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谢淮旌身强体壮,能文善武,颇有乃父之风;弟弟谢淮寇虽身弱,但熟读诸子百家,文采斐然。
建/国初期,内有前朝余孽作祟,外有南国虎视眈眈在西南边境作乱,谢淮旌不过十二岁,便已跟着父亲出兵西南,击退南国,后又随着楚厉帝、太子萧瞻南征北战,屡立战功。
年少有成,从无败绩。
楚周九年,楚厉帝驾崩,两子夺位,谢淮旌助太子萧瞻斩杀逆臣翊王,授封镇国大将军。
然而次年开春,谢淮旌自请出征平定突厥,沙场阵亡,享年二十二岁。
有人至今还记得,昔日孩童长大成人,牵着小女儿痛惜道:“大将军的灵柩送回京城那日,我就在城门口,哭得眼泪哗啦,那些突厥蛮夷着实可恶!我那骁勇善战、桀骜不羁的大将军啊!”
顾如璋脸色颇沉,手里的柳枝都快折断了,蓦然转身离开聒噪的说书摊。
薛玉棠察觉不对劲,看着他的背影,追了上去,“你等等我。”
男人放慢脚步,薛玉棠跟在身侧,感觉他周身的气息沉降,散着寒意。
春风吹拂罗裙,薛玉棠理了理额头吹乱的发丝,只见江畔晴春宴幄出来名男子,柳豹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坏笑,朝她看过来,嘴巴蠕动,无声地说话,从唇形可辨,是在唤她的名字
“小棠儿。”
薛玉棠心惊,下意识往顾如璋身后躲,有他在,莫名安心不少。
顾如璋顺着她惊恐的目光望去,看见渐近的那张脸,厌恶地皱眉。
“我说怎突然来了京城,原是找了新欢。”柳豹自恃高傲,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冷眼扫了扫顾如璋,轻笑着对薛玉棠道:“怎么,这就是你兄长给你物色的新夫婿?”
顾如璋眼锋凌厉,垂在身侧的手指逐渐收拢,攥拳,薛玉棠不想让他牵扯进来,按住他攥拳的手,“阿璋,你先去前面等我。”
顾如璋转眸看她,似乎是不放心。
薛玉棠温声道:“放心,没事的。”
明明她还心有余悸,却强装镇定。
顾如璋经过柳豹之际,眼底的一抹愠色乍出锋利的寒芒,须臾后,下压的唇角弯起,化作几分玩味的笑。
柳豹没想到今儿随便出来踏青,也能遇到魂牵梦绕的女子,薛玉棠就是个软包子,那男子如此听她的话,看来也是个好对付的人。
“小棠儿,我们可真有缘,不如破镜重圆,我回去就重新下聘,挑个吉日,娶你过门。”
柳豹去拉薛玉棠的胳膊,吓得她往后缩退,他的手落了个空,被拂了面子,神色不悦。
薛玉棠抓紧双手,抬眸看他,“柳豹,婚事已退,你就算下百次聘,我也不会嫁给你。”
柳豹被激怒了,身子前倾,一张狰狞愤恨的脸伸到薛玉棠眼前,她心吓一跳,顿时感觉他要伸手打人,连连退后,后背抵着柳树,心跳乱窜。
“小棠儿,那可你敢违抗圣旨?”
柳豹轻飘飘一句略过,薛玉棠脸色煞白,后背生寒。
他笑得阴森可怖,“知道我姑姑是谁吗?那可是备受圣宠的婕妤!姑姑的生辰快到了,她素来疼我这个侄子,你说她知道后,能不向陛下求旨赐婚?”
“我们注定是夫妻。”柳豹拨动薛玉棠的耳珰,珠玉叮咛,惊得她一颤,“且等着我娶你过门。”
柳豹这次入京就是来给姑姑庆贺生辰,没想到意外遇到薛玉棠。
美人娇可,一颦一笑都让他心痒痒,这样的妙人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都怪那次退婚!
这次他一定要得到她。
柳豹志在必得,一声轻笑,仰头得意离开。
薛玉棠的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忽然感觉一张密网兜头罩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双手微微颤抖,指尖一片冰凉 。
慢慢地,她还没从恐惧中抽身,胸|脯隐隐发涨。
薛玉棠愣怔,意识到又犯病了,拿着团扇羞窘地遮掩胸口,顾不得有些发软的双|腿,转身原路返回,急着找到停驻的马车。
*
人逢喜事精神爽,柳豹哼着小曲,打算明日亦或是后日,便入宫参见柳婕妤,提提跟薛玉棠的婚事。
薛玉棠又非高门闺秀,亡父不过是一名小小县令,这门亲事,必成!
江畔多树,绿树成荫,阴鸷可怖的男人忽然挡了他的路,柳豹乍一瞬有些犯怵。
顾如璋冷戾的眸子逐一扫过碰过她的手,倏地伸手,遏住柳豹的脖颈,单手将人提起。
修长的指骨收紧,柳豹脸色涨红,叫不出声,悬空的脚尖乱动,离地面不过一个指节的距离,但他就是够不到。
顾如璋眼眸微眯,尽显薄凉,怒容自带杀气腾腾的压迫感。
春风拂来,吹动垂下的绿柳,江风瑟瑟,涟漪阵阵。
谢铮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顾如璋带走那男子,高束的马尾微微晃动,没想到竟有一日能看见顾如璋怒发冲冠为红颜。
“有意思。”
谢铮来了兴致,对那姑娘越发好奇。
*
薛玉棠手中的团扇没离开胸前,在江畔桥边找马车,如释重负。
素琴迎上来,见她不对劲,紧张道:“姑娘,你脸色怎如此差?”
“速速回府。”
薛玉棠不等素琴来扶,踩着马凳进入车厢。
马车内,薛玉棠放下团扇,将窗楹的帘子拉严实,这一路走来,有些热,她的额角出了细汗,随着呼吸,胸膛起起伏伏,然而胸|脯胀|痛,束胸的锦帛勒得难受。
纤手搭着绣花腰带,薛玉棠犹豫着是否解带,将束胸锦帛松一松。
勒缠得这般紧,怕是还没回府便已经濡湿。
葱白纤指勾缠丝绦,薛玉棠正欲解带,骨节分明的长指骤然撩开车帏。
薛玉棠宛如惊弓之鸟,惶惶抬头,直直对上顾如璋漆黑的眸。
第7章 “此法对男子有害吗?”……
薛玉棠不料顾如璋突然出现,那双眼睛看着她,好像能洞察心思,看出她想极力掩藏的羞窘。
薛玉棠不得不收起勾缠丝绦的手,窘迫地拿过团扇遮挡心口,“走了一会儿,有些热了。”
男人的腿修长,微微分开,就坐在她对面,让本就不宽敞的车厢更加逼仄,他左腿隐约碰到她的右腿。薛玉棠把腿收了收,尽量不挨着,他没说话,背靠车板闭目眼神,静谧的车厢内弥漫他的气息。
薛玉棠握紧了团扇,心口的锦帛勒得紧,感觉有了些许濡意,似汗水又不似汗水,温热的湿润逐渐变凉,她脸颊红烫,越发羞窘,微微侧身,纤指握住团扇,心道幸好他没有睁眼。
可车厢内似乎有了淡淡的气息,薛玉棠的脸红透了,羞窘不安。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坊,停在顾府,薛玉棠快步回到藕香园,扶桌子呼吸微喘,一直紧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安稳落下。
出了些汗,后背湿湿黏黏的不舒服,薛玉棠吩咐素琴准备沐浴用水。
浴桶边,素琴试了试水温,将准备好的花瓣洒向水面,“姑娘,奴婢就在屋外候着,您唤一声就能听见。”
“嗯,出去吧。”
薛玉棠背对着素琴,纤指绕缠身前垂落的乌发,借势遮掩心口。
素琴离开后,浴室里安静下来,水雾升腾,薛玉棠松手,垂眸看着衣裳的湿濡,不禁皱了皱眉。
薛玉棠脱下衣裳,束缚大半日的锦帛湿漉漉,她指尖发烫,难为情地解下搭在小榻上。
薄纱飘扬,一面织锦屏风隔开寝居和浴室。
女子窈窕的身影映在屏风上,她抬手,用簪子绾了发髻,两鬓碎发垂落,她低头敛至耳后。
浴桶热气氤氲,薛玉棠往后仰靠,掬水浇向脖颈,又拧了湿热的帕子,敷在难受的心口。
不适感逐渐消失,病症慢慢得到一丝缓解,宛如是荒漠中得到一场甘霖。
她咬着唇瓣,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发出细小的声音。
一双水雾洇洇的眼睛抬起,羞怯地环顾四周,生怕就让屋外的丫鬟听见了。
手臂从水面抬起,带过一抹水痕,薛玉棠难为情地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单臂搭在浴桶边,俯身侧头枕着手臂,唇瓣翕动,缓缓呼吸。
纤指垂搭着雕花浴桶,水珠顺着玉臂流下。
一道灼热的眸光聚于屏风,一点点往下挪视,停留在纤纤指尖。
那双丹凤眼眼梢微扬,眼眸渐沉,蕴着潮涌,突起的喉结滚动,一呼一吸间试着压住身体里升起的燥热。
*
寒意仿佛从砖砌墙壁里散出,紧裹着整间幽暗地牢。
柳豹的手脚被铁链铐住,横绑在木床躺着,头顶悬着底部凿开小洞的木桶,冰凉的水珠顺着桶底小洞滴落他脑门,头骨刺骨冰寒,像是被冰生生凿开般,比凌迟还痛苦百倍。
柳豹脸色发紫,牙关克制不住颤抖。
顾如璋动了动手指,梁琦会意,卸下滴水的木桶。
“滥用酷刑,你知道我是谁吗?!”柳豹怒目圆睁,恶狠狠看着椅子上悠闲看戏的男人,说出的话却带着颤音,“我姑姑是柳婕妤!我爹是蜀郡西工!你敢这样对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如璋轻抬下颌,冷眸扫过去,嘴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笑。
从来都是旁人巴结他,柳豹何时受过这样的折辱,当下被气得牙抖,放话道:“你……你,识相的快把我放了,否则我姑姑不会放过你!”
男人不急不慢起身,在木床边驻足,居高临下看着柳豹,森森寒意让他冷不丁内心一颤,“你是谁?跟薛玉棠什么关系?”
顾如璋不语,紧抿的唇角压得平直,冷冷看向柳豹的眼睛。
这双眼睛看过太多次她的样子。
还有那双手,也碰过了。
他蹲下,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小刀,森寒的目光看向铁链绑起来的手。
倏地,顾如璋按住柳豹的手臂,锋利的小刀直直插在他指间缝隙,再偏一点,就砍到了手指,柳豹大惊失色,惊恐害怕地咽了咽嗓子。
顾如璋一手握着刀柄,一手遏住柳豹的脖子,微微侧头,在他耳边沉声警告道:“你再碰她一次试试!”
话音刚落,男人握住刀柄往下压,刀刃擦过手指,结结实实砍在。
“啊!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