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架势,又不像有仇了。
朝宫里备的马车走去,刚离开百官视线,李审言就把人往疏影那边一推,自己勉强站直身体,“扶好你主子。”
疏影:“……”早让他来扶不就好了。
面前是太子,没法讲道理。疏影老老实实地把人扶上东宫马车,为防太子途中暗害主子,硬着头皮一同挤了上去。
李审言瞥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闭目养神。
从官署到王家,乘马车约莫两刻钟。在这期间,王宗赫已经彻底闭上眼睡过去,李审言则感觉脑袋越发沉,不似他设想的那样清醒一些。
大概是喝得太急的缘故,两人都没怎么吃东西,纯拼酒去了。
饶是状态如此不佳,在马车抵达王家的一瞬间,李审言还是从疏影手中接过人,亲自“扶”王宗赫进门。
疏影:“……”
这是太子。他告诉自己,继续默默在旁边看顾着,以免这位“不小心”就把人摔了。
门房瞧这阵仗,早就一溜烟去告知太子爷驾临的消息。
不多时,王家众人迎出来,见到太子臂弯中大醉的王宗赫,俱是愕然。
王维章一步上前,沉声道:“殿下,犬子失礼了,让臣来吧。”
他今日正好没去官署,不然就能亲眼瞧瞧儿子是怎么被灌醉的。不过也幸好他没去,否则李审言都没有送人的理由。
“不必。”李审言随意道,“送佛送到西,是我兴致一起,让克衡多喝了点酒,也该如此。”
他问:“他住在何处?”
眼见太子执意如此,秦夫人使了个眼色,清蕴领会道:“殿下,我来带路。”
眼见她温温柔柔、宁静有礼的模样,李审言扯了下嘴角,颔首。
太子明言送人,王家众人不好乌泱泱跟过去,只能任那三人走过去,心底还是放心的,毕竟清蕴和太子熟识,应该不会被这位喜怒无常的爷随意发作。
往春诵堂走,寻常路是从游廊过去,那儿一路都容易碰到下人,清蕴见这两人都醉得不轻,还是少见人为好,于是选择走甬路。
同时吩咐:“藉香,去接大人,别让殿下受累。”
李审言:“不用,我还扶得动。”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说话已经慢了半拍。
清蕴:“殿□□恤臣属本是美意,只是这搀扶之事,怎好劳动您亲力亲为。您贵体尊贵,又饮了酒,若有闪失,便是臣妇及外子的罪过了。”
说得头头是道,不照做的话,就是他不分好歹了。
李审言喉间溢出一声笑,刚应下,转眼王宗赫听到熟悉的声音,挣开藉香直接抱住清蕴,似乎很安心地从上方拥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摩挲她细白的手腕,低叹一声,“猗猗……”
黏得极紧的模样,仿佛两人已经融为一体。
清蕴脸色微红,她平时冷静,可总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做这些亲昵举动,何况面前还有个“外人”。
不待她反应,李审言脸唰得黑了下来,伸手把王宗赫“扯”了下来,咬牙切齿,“还是孤送他吧。”
“孤”都用上了。
说完,不顾自己摇摇晃晃的步伐,硬是紧紧铐住王宗赫的手,把人带回了春诵堂内室,往床榻上一丢,发出“砰”的一声响。
清蕴仔细看了下,好在没磕到脑袋。
李审言眯眼看着,肚子里酸水直冒。
她和李秉真的住处他曾经看过,压根没什么东西,既无花草,也无过多装饰,除了书还是书。这儿外面却花草葳蕤,内室布置了许多类似榻前铃铛、八角灯之类的小玩意,让人几乎能想象出,夫妻二人是如何一步步填充的这个小天地。
越想,心底越嫉妒得发狂,李审言恨不得把这个碍眼的地方给砸了,再把那个人丢去流放挖矿。最好挖得面黑肌瘦,再也没有那好相貌来蛊惑陆清蕴。
他不可能料错,之前夫妻二人之间一定出现了大问题。只可能是王宗赫耍心机,哄回了她。
头痛欲裂,又晕、又疼、又怒,李审言摇晃两下,险些没站稳。
装醉还是真醉,有时候外人不一定能分清。清蕴试探性伸手去扶,面前人快速躲开,嘴上不服输,“我没醉——”
嘴硬的模样,看来是真醉。清蕴想。
殊不知李审言躲开的瞬间就后悔了,身体过于敏捷就是不好。如果他顺势被扶住,是不是也能像王宗赫那样抱住她?
机会已经错过,李审言只听到耳边的她在问:“殿下醉得厉害,是派人送您回宫,还是先在王家小歇?”
晕眩间,李审言只来得及说出“留在这儿”的话,就往旁边一倒,失去了意识。
第101章 两个醉鬼
太子亲自送王宗赫归家, 醉倒春诵堂,要求在此歇息,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强硬送他回宫。
幸而清蕴认得阿宽,还和他很熟, 招手把人叫来, “把太子带去客房, 跟着藉香走。”
阿宽欸一声, 在战场练出肌肉的身板扶起自家主子轻轻松松,想和曾经的熟人藉香搭话, 又不知说什么,干巴巴打招呼,“最近可还好?”
“还好。”
阿宽干笑,眼珠子转了圈,“王大人和陆夫人也还好?”
藉香下颌紧绷, “更好。”
说完大步向前, 急着把这对主仆带到目的地。他可没忘记当初在湖上李审言强行带走主子的场景,纵然这人如今贵为太子,藉香也没有半丝敬畏。
客房一到, 见管家周到地安排了女使伺候,藉香不再多做停留,任阿宽欲作挽留的手停滞半空。
“唉——”遣退女使,阿宽帮自家太子爷解衣脱靴, 边嘀咕, “您说您, 人家夫妻俩好好的, 非得起那心思干嘛,这不是自找罪受。”
他都不敢对阿香有任何留恋, 嘿!太子爷真嚣张,惦记曾经的大嫂、如今的阁老夫人。
压低的声音像苍蝇嗡嗡,被昏睡中的人不耐烦一打,顿时安静下来。
这厢安顿好,另一头,清蕴在两个女使帮助下,亲自给王宗赫擦拭身体,才把人重新放上榻,累出浑身汗。
幽幽瞥一眼他,如果不是昨晚说开了,还以为这人在借酒消愁。
大醉的人还记得她的气息,黏人得很,凑过去亲她脸颊,浑身的酒气让清蕴很抗拒,抬手挡住。
取来醒酒药的白芷一看,飞快笑了下。主子这神态,好像那些被强行亲近时不情不愿的猫儿。
“现在要喂吗?”她上前帮清蕴挣出来。
清蕴摇头,“放边上吧,等他清醒着自己会吃,这会儿强喂容易噎着。”
杲杲冬日,这边却有两个醉鬼在呼呼大睡。清蕴懒得追究他们怎么聚会、如何拼酒,反正不感兴趣。
感觉自己也被染了酒气,清蕴换了身常服,再把长发洗了遍,坐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晒发。
把摇椅摆在树下,清蕴摇着摇着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光影迁移,大片阳光照在脸上,极为刺眼。
抬手遮挡双目,清蕴唤人,不一会儿茯苓走来,说白芷去前院了。
“大人怎么样了?”
茯苓回:“还没醒呢,才过去大半个时辰。大人醉得厉害,最早也要到傍晚。”
想想也是,清蕴进去看了眼,见王宗赫迷迷糊糊在呓语,便把人扶起来喝两口糖水,再继续任他睡去,顺便叮嘱客房那边照看好太子。
估计这两位是赶不上晚饭了,清蕴索性没让厨房送到,去主院陪祖父母吃了顿饭,自个儿在府里闲逛两圈,看会子书。才得到消息,王宗赫醒了,正在找她。
把书倒扣,清蕴步入内室,刚走到榻边,就被抱了个结实,腰身那儿埋来一个脑袋。
“猗猗。”王宗赫声音带着酒后的暗哑,“好想你。”
清蕴低头看去,平时稳重的人像个黏人的小孩,隔着衣衫蹭了两下,丝丝痒意让她忍不住笑起来。
“三哥?”她试探性唤他。
王宗赫嗯了声,把她往下拉,就要凑过来亲人,被清蕴敏捷躲开,面露嫌弃,“有点臭。”
饶是酒再香再珍贵,喝醉的人不去洗漱,气息总不会多清爽。
王宗赫浑身微震,下意识嗅自己衣襟,沉声肯定,“不臭。”
清蕴否定,“很臭。”
王宗赫坚持,“猗猗亲一口就知,绝不会。”
清蕴:“……”和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计较。
她抬手轻弹了下王宗赫额头,“先去沐浴吧,待会儿再吃碗面。”
反应半晌,王宗赫想明白话中的意思,提出要求,“一起。”
嗯,言简意赅的同时,不忘去哪儿都带上她。
清蕴想了想,反正是人坐在浴桶里泡着,陪陪而已,又不费功夫,便应下来。
大概是因下午醒来吐过一次,这会儿王宗赫除却神智不清,身体基本能自己行走。当他坐进浴桶中,眉眼被水汽晕湿得愈发浓黑时,那沉沉的目光几乎让清蕴以为已经彻底清醒。
舀起温水缓缓浇在他发顶,看着男人低垂的眉眼被水雾浸润得愈发深邃,水流一路向下,流淌过高耸鼻梁、淡色薄唇及结实的胸膛。清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三哥,担得起一句男□□人。
这无关皮相,而是他浸在水中仍保持的端方姿态——脊背笔直如松,连脖颈扬起的弧度都带着骨子里的克制,令人很想打破那种冷静,看他流露出不同神色。
面前是自己的夫君,是她可以光明正大享有的人。因此,在王宗赫再次凑过来时,清蕴没有回避,顺从心意和他交流了个湿漉漉的吻,感受他的热情和粗重的喘息。
水即将漫过桶沿,单人沐浴也将发展成一场鸳鸯浴,屋外忽然传来人声,似乎是女使在阻拦谁,随后白芷叩门,禀报说太子醒了,来找王宗赫。
清蕴:“……”差点忘了这人还在。
尽量无视王宗赫在水里也很明显的变化,清蕴收拢衣襟,察觉衣衫半湿,轻声道:“三哥自己洗吧,我去换身衣裳。”
直勾勾盯着她,王宗赫显然没有真正恢复神智,只记得不能勉强她,缓缓点头。
快速更衣,清蕴听着外面的拍门声无言。李审言这急切的模样,好像她和王宗赫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或者是在发酒疯?
命白芷开门,听觉敏锐的李审言已经适时停下,往旁边懒散地倚着门框,“怎么这么久?嫂嫂平时没这么早睡吧。”
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清蕴和王宗赫的寝居处,记忆错乱到了当初清蕴在守孝的三年。
清蕴淡淡瞥他,“我在等夫君沐浴。”
李审言皱眉,“人不是早死了么?”
还是他帮忙埋的。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下人都皱起眉头,恨不得按头让这位太子呸呸几声,把不吉利的话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