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审言摇头,“没什么事。”
孟嘉不信,没事他眼底兴奋什么,愈发警惕,“咱们是在这儿守半个月,等将军下令前去会和吧?”
李审言挑眉,“你已经问了三遍,怎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孟嘉哽住,他是为谁才一遍又一遍提醒?
眼见李审言暂时没有策马溜向某处的打算,孟嘉不好时刻盯着人。作为管理粮草运输的军需官,他还有一堆事要做。
临走前叮嘱阿宽,“小将军若要去哪处,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阿宽应声,“好嘞。”
屋内,李审言又取出那封信细看,上面正是清蕴如今动向。她用漕运船运来了三十万石粟米,现在人跟着船到了徐州。
离这儿不远。
她一个人运这么多粮食,也不怕被人给劫了?
于公于私,都得跑这一趟吧。
李审言打定主意,当夜悄然点了五百轻骑,让他们随自己赶去几百里外的徐州。
孟嘉发现人不见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快马加鞭都赶不上。
怪不得昨晚睡觉时眼皮一直在猛跳!
孟嘉眼神沉沉盯着阿宽,“你当真不知道去了哪儿?”
阿宽无辜,“小的真不知,爷压根没对我说过。”
顶多是昨晚听见了动静,故意装不知道,没起来而已。
对阿宽不可能严刑逼供,孟嘉只能自己查,从他们离开的方向和来去能够用的时间估算,很大可能是徐州。
徐州,徐州……孟嘉绞尽脑汁,徐州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想到之有人传过消息,说王侍郎的夫人疑似在借漕运船运输粮米救济灾民。徐州,不就是灾民汇聚的地方之一吗?
可这会儿去徐州,总不能是去劫粮船吧?
过去种种在孟嘉脑海中交织,脑海中灵光一闪,李审言对王家尤其是王侍郎莫名的敌意被孟嘉想起,他去京城那阵子,不正好是王侍郎成婚么?成婚的对象,是曾经的世子夫人、李审言的大嫂……
一个极其荒谬又不可置信的猜想逐渐形成,孟嘉呆愣着,忽然“啊——”得大叫一声。
他哪儿是劫粮,分明是去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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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后的徐州码头飘着浑浊的土腥气,三十艘漕船在运河上排成长蛇。
清蕴站在船头,看着岸上乌压压的流民像被雨水打湿的蚁群,在官差鞭影下蜷缩成团。
“夫人,漕运司的人说这粮要先入官仓。”管事抹着汗回禀,“他们派了二十个书吏过来验粮,怕是三天都验不完。”
清蕴扫过每艘船上的护卫,陈危给她送来了三百人,如果单纯护送粮米是够了,但当地官府要插一手的话,这点人还不够看。
内乱频生,柳太后正自身难保,从上到下的官员倒是依旧不忘“初心”,这时候也要刁难。
她转身看向码头凉棚里喝茶的漕运司主事,吩咐身边人,“告诉他们,每船抽十袋验看。若敢拖延,就让知府亲自来和我说话。”
话传过去,凉棚下的赵德全眯起眼睛,看着漕船上那抹雪青身影。
他当然知道这是王侍郎的夫人,和大长公主也关系匪浅,但之前柳家传来的密信说得明白:不准任何人私自赈灾。
这是要让王侍郎做实罪名,所以这批粮必须烂在徐州。
“去把火油备好。”他唤来随从,低声吩咐了一些事,回头倒是恭恭敬敬地应了清蕴的话,每船抽十袋验看。
看当地官兵开始按顺序验粮,清蕴回到船内。
白芷帮她解下披风,“主子为什么不让陈危回来?”
清蕴:“还不到时候,他在那儿也有事做。”
她待的这艘船有客舱,足够容纳几人起居。清蕴特意备的这艘船,以防上岸有更多意外。
等待验粮的时间,她稍微歇息了会儿。
夜幕降临时,船头突然传来骚动。
白芷闻声出去查看,掀帘的瞬间,清蕴看见远处水面泛着诡异的油光,瞬间意识到赵德全要做什么。
不能等他们动手。
脑海中瞬间转过应对之策,她抓起案上烛台掷向远处,轰然腾起的火舌瞬间吞噬了一片湖面。
“砍缆绳!”藉香的厉喝声穿透夜空,护卫们挥刀斩断连接船只的铁索。
被点燃的漕船顺着水流漂离主船队,但更多火油正从上游倾泻而下。
箭雨突然从岸边射来,混在流民里的死士露出獠牙。三百护卫既要护粮又要御敌,转眼就被冲散阵型。
清蕴和白芷冲向船尾小舟,火光照亮她身后追兵狰狞的脸,突然有利箭破空声直逼后心——
寒光闪过,箭矢被长刀劈成两段。李审言纵马踏破火浪,玄甲在夜色中淬着冷光,刀锋扫过处血花飞溅。
战马嘶鸣着冲出水火交织的码头,身后五百铁骑如黑潮漫过河岸,接管了所有漕船的控制权。
“嫂嫂好大的手笔。”他甩去刀上血珠,盯着清蕴,“三十万石粮食给别人买名声,不如送我当军饷。”
清蕴站在小舟上,压下眼底的震惊,只剩下一个疑惑。
李审言怎么会在这儿?
两人被水分隔,一个在小舟,一个在岸边。
李审言见她丝毫没有靠岸的架势,眉头挑了下,忽然下马,单手解开护腕束带,露出小臂虬结的青筋。
清蕴正准备吩咐白芷把小舟摇远些,李审言已经纵身一跃,到了眼前。
小舟被震得猛烈摇晃,白芷立刻上前,李审言看也没看地把人一拉,借力甩向岸边,那边随即有人接住了白芷。
清蕴:“……”
她扶着船桅后退半步,李审言就上前一步,片刻不错地盯着她。
后腰抵上船舷的瞬间,李审言突然揽住她腰侧。
水雾扑在两人交缠的衣袂上,将青莲色裙摆与玄色战袍洇成同一种深灰。
“嫂嫂。”灼热的气息在面前,“许久不见。”
夜晚湖面寒凉,他的视线却宛如火燎,硬生生让清蕴感到了灼热。
“许久不见。”她道,“但我已经不在齐国公府了,李统领该换个称呼。”
这是要撇清关系,连称呼也换成了“李统领”,李审言一点没生气,从善如流地改口,“行,陆夫人。”
“陆”字被他咬得极其轻,听起来就和唤“夫人”差不多。
面对这种耍无赖的方式,清蕴也没法儿和他争。
一别几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李审言似乎更高了,身影愈发健硕,肤色极深,身披甲胄站在面前时,就像一头侵略性极强的猛兽。
这种危险感让清蕴几乎汗毛直竖,尤其是从刚才相遇到现在,李审言黑漆漆的眼眨都没眨一下。
且因他的突然出现,原本的布置瞬间被打乱。清蕴不得不思考,这到底是齐国公的吩咐,还是他自己的别出心裁。
李审言看得出清蕴的疑惑,但她不问,他就不说,任两人在飘荡的小舟上面对面站着。
他早就吩咐过该做什么,所以即使他人不在,岸上的事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清蕴主动开口,“所以李统领来这,所为何事?”
李审言:“军机要密,我能告诉嫂嫂,但不能告诉陆夫人。”
清蕴:“……”
她尽量平心静气,“那三十万石粮食是各地盐商共同为灾民所捐,如今流民正等这些粮食救济,还请李统领不要扣押粮船。”
李审言:“什么粮船?夫人是说我们刚在水面捡的那些船?”
清蕴:“……”
她终于意识到,从自己喊出“李统领”的那刻开始,他就准备对自己装傻充愣。
放在平时,她可以放下身段说几句软话。但不知为何,面对李审言时,心底那股火就极容易蹭蹭往上冒。这会儿也是,一股莫名的气上来,让她根本就说不出口。
她沉默下去。
李审言看着,表面漫不经心,眼底郁色也越来越沉。陆清蕴面对别人时不是向来很能说么?服个软,流点眼泪的事,对她而言非常简单。怎么,在他面前连装都不愿装?
还是说,再次嫁人以后,就自觉要和他这个“外男”保持距离,不能扯上任何关系?
无声间,清蕴发现小舟随湖面波浪越飘越远。
看李审言的架势也不会动,清蕴拿起船桨,还没划两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偏头一看,李审言不知从哪儿拿了根棍子当船桨。她往岸边划的时候,他就往远处拨。
她的力气不如他,划了几下,船反而越来越远。
清蕴没有露出怒色,抬眸扫过他,忽然开始解披风。
李审言坐直身,“陆清蕴,你要做什……”
话还没说完,随着“噗通”一声,清蕴已经跳下了水。
李审言毫不耽搁,把甲胄一甩,立刻追随她入水。
湖水清澈,透过水中碎成银鳞的月光,李审言能清晰看到一捧青丝如水藻般散开。
他双臂发力,劈开水波,伸手一探,抓住她脚踝。
铁钳般的手臂缠上清蕴腰肢,将她拖入更深的冷光里。
灼热的气息封住了唇,齿间溢出气泡,唇关被强行撬开,极其强势地交缠而来。
清蕴伸手推开李审言,推拒间指甲划破他脖颈,血珠混着水纹荡成红绦。
铁锈味在舌尖漫开那瞬,她屈膝顶向男人要害。
李审言被迫松手,清蕴窜出水面大口吸气。
湿透的襦裙贴着身躯,勾出窈窕匀称的弧度,清蕴攀着芦苇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