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即便这是寻常派遣,在浙江这儿任主考官也不轻松,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祸患。
王宗赫归家后,就和清蕴说了这事,表明自己将要去浙江待段时间。
因为时间较短,路途又辛苦,不准备带她。
说完这些,王宗赫的手指掠过青瓷盏沿,看向身边的清蕴。
她还思考他的话,“浙江……”
忽然想起什么,“听说浙江学政周显和现在礼部尚书是姻亲。”
王贞致仕后,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徐灵由建帝一手提拔,平时行事就以讨好天子居多,可以预料他身边亲朋的性子。
周显如今主动请调协助秋闱,肯定有蹊跷。
王宗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想得太多也无益,倒是有另一件事。”
清蕴看他。
王宗赫盯着她,“我一去应该会有两三月。”
清蕴起初疑惑,而后对上他眼底的火,才反应过来。
“……又不是去两三年。”她站起身,“我去叫他们摆饭。”
还没走两步,人就被捞过去。
金丝补子硌得胸口发麻,清蕴刚想推拒,却被他扣住后腰往上一托。官袍下的紧绷处抵着腿根,烫得她不自在,王宗赫要用玉带钩磨她腰窝:“两个月,你算算,该欠多少回?”
自从王宗赫上值后,清蕴就用他需要养精蓄锐作理由,不允许他贪心,说是除非休沐,不然必须在亥时前睡觉。
王宗赫耐心好,耐力也足,每每一回就需要大半个时辰。多厮磨会儿,时间也就过去了,从没有因清蕴的话就急着满足自己。
和他之间的情事,除去过于消耗体力,都算得上酣畅淋漓。
这几天以来,清蕴还当他也同意那则要求,没想到等在这儿。
“白芷她们还在外面。”清蕴扫过他的脸,“等用了饭再……”
“我进门时就已经叫她们守在远处了,未经允许不许进来。”他手指钻进藕荷色对襟里,“夜里是夜里,和现在没关系。”
一本正经说完这些话,王宗赫埋下头,一颗颗咬开盘扣。
清蕴:“……”
窗纱筛进的夕阳晃得人目眩,整个人被他压进美人榻时,绣鞋半挂在脚尖,摇摇晃晃,终还是落了下去。
这儿硬邦邦的,不比床榻柔软,王宗赫把软枕垫在她腰下,低声道:“往我怀里多靠些。”
斜对面摆着一方铜镜,清蕴能清晰看到他带着薄茧的指腹碾过雪脯红樱。
官袍早褪到臂弯,堆成朱红云霭裹着两段白玉。
美人榻吱呀声混着更漏滴水,小案上那叠书被撞落在地,汗珠顺着王宗赫喉结滚落,滑过胸膛,一路向下。
清蕴的指尖陷入他后背,听着玉带钩在晃动中发出的细碎声响,在情潮翻涌的间隙低语,“周显前不久刚换了府邸,听说是用扬州盐商的孝敬钱。”
王宗赫动作微滞,汗湿的鬓角贴着她耳际:“猗猗这都知晓?”
比他得知的消息还要更详细。
清蕴是从彭掌柜口中得知的,她通过大长公主的门路,“捐输筑堤”后得了漕运专权,但很少有人知道背后是她,许多事她也是派信任的人去打理,彭掌柜就是其中之一。
浙江官场不比京城简单,少不得要走动打点,彭掌柜在其中得知了什么消息,也会传信告诉她。
但她没有和王宗赫说得太仔细,只道是偶然知晓。
王宗赫也没追问,手掌更用力地扣住她腰窝,“看来这潭浑水比我想的更深。”
语气中隐含冷意。
“周显的事......嗯......你已经有了防备?”
“这时候就不用想别人了。”王宗赫突然发狠,惊得清蕴再不能思考,喘息混着呜吟支离破碎,碾着满地狼藉的书本、衣物。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消逝,清蕴倚在汗湿的官袍上,王宗赫则收拾左右。
官场上叱咤风云的王侍郎亲自打来水,打湿巾子擦桌椅和地面。
他做得气定神闲,俯身擦地的姿态亦显得有条不紊。清蕴看着看着,忍不住踢了下他的背,被他伸手握住,帮着穿上罗袜、绣鞋。
最后起身时,低头亲了下她故意不看自己的眼,“即将分开两三月,总得体谅下我。”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点,刚才在美人榻上清蕴就把他踹下去了,这会儿单纯是在发泄。
他发狠时顶得太深,弄得她到现在腿也是软的。
大致收拾好了屋子,接下来,王宗赫老老实实地传人摆饭。
吃过晚饭,两人在外面转了几圈,和长辈们禀报王宗赫即将去浙江主持秋闱之事,清蕴再命人帮他收拾行李。
接下来一阵子,王宗赫回家的时辰更多了。因着那句话,清蕴也没有再管那道规矩,对他颇为纵容。
一连荒唐了五六天,到王宗赫离开这天,他没让清蕴多送,夫妻俩仅在王家大门前告别。
王宗赫早早拜别了长辈,母亲郑氏那儿昨天也花了半个时辰安抚解释,让她不至于因此误会此事是因清蕴所起。六部侍郎任科举主考官本就是惯例,区别只在于他晋升得太快,在主考官中算是极其年轻。
他自己带了五个护卫,另有两名监察御史、四名锦衣卫同行。除此之外,王家暗地里还安排了二十名护卫保他平安。
因时间紧,这行人都是骑马。
清蕴贴在他耳侧,“自己注意安危。”
建帝如今对他肯定非常不满,如果用诬陷之类的招数,只要没能直接定死罪,就有应付的余地。但如果直接用暗杀这等粗暴手段,就不只是智谋能够解决。
王宗赫和李审言、陈危他们不同,到底是文臣,真碰到武功高强的死士不一定有自保之力。宫里派来的那四个锦衣卫,明着是保护他,实际为监视,碰到危险很可能袖手旁观。
低头凝视她明丽白皙的面容,王宗赫嗯了声,不顾这是在大门外,用力抱了她一下,随后和疏影等人策马离开。
床榻上紧缠不放的热烈,和这时候果断干脆的离别,让清蕴都怔了怔,在原地站立片刻,回春诵堂。
结果一回去,就看到白芷等人的忙碌场景。
清蕴:“你们在收拾什么?”
女使答,“三公子说夫人下午也要离开,让奴婢等为夫人理些适合江南气候的衣物。”
清蕴:“……他何时说的?”
女使:“今早起来就吩咐的奴婢。”
说完笑道:“三公子还给您留了封信。”
清蕴到书架边取信。
信中只有寥寥数句,大致是告诉她,陛下服用丹药日渐增多,不放心把她留在京城,所以最终决定带她一起去。等秋闱结束,两人还能有时间在浙江游玩一番。
浙江离江苏很近,两地风土不会有很大差别。如果是后者,清蕴不会想再去,浙江的话,除去陪他,还能够顺便看看彭掌柜在那边扩大的生意。
因此,即便心中因王宗赫的“欺骗”有小小恼怒,清蕴也没置气,转身吩咐白芷把必需的东西收上。
走水路要看风向,顺风的话和骑马几乎同等速度,逆风则要慢五到十天。王宗赫骑马是要赶着去和浙江学政商议考题。与此同时,他也有意去探探那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清蕴坐马车容易晕,乘船倒没什么。
带上白芷和另一名懂药理的女使茯苓,随行护卫八人。一众人赁了条客船,紧随往杭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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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十景秋意正浓时,船只在码头靠岸,早有人在候着,把清蕴引去落脚处。
杭州知府给王宗赫备了座三进宅院,就在贡院附近,他早五日抵达,里面一应仆从也安排好了。
管家捧着钥匙,目光在清蕴一行人身上逡巡,然后道:“大人提前安排好了,夫人住在东厢。”
白芷代问:“大人呢?”
管家笑了下,“大人住西厢。”
白芷愣住,她本意是问人在哪儿,没想到意外得知两位主子住处不在一块儿。
以三公子对主子的感情,竟会安排分房住?
清蕴从进门起就注意到这名叫朱明的管家,看他待人接物的从容,不像临时找来的,八成是哪个官员府里的管家,这几月帮忙打理这间宅院。
朱明一直在暗暗打量他们,那目光中蕴含的意味,不止是对即将照顾几个月的主人家的好奇,更别有深意。
清蕴猜测,表哥提前到达的这几天,应该发生了什么。
她作出毫不惊讶模样,平静道:“那就去东厢吧,我累了,先歇会儿。”
白芷止住好奇心,立刻在朱明带领下往东厢去。
相较京城,浙江气候更加湿润温热,这会儿没什么寒意,来往仆从都穿着轻薄布衣。东厢景致好,院子里有两棵枝繁花茂的木槿,从屋内看过去,木槿一角入窗,与白墙蓝天相和,描成一幅绝佳风景画。
朱明笑呵呵看着这位从京城而来、身份不凡的夫人,“夫人对这儿可还满意?”
清蕴淡淡扫过周遭,矜持颔首,“尚可。”
“江南小意,自然比不得天子脚下的豪气风光,能让夫人说出‘尚可’二字,就是小人的福分。”朱明道,“小人暂且退下,夫人若有吩咐,遣人来说一声就是。大人一般在酉时前回,您还能歇会儿。”
朱明退下,清蕴先让白芷和疏影在屋内检查了遍,确认干干净净,没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再取出了两三件要用的衣物,剩下的依然放在行囊里。
她对二人嘱咐,“到这儿,入口的东西都要谨慎,睡觉时也要保持警醒。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处处小心。其他护卫那儿,就由藉香你提醒。”
可能不至于用上那些手段,但谨慎些总没错。
快到酉时,下人来报消息,说王宗赫回了。
清蕴已经重新沐浴梳妆,对镜看过自己,往前院去。
王宗赫不止是一人回,随行的还有杭州知府夏宁,浙江学政周显。
两人都是四十左右年纪,前者大肚便便,后者相貌普通,目中精光闪烁。
夏宁一见清蕴,大为惊艳,待清蕴对他们微微一笑,更是看痴了。心道怪不得陛下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陆氏的寡居之身也要强纳进宫,怪不得王侍郎宁愿得罪陛下,也要把人娶回家。
如此风流之姿,引起争夺简直不足为奇。
周显轻咳几声,恨铁不成钢地瞥夏宁。这厮平时好色也就算了,到王贞和柳文宗调教的小狐狸面前,也敢目露痴态,冒犯人家夫人。
周显刚才也有瞬间惊艳,很快就收敛了。在他心中,美人固然珍贵,可那只能是一切顺利时的锦上添花。这会儿有要事办,怎么能有心思想那些。
夏宁回神,果然见王宗赫不悦地看自己,立刻掩饰地抚须,“这位就是尊夫人吧,贤伉俪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王宗赫微微颔首,不发一言,显得颇为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