻缘一事要慎重。”
孟家立刻想到自家姑娘不能嫁给太子。
没嫁过去就这么倒霉了,真成婚岂不要丢掉小命。
清蕴:……这八成是李审言的手笔。
“那……准备如何说呢?”清蕴有些好奇。
“就如实说。”孟茵道,“太后笃信佛理,深知命理之言。祖母说,她老人家会理解的。”
不。清蕴想,对于盼孙媳心切的太后来说,还真不一定会把这说法当回事。
但清蕴显然小看了李审言。
待她随众人陪太后看戏时,边上请来一位仙风道骨的高僧时,清蕴眼皮猛得跳了下。
这不正是当初的法显么?
当初得知他出门云游去了,清蕴还以为这人终于知晓危险,要远离京城了,居然又出现在此处,还敢进宫。
李审言含笑,说知道祖母信佛,特意为她请来的云游高僧。
太后精神大振,和法显交流佛法经书,连连颔首,末了意犹未尽夸赞,“大师真乃高人,一席话使老身拨云见日。”
法显笑笑,“这不算什么,贫僧最擅长的并非此道。”
太后出声追问,得知法显还擅长易经推演、合算八字,当即喜道:“那大师可得为我孙儿算一算。”
法显道:“贫僧每月只推演测算一次,昨日正好过完上月,正可为太后效劳。”
没注意卢太夫人欲言又止的态度,太后立刻给出李审言生辰八字,接着又指了指孟茵,意思明显。
法显手持朱砂笔在黄纸上游走,笔尖悬停处落下点点星芒。
他忽然闭目掐诀,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待再睁眼时目光如炬,“此乃天狼吞月之相,男女主星隔三垣相望,若强行合盘——婚盟缔结之日,便是天狼噬主之时。轻则家宅不宁,重则...”
他抬眼掠过孟茵发间金步摇,“姑娘命中带金,恰与太子命宫相冲,不出三载必损根基。”
话音未落,卢太夫人手中茶盏已溅出半盏清茶。
法显将卦纸投入香炉,“更凶险处在于,太子命盘暗藏七杀,若不得天河水命的女子相佐,恐有命劫。”
太后手中檀木念珠“啪嗒”散落满地,李审言适时上前搀扶,玄色衣袖拂过案几时,带起一阵裹挟着沉香的风。
法显垂眸敛去眼底精光,双手合十不再多言。
太后忙倾身,“何为天河水命?要如何去寻?”
法显微微一笑,“方才演算之际,贫僧已为太子算过。天河水命之女极其难得,但正巧,席中就有一人,只不知具体为哪位。若能得诸位生辰八字,便可知晓。”
太后二话不说,当即叫众人把生辰八字写出。
清蕴:“……”
不用想,她也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戏码。
李审言竟用了和她当初一样的招数。
第119章 陆清蕴,我们天生一对
第一批被收上去的生辰八字为在场宾客中的所有未婚女子, 法显摇头。
太后若有所思,看向周围服侍的宫女,令她们一一去法显身前测算。
她想,莫非在自己不知情时, 小孙子和哪个宫女好上了, 碍于对方身份太低, 所以迟迟不愿告诉自己?
被她目光扫到的宫女纷纷低头。
结果仍没有符合之人。
太后眼前一黑, 视线最后对上那些命妇,这些人要么可以当孙子的娘, 要么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总不能是她们吧?
她犹豫之际,法显主动下座,走到清蕴身前,“不知这位是?”
卢太夫人欲言又止, 孟茵亦微微睁大眼。
宫女为其介绍清蕴身份。
法显笑着双手合十, 道了声有缘人,请清蕴赐下生辰八字。
众人先惊,而后忍不住好奇, 频频在清蕴和李审言之间来回打量。
被她们关注的人,一个安静垂首、不发一言,一个八风不动、置若罔闻。
接下来,一切水到渠成, 在法显的大力宣扬下,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 太子命格特殊, 只有文襄夫人才能与之相配。
问题是,文襄夫人有过两任夫君, 第一任是太子亲兄长,第二任为内阁大臣,且与后一任刚刚和离。
王家那位明显还对文襄夫人念念不忘啊。
虽然很想看这场关于皇家的戏,但有些热闹不好凑。不用太后提醒,女客们都识趣地在她发话前告退。
清蕴被请到了偏殿暂歇。
恍着神被人扶回去,太后想到,当初儿媳要为长孙求娶清蕴,就是因二人八字相配。
莫非清蕴天生就该配李家男儿不成?
兀自思索半晌,太后低咳一声,看向孙儿,“法显大师的话,你怎么看?”
“您老人家喜欢礼佛,我不过请他来让您开心开心。至于其他的,权当没听到吧。”李审言不甚在意地抛着苹果,一口咬下,被冰得倒牙,“大冬天的,这里怎么还备着冰镇果子?”
“不许打岔。”太后白他一眼,陷入沉思。
许久,她挥退宫人,仅留周嬷嬷从旁伺候。
“二郎,你如今真没有心仪之人?”太后试探。
李审言“嘎嘣”啃了口果子,以作回答。
太后:“……那你如何看待清蕴?”
“能怎么看?”李审言道,“和我又没关系。”
太后深居简出,从前在齐国公府时就经常待在佛堂不出门。镇安帝登基后,又待在宫中养病,对前朝之事从不打探。在镇安帝和李审言的有意隐瞒下,完全不知孙儿对清蕴的觊觎和蓄谋已久。
听到法显的批言,纠结不已。
以二人身份,这姻缘线牵得着实离谱了些。
何况,审言软硬不吃,若让他因法显的批言娶清蕴,定不愿意。且清蕴那儿,也不是能随意指婚的身份。
太后心中犹豫。
她缓缓道:“没关系就没关系吧,我看也不怎么可靠,这批言简直是无稽之谈。”
李审言动作顿住,余光瞟向祖母,确定老太太为法显的话所动摇,竟没有强行逼他?
求娶清蕴,对他而言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镇安帝那儿是默许状态,唯独太后这儿,必须使点与众不同的方法。不然老太太倔起来,还得闹出事端。
他沉住气,“您能想明白就好。”
太后摆手,“我又没老糊涂,好了,你自忙去吧。”
李审言抬步离开。
很快,他就知道了太后的打算。因为她留下了清蕴,以自己独自居于后宫、颇为寂寞的说法,让清蕴在宫里住一段时日。
得知消息时,李审言唇角微勾,看得孟嘉连连摇头,“殿下要称心如意了?”
“应当快了。”丢颗葡萄给他,李审言开怀道:“主意不错,当赏。”
接住葡萄,孟嘉投入口中,感受清甜的汁液在舌尖蔓延,无奈道:“回头殿下千万别说这主意是臣出的就行。”
他纯粹是不想再让堂妹孟茵“倒霉”下去。
要知道,每次孟茵“倒霉”,都是他被迫暗暗出手。再这样下去,他都担心自己整日只能忙这些。
李审言眼中闪过笑意,说起正事,“那个荀垣如何了?”
孟嘉正色,“得殿下嘱托,荀垣进京后,臣曾见过他一次。此人性情虽不同寻常,但有真才实干,确实适合在大理寺任职。进大理寺一月,他已经崭露头角,引起了王大人注意。再过不久吏部考功,定有他一席之地。”
李审言:“他可有到哪里走动?”
孟嘉:“不曾。”
李审言嗯了声,“先压一压,近半年不要让他升职,再看他有何反应。”
孟嘉讶异,意识到太子对荀垣此人有更高期许。
…………
李审言能够随时筹谋清蕴的事,见缝插针地陪她,并非他太闲,而是把自己的时间压缩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