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在那事上,也是有学识一说的。所以才会有风月之地待惯的人出手绘图。
一些不堪入目的书名而已。想是这般想的,但稍后作画时,徐弘简却不敢再画她,转而画了几朵香清粉澹的芍药。
但画中之物仍是入梦了。
落于纸面的芍药终是和绣出的不同,风姿各异。那一朵开在苏苏雪白的手臂上,叫他不敢多看。
锦缎面上的芍药花,瓣瓣娇艳。
苏苏粉唇微抿,雪莹的脸庞近日丰润两分,更显娇憨。她双臂轻抬,环在他肩上,求他帮忙解开绑在臂上的物件。
那物什,徐弘简也不知叫什么。是他在绕春楼匆匆瞥过一眼的。也不是多让人脸红心跳的东西,宴席纵乐饮酒时唤来的舞姬偶尔也有用这个以作装饰。真要论起来,和臂钏是一个用处。
三指宽的锦缎束在臂上,在纤细的上臂硬生生勒出一点丰余,更衬得肤如玉脂,软腻生香。
那一朵芍药引了他的视线,目光略微一转,便发现她所着的衣衫也和平常不同。像吝惜布料一般,该遮的地方是都遮住了,可没有余裕,动作之间,曲线尽显。
梦中的苏苏也很懂得有来有往的道理,她嗓音甜濡,轻声道:“帮我解开。我也帮帮你。”
然后攀着他的肩,仰头在他下颌上亲了亲。
第51章 流言
徐府中现居的正经主子不多, 又没有新夫人入门,大多时候都是风平浪静的。二爷新收进门的姨娘有了身孕,这消息一出, 很快便传遍了各处。
苏苏是最快知道的人之一,这消息传来时。她与宋温正待在云寿堂。
苏苏连着几天都扎在小厨房里,厨上炖汤的手艺也学得有模有样了。今日一早, 苏苏本想谴青木去问问他再确定要做什么汤。她在郑嬷嬷那儿学了不少, 但总不能摆满一桌让他喝。但一问之下, 才知道他又去了刑部。
宋温听说雪泥在朝宁院占了个鸡窝, 而且雪泥还很喜欢,次次到朝宁院都要上去待一会儿。便生了兴趣,央着苏苏让小禾小苗到她院中去, 再编一个出来。
在宋温那儿坐了会儿, 老夫人那儿谴人来请她们过去说说话。苏苏便把红鲤留在宋温院中陪着小禾小苗,带着绿莺去了云寿堂。
云寿堂里没有旁人,老夫人拉着宋温的手柔声关切,隔一会儿也轻声同苏苏说几句话。后来有底下管事前来回话, 老夫人才让她们二人到清净处去。
徐老夫人看着严厉,苏苏没想到云寿堂里还会有特地给宋温备的话本, 竟都是时下卖得最好的那几本。二人坐在清凉的小榻上翻翻话本, 小半个时辰也就过去了。
安姑姑将手中书册往小桌上一放, 便转身出去了。
宋温眼睛一亮, 兴致勃勃地拣了一本翻看起来。方才那册话本才刚看完, 苏苏犹豫片刻, 还是劝道:“看久了费眼睛。还是去园中走走吧。”
宋温眨了眨眼, 咧嘴朝她笑:“这是铺子里交来的账册。姐姐别担心, 我这会儿随便翻一翻就放下了。”
宋温换个姿势, 凑近到苏苏身边,放低了声音:“外祖母总替我操心。帮我管着这些的管事都要多雇上两个。我自己也是会算账的,才没那么容易被人骗了去。”
年前郑嬷嬷怕她闷着,寻了查账的借口带她出府。但也只是出门透透气,回来后苏苏左思右想觉得放她那儿不合适,况且郑嬷嬷也只说搁在她那儿,没说真要她帮忙理清账本这些事,过后她还是让郑嬷嬷收回去了。除此之外,她和紫云的铺子小小一个,也不需要这样繁琐。
温左手压着账册书页,右手轻轻拨动算珠,认真仔细的模样同平时大有不同。苏苏瞧着新鲜,放下话本,坐在宋温旁边,听她念叨哪家掌柜精明能干,哪个铺子经营得最长久,再时不时给宋温塞颗蜜枣。
老夫人那儿回话的声音时断时续,隔着一座屏风,一片锦帘,苏苏和宋温这边听不分明。当那方渐趋安宁,苏苏有一瞬分神。老夫人应当要差人来把她们叫去跟前了。
正此时,院中一阵吵嚷,片刻后正屋中便尽是恭贺,笑声也传到苏苏耳中。
宋温将算珠推回去,好奇地张望两眼。恰好又有小丫鬟在这片热闹中端了两盏茶水来换,宋温便将她叫住。小丫鬟说:“二爷房里的姨娘有了身孕,快四个月了。”
倒也算得上一桩喜事。
来报喜的丫鬟嬷嬷在老夫人跟前回话,又领了赏,不一会儿便欢欢喜喜告退。然而房中才清净须臾,转瞬间院中又来了人。这回比方才报喜的丫鬟闹出的动静还要大。
宋温正想着人去问问怎么了,屏风后一人匆匆走出,张口便道:“有客人来看望老夫人。”然后又劝宋温和苏苏去园中走走,避开这阵闹腾。
宋温对着账册看久了,没这个插曲也坐不了太久,闻言便着人收了东西,挽着苏苏出了云寿堂。
走出房门时,贵客还不见人影,只有一个眼神的老嬷嬷候在外头。想来应当是主家派来递消息的。
宋温好奇地扫了她一眼。徐老夫人向来少会外客,宋温瞧不出这嬷嬷来自何处。但见她打扮行止,身份应当不低。
宋温脑中还未搜刮出相关讯息,再往那嬷嬷脸上看去时,发现她竟皱了眉头打量苏苏。宋温把头一撇,挽着苏苏的手紧了紧,脚下又快了两分。
平日里府中都安安静静地没什么事,今日倒凑了巧,一桩一桩都撞成堆了。宋温领着苏苏,原本想带苏苏去匠人刚修缮过的小亭中去坐一坐,挑了条阴凉的小路。但走到一半就被一群人堵了路。
假山当中有两条路都通往那座小亭,但有一段路较为平坦,路旁的石壁上开了一方小窗,能看见石丛中一小块鲜翠的草地。五六个丫鬟凑在那凸角,边嗑瓜子边随意聊天,放肆得很。
这段路弯弯绕绕,平常府中主子很少到这处来。便是要到亭中观景,都有人提前清扫打理,是以她们才这般放松。
宋温本想拉着苏苏直接过去,但接下来她们聊的话题却让宋温硬生生顿了脚步。
“那个柳姨娘还是陆姨娘,管她叫啥呢,就二爷新收的那个,命真是好。”
“那可不是?二爷就二公子一个儿子,这些年都没听到消息。仔细算算,那姨娘才进门多久,这就揣上了?”
“谁知道她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保不齐有受孕的偏门秘方。”
“你们说说。当真有那等吃了就能怀上孩子的丸药?府中就三位公子,这些年也没……”
其中一个大约有二房的门路,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别说。我还真听过一耳朵。柳姨娘兴许是个‘贤惠’的,经常炖汤送去。连日滋补着,大概有些效用。”
年纪大些的丫鬟拍了拍手,让她们止了笑,随后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有一样我是清楚的。嘘寒问暖,下厨炖汤这些事,一日不停地凑过去,效用先不提,一颗心再冷也捂热了。意暖情浓的,可不就……”
宋温哪听过这些,安姑姑挑给她的话本子再出格也没有这样的。她当场就愣住了。
宋温脸蛋红扑扑的,苏苏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才回过神来。
听得这一番话,二人都被镇住了,也没了登上小亭去消遣的心思,拐了几道弯走了出来。
回到朝宁院,红鲤绘声绘色地讲述小禾小苗编制小窝时雪泥在一旁守着的情形,笑道:“看来我要快些绣出个小垫子给它,要过了四五天还没送去,雪泥怕是要恼了。”
绿莺被她逗笑,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厨娘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徘徊,绿莺余光扫到,便提步走去问话。屋中众人玩乐之声也停了停,苏苏的思绪漂浮不定地也被牵动过去。
绿莺两三句话问完便回来禀话:“是负责采买的厨娘。她说是在外面摊子铺子里看了许久,总有一样食材买不到合适的。”
苏苏心口莫名一松:“那这事就暂且放一放,叫她不必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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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苏苏很早便清醒了。浅淡温薄的日光透过纱幔,映出一片亮晶晶的图案。
拥被坐起,苏苏抬手理了理散乱的乌发,想起那本该今日炖的补汤,叹了口气。
亲自下厨以示关心,是后宅中常用的伎俩。与煎炒相比,炖煮补汤耗时更为长久,在色泽口感上更不容易出错。一盅炖汤放在温水中,等人回来一揭盖子拿去便是。实乃博得恩宠之佳品。
膳房里的丫鬟没少帮二房的姨娘通房做过这类事。做得好了能领不少赏钱,这般好差事,从前是轮不上苏苏的。
昨日听得几个丫鬟的闲言碎语,苏苏骤然生了慌乱。在外人眼里,徐弘简受伤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在那二房柳姨娘有孕后,她凑巧往他房中送补汤,旁人会不会多思多想?
回来后她劝解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平复心情的苗头,厨娘又来报,说是买不着合适的食材。
当时她是松了口气。睡一觉起来,还是觉得他身子要紧。只是最好再请大夫来一次,等大夫发了话,她再在补汤上花心思,便惹不出什么闲话了。
徐弘简今日也醒得早。作为近身侍奉之人,青木早已习惯。
那药耗损精神,睡觉也成了难事。早醒个一时半刻算不得稀奇。青木又存了心思,要更稳重些,免得南下见了青竹,叫他笑话自己。于是现在打眼一看,很像有一副风轻云淡的品性。
可在外守着,青木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主子在净室内待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出来?往日他虽未掐算时辰,但琢磨着,应当没有如此费时的。
莫不是失了力气,在里间摔倒了?顾大夫可没吩咐过要注意到这种程度。青木心中急跳两下。他只听说年迈力弱时会有此种情形。主子他,他应当不会到这个地步吧?
青木想来想去,又多了两分慌乱。
净室中水汽漫漫,的确是容易摔倒的。至于为什么不叫人,青木也很快找足了理由。那还用说?不提远在京城另一端的夫人如何担心,姑娘知道了不知要怎么心疼。
思及此,青木准备推门入内。恰当他双手触及门扉那一刻,徐弘简走了出来。
有手有脚……呸,全须全尾的。面色也不似往日苍白可怖,多了一丝血色。
第52章 更近
今日的补汤, 不只是苏苏曾有多番思虑,徐弘简也是想过的。
昨夜里做了那样的梦,徐弘简有些不敢见她。一盅补汤热热地端上来, 又一勺一勺喝下去,想到这期间,她都会坐在不远处守着自己。徐弘简眉心微蹙。
青木再确认一道他身上没有摔伤的痕迹, 转头就道:“厨房的人没找好补汤要用到的一样药材。主子今日可有胃口, 我让厨娘做些别的?”
徐弘简心头一松:“不必麻烦。”
徐弘简膳食上并不十分挑剔, 他这样回答实属青木意料之中, 但青木还是为他这天不能喝上姑娘亲手炖的汤而感到些微遗憾。青木想了下,又道:“那主子你等着,我去取药。”
顾大夫给的药吃下去就尝不出味道, 怎么想今天都是适合吃的, 有滋有味的日子自然要留给姑娘下厨那天。
徐弘简微微颔首,提步走进书房。
朝宁院位置偏僻,人又少。这间书房将两间屋子并在一处,内立多个书架。里头除了这些年积攒下的典籍案卷, 游记诗文这些书,还有一些是青木挑来的经书。过去在寺中待惯了, 偶尔拿起一本来看, 也不觉得晦涩, 之前又有名僧弘法, 徐弘简听过不少, 再看经文时, 心中也有所顿悟。
但近半年刑部繁忙, 他已有许久未曾翻阅过。这时候寻找起来, 也只得一层一层看过去, 慢慢搜寻。
窗畔发出轻响,引得徐弘简朝那边望去。浑身雪白的雪泥喵嗷一声,然后从小桌上跳下,朝他走来。
雪泥已经成了朝宁院的常客。徐弘简虽不清楚它每日何时来此,但总归是每日都要过来的。
雪泥步子迈得小,但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跟前。
徐弘简垂眸看着它。
好像长大了些。一天当中能把三个院子都吃过一遍,眼见着是圆润了一圈。
能陪陪她,就算调皮一点也没什么。
书房正门外说话声传入耳中,应当是来寻它的,可能是担心他在里面,不敢进来。
徐弘简正想让人进来将它抱出去,雪泥又动了动,走到离他只有半步远的位置卧了下来。
徐弘简未曾养过雪泥这样娇贵的小家伙。年纪小的时候,住持见他常是冷冷清清地一个人待着,便问他可愿到农户抱一只刚生出来的小猫崽过来养。那时徐弘简不觉得养只小猫有何乐趣,加上连日下雨山路湿滑,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若是她真心喜欢,等他回来,倒可以养上一两只。
门扉嘎吱轻响,徐弘简看向雪泥:“有人来寻你了。”
话音刚落,苏苏便出现在书架另一侧。
她的目光短暂地与他对上,而后视线移到雪泥身上。
徐弘简趁着这间隙,仔仔细细地看她。
虽是想避着她。但她一来,徐弘简又觉得,或许她待在书房陪着他也挺好的。只过一息,这个念头就被掐灭。
若这般一步步纵容自己的念想,终会抵挡不住她的祈求,要带她一道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