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藏在暗处目睹了他们母子遇害,等那歹人离去,带走了昏迷的顾如璋。
顾如璋醒来,裴凌在他耳边反复念叨,“阿璋弟弟,那就是你爹,他不认你们了,因为顾姨与你无名无分,有损高门的颜面,他们这些坏人,颜面扫地比死还难受。你就当他死了吧,没这个爹。”
顾如璋亲眼看见母亲遇难坠崖,爹薄情寡义不认他们母子,权当他死了。
顾如璋恨透了爹,将他留下的手札狠狠踩在地上,若非裴凌去捡想要这手札,顾如璋早将它撕个稀烂,但他没给裴凌,塞回了怀里。
手札里是言七手写的兵书,所记的作战法子十分详细。
裴凌突然去了京城,裴溪焦灼不安,薛鹤安为让妻子安心,来洛阳寻裴凌,将失去双亲的顾如璋带回薛府抚养。
“阿璋弟弟,你好好活着,往后出人头地,压你爹一头。”
无数个日夜,裴凌这句话回荡在顾如璋脑海,随着他长大,在脑中嵌得越发深了。
“听哥哥的,棠儿长大后要嫁给有出息的男子,若是嫁过去受苦,咱们可不干。”
“阿璋弟弟,无父无母的孩子就是没人疼的,真可怜。”
这些年,这些话,裴凌在顾如璋耳边一遍又一遍说着,在他心里已经烙下了深深的印子,贬得他一无是处,却道这是在激励他。
而薛玉棠,不管他做得如何,都会夸他。
他练武有进步,她会鼓掌欢呼,“阿璋真棒!”
他受了伤,她会拿着药来,轻轻给他敷上,“怎么又弄得一身伤,伤养好了再练嘛,不急的。”
狂风过境,拳风在耳畔呼啸,顾如璋抵住裴凌的进攻,树枝用力挑开锋利的软剑,对着裴凌的胸脯一掌重击,连招行云流水,只听裴凌一声闷哼,连连退后。
顾如璋收了树枝在背后,冷眸扫过狼狈的男人。
赢了这次又如何?
裴凌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地看他,气急败坏道:“当年若没有我,你如何活下来?不过是说重了几句话,便这般穷追猛打。”
裴凌耐着性子,激道:“阿璋啊,这么多年,你收复一座座城池,击退突厥数次,竟才官至将军,连个侯爵都没有,如何给你娘报仇雪恨?如何迎娶棠儿啊。”
日头西斜,顾如璋冷峻的面容一半隐藏在树荫投下的阴影中,轻飘飘的目光扫过去,带着浓郁的杀气。
长指点了点背后攥握的树枝,没有侯爵,那便由眼前的人,换来个爵位。
*
晚宴散去,裴溪母子离开顾府,改日再来接薛玉棠。
夜风凉飕飕,树影乱颤,似乎快下雨了。
顾如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漆黑幽深的瞳仁中映着摇曳的烛火,阴鸷狠戾。
“阿璋弟弟,要学会压他们一头,你这些受的苦,都是他们造成的。”
“言叔父恢复记忆,身份是何等尊贵,自然不会再过这苦日子。”
“开国侯是何等的高门贵族,谢家人是不会承认顾姨的身份,只会一味让她伏低做小,可明明顾姨也是与言叔父拜了堂成了亲的妻子,顾姨是受害者,他们为了门第颜面,杀你们母子!”
“阿璋弟弟,封侯拜相,功成名就,为母报仇!”
顾如璋冷声嗤笑,将杯中剩酒往后一
倒。
小小的他那时还真信了裴凌的话,可待从军以后,在京中封官,他暗中调查,才知当年确是认错了爹,但这些年却没恨错人。
谢淮寇,该死!
裴凌虚情伪善,内心阴暗无比,也该死!
顾如璋恨意渐升,猩红了眼,生生将酒杯捏碎。
顾如璋取来架子上的长戟,去了在园中。
沉重的长戟在他手中挥来刺去,招招狠厉,树叶簌簌落下,比呼啸的夜风还要猛烈。
月光被乌云笼罩,夜风中飘着零星的小雨,男人在园中耍着长戟。
“想娶棠儿,刚投军的小兵,莫说侯爵,连个将校的头衔都没有,如何迎娶棠儿?”
“棠儿嫁给你这孤儿作甚,跟着受苦么?”
“从军几年了,竟没个侯爵,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无用。”
“闭嘴!从我脑中出去!!”
顾如璋闭眼厉声呵斥,逼走耳畔裴凌的声音,长戟一挥,顿时将园中小树拦腰斩断。
他额上渗出密实的水珠,一时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零星雨点,握着长戟栖气息沉沉,幽深的冷眸一片猩红。
雨打芭蕉,淅淅沥沥。
薛玉棠坐在梳妆台前卸完发钗,拿着篦子从上至下梳着头发,忽听雨声中夹着砰砰声,只觉奇怪。
她警醒地放下篦子,将窗户推开,夜风吹着雨丝迎面飘来,湿了脸颊。
大晚上顾如璋在园子里武长戟作甚?
薛玉棠皱了皱眉,他怎么了,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雨越下越大,他跟没有知觉一样,淋着雨耍长戟,那一招一式中分明带着强烈的怨气,若前面有人,早被他的长戟挑成了刺猬。
薛玉棠本是不想管他的,可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雨丝将脸都飘湿了,心里一软,拿着条干净的锦帛出了屋子。
薛玉棠站在廊檐下,皱眉大声唤他,“你在干什么?淋雨了不知么?”
男人没有停下,发狠了挥动长戟,在淅淅沥沥的夜雨中,猛地将长戟插|向地上,尖刃摩擦石板,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他握着长戟,跟个木桩般站在原处没动。
薛玉棠黛眉紧蹙,擦了擦手背溅落的雨水,道:“不进屋便算了,我锁门了。”
她转身离开,身后蓦地响起脚步声,男人从后面将她紧紧抱住,被雨水打湿的手臂牢牢环住她,湿透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下颌枕在她颈窝。
“阿姐,别离开。”
男人低醇的嗓音滑过耳畔,竟有些小可怜的意味,双臂牢牢圈她入怀。
*
寝屋烛火昏黄,夜风随着窗户打开的一丝缝隙潜入屋中,吹得烛火轻轻摇晃,地上的影子时而相依,时而分开。
薛玉棠跪坐在顾如璋身后的团蒲上,拿着干净的锦帛擦拭他湿透的发,静谧的屋中只余下布料的窸窣声。
顾如璋看着镜中沉默的身影,思绪飘到几年前。
那时他刚投入雍州祁连将军麾下,还是无名的士卒,正逢突厥作乱,将军率兵出征,他便在其中,也正是这一战,他锋芒初露,成了管百人的都伯。
这一战过后,顾如璋才知半月前薛鹤安出事了,此时突厥又卷土重来,而等这场战事彻底平息,又过了两个月,他才得了军令回锦州奔丧。
顾如璋赶回锦州时,薛鹤安已经下葬,薛玉棠也因受了刺激,患了失语症。
她陪着他去了墓前祭奠,双目无神,脸色比那身素衣还要苍白,消瘦柔弱的身子好似风一吹就会倒,她默默烧着纸钱,无声哭着,单薄的身子不足以承受丧父之痛。
顾如璋当时便心疼极了,很想抱一抱她。
“好了,差不多擦干了。”
薛玉棠起身,干燥的锦帛吸了发间雨水,都能拧出水了,“湿发睡觉头疼,让丫鬟燃炉子,烘一烘头发。”
顾如璋拉住她的手,仰头看着女子,蓦地,他手掌用力,将她拉下坐在身前。
薛玉棠惶惶,双手抵着男人的胸膛,保持这距离。
这警惕的模样落入顾如璋眼中,尤为刺眼,长臂绕到女子身后,抵着细腰往前推,近乎贴着他。
烛光摇曳中,顾如璋低头,两额相贴,喃声道:“事情都交给我,别再冒险了。”
薛玉棠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指何,“什么?”
顾如璋轻蹭她的额,裹着雨水的冷气逐渐被她身上的馨香侵染融合,“裴凌的事,你爹的事,交给我。”
薛玉棠愣怔,默了一阵道:“顾将军这次又想要什么?”
话中明显带了刺。
顾如璋有些生气,不喜她这般生疏。
“你!”
他后槽牙一咬,虎口扣住她的下颌,蓦地吻上她的唇。
薛玉棠本能地躲避,男人紧追不舍,撬开紧闭的齿,缠裹柔软的舌,将嘤咛吞入腹中。
顾如璋捉住她乱动的手,反剪至身后,横抱起她往床榻去。
宛如珍宝般,将她轻轻放下,男人淋湿的衣袍压住她艳丽的裙裾。
罗帐飘摇,湿透的衣袍被扔出来,凌乱地落到地上,盖住了床边的绣花鞋。
雪白柔荑伸出去抓罗帐,刚抓住,便被男人的大掌捉住,十指紧扣捉了回去。
顾如璋交握着她的手按在床头,亲吻她眼角的泪。
眼泪是咸的。
英挺的鼻滑过芙蓉面颊,吻着她紧闭的唇,薛玉棠的身子有些发抖,顾如璋轻轻抚摸后背。
唇腔里混着他的气息,薛玉棠脑子昏沉,呼吸逐渐紊乱,推搡的力气都快没了,软绵绵伏在他肩头。
顾如璋眸光流转,他尝过泪,尝过她的口津,她病发时那处难受,他也嘬尝过。
顾如璋眸色暗沉,唇贴到她红烫的耳朵,“玉娘,我有些渴。”
他轻咬她耳尖,极具磁性的嗓音响起,似蛊一般,“好么?”
薛玉棠点头,本想趁着他出去喝水逃开,哪知他大掌握住她脚踝,根本没有下床的迹象。
薛玉棠忽然惶惶不安,男人分开她并拢的膝,眼眸一暗,握着脚踝的大掌逐渐收拢,疼得她轻呼。
窗外雨打芭蕉,夜雨淅淅沥沥,没有停驻的意思,屋檐下垂挂的雨链流水潺潺,一滴一滴汇聚在水缸里,因雨水太满,又溢出来了,连廊下丢失的丝绢都湿漉漉的。
顾如璋贴近,还是饮了。
第24章 “疼,给我吹吹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