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在旁边看了,叽叽喳喳地夸起来。小苗听得眸子一弯,双手小心地拎着小花篮,照顾得更是仔细了。
有了这一遭,就像是起了个头,绿莺红鲤还有两个小的都放开了,走几步看到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就要顿住脚步。
苏苏被徐弘简护在里侧,跟在她们后面。
难得有这般好时光,苏苏逐渐放松起来。
一行人慢慢走着,离顺福楼越来越近,周围年轻的公子小姐也多了。
元宵佳节,借此相会的小儿女并不少。在任人猜度的灯谜之下,借着看清灯烛映照下的灯谜的机会,精心妆扮的小娘子与另一侧的情郎对上眼,情意绵绵。
敷粉画眉本是寻常之事,但在这样的日子,她们显是费了心。
苏苏从前并没有闲钱去买脂粉。再加上膳房里稍不注意就要沾上油腥,她浣洗衣裳都来不及。其他丫鬟凑在一起对镜点妆,私语不断的时候,她大多是在忙着应对厨娘的刁难。
就是到现在,她也没自己上过妆,都是绿莺代劳。
她知道自己容貌姣好,但曾因此生出过麻烦,再在这张脸上下工夫时便觉得不安。
此时看着身边走过的小娘子,苏苏心中的那点别扭忽然消散了。
她的确是想让他多看自己几眼的。
徐弘简走在她侧前方,苏苏目光移到他身上,看到他和她的衣摆在走动间时不时地碰在一处,心尖生出莫名的欢喜。
宽大的衣摆再柔软不过,这偶尔的触碰甚至不能为人觉察。只是她偶然的一低头,发现了这不为人知的细微之处。
苏苏还在咂摸着这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前面的人脚步一顿,她差一点就要撞到他身上。
她抬眼一看,徐弘简抬手从前面叫卖那人手中取过什么东西,他随后转身面对她,手上递给她小小的一串冰糖葫芦。
竹签仅有手掌长,上面串了三个糖葫芦,红艳艳的,瞧着喜庆鲜亮。
苏苏手上还抱着嬷嬷塞给她暖手的袖炉,她回过神想空出右手去接时,那串糖葫芦已经到了她嘴边。
苏苏大着胆子看向他的眼睛,正好与他看来的眼神对上,她朝他笑了笑,然后就着他的手咬下去。
郑嬷嬷走在最后面,看着这一幕又是开心又是着急。
郑嬷嬷先前把绿莺她们赶到前头去,就是想着给徐弘简和苏苏单独相处的机会。结果二人不声不响,气声都没吭一下地走了一路。
看着四周眉来眼去的一对对佳偶,郑嬷嬷只觉得自己再不多出些力,夫人盼了又盼的小孙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心中开始默默盘算起来。
苏苏不知道郑嬷嬷的千愁万绪,吃下几颗糖葫芦,她从舌尖到心口都是甜甜的。见徐弘简好似一路都在照顾她,没有主动停留过,但一直都朝着人流汹涌的地方去,便问道:“公子可是约了什么人?”
徐弘简上一次看上元节灯会还是十几年前,当时光华璀璨的盛景还留驻在他脑中,他并不觉得有甚独特之处,回京后也没再来过。
今夜若没有她在身侧,他也是不会来的。
徐弘简念起他近月的忙碌,答道:“我只陪着你。”
顺福楼顶楼的一间包厢内,李季想不到在徐弘简那里他们今夜是没约的,他正和夫人闲话:“你说他们怎么还没来?该到了呀。”
陈氏白他一眼,又剥了一粒瓜子:“你是怎么跟人说的,你再好生想想。只说了我们要来,徐大人又没说要来和我们坐一处,静静地在顺福楼守着等烟火。”
李季接过她手中剩余的瓜子帮她剥。
“我是想着他连这么好的位置都给定下了,没道理不来。”
上元节的顺福楼宾客满座,要想在上面两层定下包厢,光有钱是不够的,更别提他们此时待的这间,朝向底下那条小河,视界开阔,是观赏烟火最好的位置之一。
李季下手晚了,定下的包厢没这么好。可他们今日一进顺福楼报了名字,就有机灵的小厮将他们一路带了上来。李季一问,才知是徐弘简特意定下的。
陈氏真是不知说他什么好:“你刚与我定亲那时候闲得住?别说是上元节,连我和伯母去寺里还愿,你都恨不得在山后拦住我,与我多说几句话。”
“咳,夫人说得是,说得是。你看河里放的灯多好看,我等会儿差人去买十个,你有什么心愿都尽管写上去,一次放个够。”
小河上有一拱桥,架在河面最窄处。卖河灯的小贩在桥边不远的地方支了摊子,周围挤满了人。
河面被璀璨灯火映照得通明,在桥下缓缓推出去的小河灯晃晃悠悠飘远,在灯光晦暗处照亮了水面,远远瞧着像是一朵朵开在寒冬的莲花。
这边更为拥挤,郑嬷嬷和绿莺她们都没过来,青木穿过人墙去排队买灯,还没回来。只留苏苏和徐弘简在桥下候着。
站在他们身前的人随意闲谈。
“好在这条河没冻上,若是去寺庙里点灯祈愿,不知要等上多久。”
另一人笑了声,接话道:“陆大公子是求功名啊,还是求姻缘?若是求功名,不如接些帖子多去几场诗会,结交些人脉。若是求姻缘,倒是有个好去处,你可知道筑云寺?那是京中求姻缘最灵验的寺庙,可谓是一符难求。我堂兄前两年给他们修缮库房,结了个善缘,你要有意,我能帮你去跟堂兄说一说。”
先前那人似是赧然:“姻缘一事,哪能信这些东西。”
“总归是一番心意。你说对不对?”
苏苏只听了个热闹。
而徐弘简眉心一皱,心中生出些许困惑。
青木左右都抱着灯,大步向这方走来,刚好也听到这句话。青木想起什么,往徐弘简那儿一看,恰好与他视线相接。
徐弘简打量青木两眼,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那夜徐弘简醉酒后写的东西又在青木脑海中闪了闪,他被徐弘简看得心里发虚,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把几盏小灯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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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紫竹院内,徐丨明甫刚在二夫人那儿碰了钉子,回院就冷着一张脸,内外侍奉的仆从胆战心惊的,丝毫没有过上元节的愉悦心情。
旁人不敢近前,连翘抿着笑去安抚,也被他冷言冷语刺了几句。
做下人的,看主子脸色是常事,连翘都习惯了。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她该说的都要说尽,不然回过头想起这遭,又要觉得她不够体贴小意。
“夫人那儿万事都要她拿出章程,不知多辛苦。公子你提的事,夫人未必没有听到心里去。隔一段日子你再去,这事缓了些天,夫人或许就能应下呢?”
徐丨明甫在酒桌上听了酒肉朋友的片言碎语,对一个正在售卖的庄子起了心思。他听人说了一箩筐那庄子的好处,回府酒醒后也觉得甚好,就去找二夫人详谈这事。但他话音刚落,就被二夫人拒了。
作为二房独子,徐丨明甫向来是受尽宠爱,他在外也阔绰。酒桌上酒酣耳热之际,他已然拍桌发了话,说三月里天气一暖,就邀他们这一群人去那庄子上玩个痛快。
此时在母亲那处猛然碰壁,他自是接受不了。徐丨明甫烦躁之余,也疑惑向来对他大方的母亲为何不答应下来。
连翘说完,见徐丨明甫神色稍缓,便知自己是说对了,她就此停住,也不再多说。她眼下要是把好话说太多,哄得徐丨明甫倒是开心了,之后夫人要是还不同意,她就会惹上麻烦,到时候二公子对她有气,夫人知晓详情也要厌恶的。
连翘给他剥了两个橘子,又待了会儿才出来。
秋仁在门外候着,见连翘掀帘子出来了,就弓腰朝她讨好地一笑:“还是连翘姐姐有办法。”
连翘刚在二公子身上了心思,对秋仁可不必摆出什么好脸色。如果秋仁在酒桌上多劝着些,也不会闹这么一出。
她扫了秋仁一眼:“好生伺候着公子。”然后转身走了。
徐丨明甫从宁贤院回来,气得晚膳都没用。连翘不放心别人,亲自往膳房跑了一趟。
膳房已经过了最为忙碌的时候,案前有几个厨娘操刀清理着刚杀的鸡,天冷不容易坏,是给明早准备的。
切下来的鸡头随手就扔在砧板边上,连翘一进门就看到了,不由皱眉,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
连翘是二公子跟前的红人,膳房的厨娘都认识她。有个手上闲着的厨娘擦了擦手,朝连翘走来,面上堆着笑:“连翘姑娘要些什么?你坐一会儿,我去叫她们给你做。”
连翘看了眼屋里那几张黑漆漆的凳子,上面不知熏染多少油气,根本瞧不清原有的颜色。她抬了抬下巴,只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站一会儿。”
那厨娘点点头,正想回身去忙,又见门外走进一个姑娘,她瞧见来人,脸上又笑起来:“这不是紫萝吗?今天怎么想起回来看看了?”
紫萝从前在膳房也不见她这般热情,现在她在二夫人那儿得脸,这群踩低捧高的又拿出这种做派,她心上是瞧不起的,但也笑了笑:“二夫人晚膳没用多少,我来看有什么合夫人胃口的,再给她拿去。若是没有,少不了要借用你们的地方给她做些了。”
第19章 纠缠
到膳房来取每餐饭食都是底下的人在做,连翘几月都来不了一次。若不是二公子今日心里存了气,她担心旁人拿去的不合他心意,又拱起火来,不然不会跑这一趟。
刚忙完晚膳的事儿,屋里不是在清洗锅碗就是在切肉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生腥的味道。
连翘本不喜欢那个厨娘来奉承她,可一见有旁人来,那厨娘又转身去和来人说话,她心中还是有些不乐意的。她在二公子跟前伏低做小,低声下气,但和她们比起来,到底身份不同。
侧首又见来人是个熟人,连翘心底的一分不满便又增了两分。
从前只会奉承她的小丫鬟罢了,也值得这般巴结。
连翘捏着锦帕在鼻尖捂了捂,像忍受不了灶台前的味道,开口道:“紫萝你不是从膳房去宁贤院的?怎么连晚膳都伺候不好。这个时辰来这儿,还剩下多少新鲜的?夫人她体恤下人,你也不能连些分内的小事都不上心。”
紫萝想到连翘先前哄骗苏苏去紫竹院的做派,本不想与她多言,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紫萝之前对连翘好声好气说话,不过是看她在二公子身边,比自己在膳房要强些。现下在二夫人身边有些日子了,把二夫人的脾气摸清了几分,紫萝也不是不敢还嘴。
她当下就笑了声,又道:“我手艺当然是不如膳房的几位厨娘的,她们在府上做了多少年?我才到夫人身边多久?夫人吃惯了膳房这边做的饭菜,只是偶尔尝尝新鲜,才要我去露两手。”
听到紫萝捧着她们的手艺,案前忙碌的厨娘都跟着笑起来,其中一个从前就与紫萝熟悉些的,她手上还在剔骨拔毛,扭头打趣道:“你这张嘴上的工夫确实比手上的强,哪天要是我们没做好,还要请你在二夫人跟前替我们说说好话。”
紫萝抿出一个笑:“只要能让夫人开心,怎么都成。欸,你们可还有没动过的山药枣泥糕,再弄上一盅南瓜汤。”
“好嘞,你等会儿,马上就好。”
连翘听她要山药枣泥糕,眉心微皱。
二公子口味随了夫人,也喜欢吃这个,这道点心都是每日现做,晚间主子那儿传完膳,剩下的好东西都是膳房做活的人分了。今日都这个时辰了,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但连翘总不能开口叫紫萝让给她,因此并没有出声。
紫萝见她们忙去了,闲聊般提起话头:“连翘姐姐又为何在这儿,二公子跟前可离不得你,夫人今晚才念叨你呢,说是二公子身边也只有你能劝上几句。”
连翘闻言心中一紧,下午那会儿公子去夫人那儿的具体情形,她并不清楚,那个庄子是买得还是买不得,她拿捏不准,因而方才宽慰徐丨明甫的话还留有余地。
听紫萝这般说,好像二夫人那儿并不把这个当寻常事看待,连翘心下又烦躁起来,默了两息才回了句:“是夫人抬举我了。”
说话间,方才离去的厨娘已经把紫萝要的东西备好,提着冰梅山水纹食盒走过来:“紫萝你要的都好了。”
这个厨娘跟紫萝说完,才转头朝连翘笑了下,道:“最后一盘山药枣泥糕已经拿给二夫人了,连翘姑娘你看还要些什么?”
紫萝拎着食盒转身走出去了。
连翘只能忍下不满,又立在那儿等了一会儿,才有热菜做好给她拿来。
翌日一早,连翘带着人去取早膳。她甫一进门,罗厨娘便笑着把餐盒拿过来,又道:“连翘姑娘来得巧,刚才紫萝刚走呢。她说昨日那山药枣泥糕二夫人没吃,赏给她了,她尝了觉得味道有些不对,今早来膳房一看,才知道是糖罐里用的勺子换成了更大的,放的量却还是两勺。我们又找了一番,把勺子换成和之前一样的。姑娘今日拿回去尝尝,看味道如何?”
连翘现在听着紫萝的名字就烦,她没吭声,让身后跟着的丫鬟取了。
紫竹院的下人这两天如履薄冰,回去的路上,连翘后头跟着的丫鬟见她闷闷的,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便道:“连翘姐姐你说奇不奇怪,膳房里的丫鬟今年都出来好几个了,除了紫萝,朝宁院那位算一个。”
“前些日子我见到紫萝和一个膳房的小丫鬟在院墙边上说话,没几天,那个小丫头也走了,听说是朝宁院里主子让去的。”
之前连翘去膳房跟苏苏说话时,根本不把紫萝放在眼里,这两天紫萝尽给她找不痛快,连翘正气着,听了这番话,她灵光一闪,好似想通了什么。
朝宁院里的情形外人窥探不到,但经常进出的两个丫鬟还有郑嬷嬷,连翘是远远见过几次的,从她们的做派来看,苏苏应当是正受宠。
紫萝从前就住在苏苏邻屋,怕不是看苏苏飞上了高枝,觉得找到了倚仗,才对她这般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