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贵察言观色,端着拂尘道:“禀陛下,顾将军携新妇入宫,叩谢皇恩。”
楚宣帝捏了捏眉心,起身道:“宣吧。”
平阳长公主不是很高兴,但在帝王面前,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起身随他离开棋盘前。
汪贵领了口谕,躬身退出殿内,引人进来。
“臣参见陛下。”
“臣妇参见陛下。”
一对新人双双跪下,郎才女貌,玉壁般的,看起来赏心悦目。
“参见长公主。”
薛玉棠谁也不认识,起初以为那妇人是宫里的娘娘,听顾如璋这一声,跟着参拜。
只是听男人的语气,颇有几分不愿的意味。
“起来吧。”楚宣帝淡声道。
顾如璋起身,扶了薛玉棠一下。
两人谢了恩,楚宣帝淡淡看了新妇一眼,珠联璧合,佳偶天成的一对,他赐了些绫罗绸缎,便没说什么了。
平阳长公主看了看薛玉棠,脸上的笑冷冷淡淡,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殿中龙涎香味道冷冽,气氛也有些重,帝王威仪赫赫,震慑感随之而来。
薛玉棠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是有要事跟楚宣帝讲,但是一时间又忘了。
一直到离开大殿,薛玉棠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她回头望了眼肃穆的宫殿,下意识拧了拧眉。
那位长公主好像不太喜欢她。
薛玉棠隐隐感觉她曾经和长公主有些交集,还是不太好的交集。
一路上薛玉棠回忆着,刺痛感忽然从脑中袭来,她皱眉捂着额头。
顾如璋扶住她手臂的手掌微微收拢,沉声道:“夫人怎又不听话,想着往事,头疼。”
男人的脸色有些冷,薛玉棠心里一凝,摇头道:“不想了,不想了。”
离宫殿远了,直到出宫坐上马车,薛玉棠才疑惑道:“夫君,长公主是谢世子之母,谢世子既与我是朋友,为何我总感觉长公主对我们有些敌意?”
“对我有敌意罢了。”顾如璋挽着她的腰,道:“我与谢家有过节,是以往的旧事。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夫人不必理会。”
薛玉棠一时想不起来,索性便不想了,纤指揉了揉额头。
马车平稳行驶,但她坐着不舒服,尤其是腰,酸痛不适,悄悄将手伸到背后,揉着。
男人挽着腰的大掌忽然挪动,按着她的手,低沉的嗓音响起,“不舒服?”
说着,大掌揉着她的后腰。
薛玉棠嗔他一眼,羞赧地小声说道:“今晚不能那样了。”
顾如璋低头,手臂环着女子,揉腰的手没停下,下颌枕着她的肩膀,道:“但夫人的病,需要我。”
薛玉棠抿抿唇,若非姜大夫亲口告知解病的法子,她是不信的。
“可也不能每夜都……”薛玉棠自小循规蹈矩,昨夜着实将她吓住了,甚至都有些害怕顾如璋的大手。
今晚再闹到三更天,她自是没脸,腰怕是也直不起来。
*
这厢,顾如璋夫妇离开宫殿,楚宣帝对平阳道:“人都走了,你也离宫吧。”
平阳长公主自知什么都瞒不过皇兄,她猜到今日顾如璋夫妇会入宫谢恩,便专程来了宫里,让这两位对她恭恭敬敬拜了拜。
平阳长公主欠了欠身,“臣妹告退。”
她转身往殿外走,忽被帝王叫住。
“你也觉得他很像淮旌年少时。”
平阳长公主停住步子,慢慢转身,帝王端坐宝座之上,威容中带着几分对往事的恍惚。
“但他不是,”平阳长公主打破帝王的幻想,道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淮旌哥哥死了快二十四年,死在了战场里,尸体运回京城后我们都见过的。”
平阳长公主深深吸气,压住心中的伤痛,道:“这二十几年,连臣妹都走出来了,皇兄别再自欺欺人了。皇兄对顾如璋一再纵容,不过是因他有几分像淮旌哥哥。但他不是啊,他的父母不过是县城里的大夫。”
“顾如璋嚣张跋扈,都欺负到了谢家头上,皇兄却也只是小小惩戒一番,淮旌哥哥若还在,怎能忍着他的弟弟被人这般欺负?”
平阳长公主情绪激动,声音有些大了,楚宣帝冷冷看她一眼,不怒自威,她忙低头,惶惶跪下,道:“臣妹失言,请皇兄恕罪。”
楚宣帝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大手一挥,示意她退下。
不是他自欺欺人,原来也有人觉得是像谢淮旌的。
*
平阳长公主从皇宫出来,心里闷堵,改道去了济世堂。
每次在皇兄那里受了委屈,她都习惯去找那位。
平阳长公主站在后院入口,疑惑地看着,不认识姜柔扶着的陌生背影。
“慢慢来,先迈右脚。对,站稳以后再迈左脚。”姜柔扶着杵拐杖的顾婉音,在空旷的后院复健,练习走路。
顾婉音从昏迷醒来,到双腿恢复知觉,能站起来,一切都在朝好的地方发展,终有一天她重伤的喉珠也能恢复。
姜柔回头瞧见来了人,微微一愣。
“过来坐吧。”姜柔对平阳说道,手上却没闲着,扶着顾婉音坐回轮椅上,推着她来到树下的石桌旁。
平阳长公主打量着面生的妇人,看上去约莫与她一般大,“阿嫂,这位是?”
“我师妹。”姜柔简洁介绍道,并不打算让顾婉音知晓她与天子的关系,便也瞒着平阳的身份。
顾婉音柔柔一笑,跟平阳打了个照面。
姜柔开门见山,问道:“今日怎有空来我这医馆?”
平阳面上生出忧愁,道:“近段时间睡不好,老梦见以前的事,以前的人。”
她伸出手来放在桌上,等着姜柔把脉,“阿嫂开些药吧。”
姜柔给平阳号了号脉,微微皱眉,道:“忧思多梦,最近脾气也大,得去去火。”
平阳长公主道:“阿嫂,着实是太气人了,都欺负到谢家头上了,哥哥也向着外人。”
这一提,姜柔大抵知晓是指谁了,“给你开多两副败火的药。”
顾婉音听见一个谢字,平静的眼眸顿时亮了,朝平阳投去目光,好奇地打量她。
倏地,顾婉音打了个喷嚏,耳朵莫名其妙烫了起来。
一个喷嚏没完没了,耳朵也越来越烫,惹得她有些不舒服。
*
城郊,山崖陡峭,万丈深渊在足下绵延,光是看着,便令人生寒。
从皇宫出来,顾如璋带着薛玉棠来悬崖边祭拜母亲。
顾如璋跪在当面母亲被推下山崖的位置,拜了拜,道:“娘,儿子娶妻了,您认识的,是薛家的千金。”
薛玉棠知道顾姨,“娘,我是玉棠,那年我母亲难产,还是您及时施针,保住了两条命。”
薛玉棠看向顾如璋,牵住他的手,道:“我会好好照顾阿璋的,您放心。”
待烛火熄灭,两人才从悬崖离开,薛玉棠看着那悬崖便有些腿软,可一想到顾如璋小时候险些被退下去,心里便难受,格外心疼,不禁紧了紧握他的手。
“阿璋,你还记得娘的模样吗?”薛玉棠问道,孩童时期的记忆有些模糊,她只依稀记得顾如璋父母的样子。
顾如璋回握她的手,已经习惯了十指紧扣,道:“有些模糊不清。”
但父亲何样,一见谢某人便知。
薛玉棠有些闷闷不乐,他定然很想生母。
薛玉棠对顾婉音的模样模糊,但有一人定记得清楚。
转眼到了回门的日子,薛玉棠问及裴溪,裴溪有些意外,“记得,棠儿怎突然问起这个?”
薛玉棠瞧了眼外面,发现没有顾如璋的身影,才放心道:“我想画出来给阿璋,阿璋从小就没了父母,定是很想很想他们。”
裴溪笑了笑,薛玉棠有些不好意思,她面子薄,最容易害羞了,“哎呀娘,您别取笑我了。”
“好了,娘不笑了。”裴溪正经着让丫鬟取来画具。
裴溪一边说着记忆里的模样,薛玉棠一边根据她所说,在纸上绘画。
修修改改好几次,总算是将画完成。
薛玉棠看着画像,满意地笑了笑。
*
入夜,薛玉棠蒙着顾如璋的眼睛进屋,男人的个子高,她的手伸直了,才勉强蒙住他的眼。
“我有东西给夫君,你且在这里等等。”薛玉棠将男人转了个身,背对着。
薛玉棠慢慢松开蒙眼的手,不放心叮嘱道:“闭上眼睛,不能偷看。”
男人没有回头,薛玉棠这才放心离开,将藏起来的一卷画拿出来,回到男人身边。
“伸手。”薛玉棠说道,带着命令的语气。
顾如璋不疑照做,闭眼将两只手都伸了出来,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俄顷,双手间多了份沉甸的东西。
“睁眼吧夫君。”
顾如璋一睁开眼睛,女子含笑的双眸映入眼帘,亮晶晶的,似繁星闪耀。
顾如璋不解地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一卷画,薛玉棠示意他打开看看。
一卷装裱好的画展开,画中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顾如璋愣怔,心尖划过悸动,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薛玉棠看着他,说道:“我应该没有画错吧,以后夫君若是想娘了,就看一看。”
屋子里安静下来,顾如璋垂眸看着女子,烛光映着她姣好的容颜,她眼里满是期待,似乎是在期待他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