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从起身到用膳,都在想要怎么安排他的膳食。不过也没想着要这般早就来。
雪泥今日倒朝宁院后在她脚边待了会儿便跑得没影。朝宁院虽没有高悬的假山或者流水,雪泥四处乱跑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当即就让人跟在后面去找。没想到这个不久前还有些怕人的小猫崽,胆子竟然大到一头钻进了书房。
没办法,她只得推门来寻它。
苏苏这会儿打着查看雪泥的借口,低头不语。
看着还是妥帖稳当的样子,指尖却悄然攥紧了裙摆。
她,她没料到会看到他这个模样呀!
莽莽撞撞果然就会生出麻烦!
刚才那短短一眼,没有细瞧,也是能知道他方才沐浴过。许是今日不准备出门,没有换成更贴合身形的锦袍,只穿了宽宽松松的云白色寝衣。虽也不是什么分外精致的衣裳,但徐弘简近来清瘦两分,宽大寝衣套在他身上就多了仙气,气质有如枝头霜雪般清冷冷的。
那张本就让苏苏挪不开眼的一张脸,这会儿看得她心跳都快了些许。
苏苏觉得自己果真是肤浅极了。
但始终不能傻站在这儿,苏苏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他:“公子这些天夜里歇得如何?我跟青木说了,叫他请大夫再来把把脉。”
昨日绮丽梦境在徐弘简脑中浮现,他缓了片刻,才道:“尚可。”说完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冷淡了点,又道:“雪泥是何时过来的?会不会吵到你。”
平日里,徐弘简与旁人在一处,没多的话可说,别人也从不拿琐碎的事前来打扰。他从前也不觉得闲聊有多少趣味。临到头要用时,才觉得自己口吻生硬,找不准哪些细节是她所在意的。看来李季话多,也不是全无好处,他们夫妻相处,李季应当能会逗人开心。
苏苏愣怔片刻,才回道:“也没多久。它乖乖的,不吵人。”
他问的话,像是把雪泥当成每时每刻都需要有人看顾的孩童。不足七岁的小孩才耗神呢。大概他也没养过孩子,也没养过小猫,才有这一问。
苏苏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她因着二夫人的逼迫求助于他之前,只见过寥寥几次,打那时起,她就从他人口中得知他性情清冷。后来进了朝宁院,也不敢多搅扰。
但不知何时起,他变得也会寻着法子与她多说两句话。
郑嬷嬷常说她顺人心意,很是贴心。照她看来,最当得这话的,是他才对。
想到这个,苏苏微微仰起脸看向他,唇角微弯。
他怎么这样好啊。这样想着,苏苏也这样说了。
“西临县那桩案子,公子费心了。红鲤在府外听到很多夸赞之词,她说给我听,我才知道背后还有那么多曲折。若不是公子和李大人,好人又得受多少辛苦?”苏苏说着这话,觉得自己实在是笨嘴拙舌。其实她想说的短短一句就能表达清楚,但此前习惯了与他隔着几步说话,还真没几次是她主动凑过去的。
这距离一远,出口的话就变了滋味,像是敷衍的恭维。
他离京的日子两双手都能数过来,守着这规矩做什么。更亲近一些的事都做过了,靠近一点又不过分。
苏苏轻咬下唇,而后迎着徐弘简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轻轻扯住他的袖角。一重欣喜在心底漫开,苏苏仰脸看他:“公子真好。”
声音甜软,直触到徐弘简心底。他垂眸看着她泛着粉色的指尖,心想,还好她不若梦中那般大胆。
他其实没什么好的。
终归是他生了恶念。
她本来就不是胆大的。不管是库房的那次亲吻,还是醉酒后曲廊里的那回,她都像被他吓住,娇娇怯怯的,很受不得的样子。
苏苏总是分外乖顺的。她想这样拉着他的衣袖,就让她拉着就是。
苏苏站得近,肩颈曲线秀丽。偏生今日还穿了粉润的衣衫,衬得裸露的一片肌肤白玉一般软润。恰似藏在薄软花瓣中的白玉团子,娇柔可怜。既让人怜惜,又不免生出想要握于掌中把玩的心思。
衣襟之上也是绣工精致。淡绿的藤蔓随意地延伸上来,只在贴合锁骨下侧那处绣了一朵鲜活的小花。上衣又极为合身,那一分艳丽色泽贴在她玉润肌肤上,倍显妩媚。
目光在上面停了片刻,徐弘简闭了闭眼,只好侧过脸看向另一侧的书架。
松柏木的书架上,满满一层都是经书。然而,徐弘简耳尖微红,无暇注意这等细节。眼下,哪怕是在香火缭绕的殿宇中,他也是很难不对她心动的。
都怪他。
苏苏只想拉着他的袖角,如此就满足了。在他这里,却不是的。
在他昨夜荒唐梦境中。她被欺负得颇为可怜。到最后只能软着嗓子喊他夫君。
想到梦中场景,徐弘简忽然发觉自己有多恶劣的念想。
若不是为了那万一的可能,他怕是早忍不住。
好在,苏苏也只会做到拉他袖角这个地步。
苏苏的确是容易满足的。指尖触到他袖角,便能兀自开心许久。但凡事不进则退,苏苏忽而想在做点什么。
正一边品味着甜意,一边思索还能如何亲近,雪泥悄无声息地从苏苏身后经过,蹭动她低垂的裙摆。
忽然间来这么一下,苏苏被吓得不轻,唯恐自己不小心踩到雪泥,慌张间只能向徐弘简怀中躲去。
拉住袖角那只手也顺势松开,靠到他怀中时为稳住身形,不得不将他抱住。
徐弘简僵了僵。但苏苏并没发觉。
雪泥好似也知道自己差点惹出大祸,又沿原路回去,从支开的小窗跳了出去。
徐弘简等着苏苏松开自己,但她好像并不想立即退开。
见她仰着小脸,眸子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徐弘简无奈地暗叹一口气。
第53章 隐瞒
很久之前, 苏苏便知道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如今情投意合,心更是完全偏向他。
不知怎的,就总想要抱抱他。
若不是那日从库房里出来, 缝补棉被穿针引线时她走神让针扎了一下。苏苏是很难相信将她困在架子上攫取的人是他。
之后她回府,能感觉到他对她一日胜过一日的体贴。但那种亲近却再未有过。
思及此,苏苏面颊微红。好像是有些不知羞了。
但她的确是想贴近他的。现下抱着他, 比方才拉着袖角更开心!
徐弘简由她抱着, 手臂微抬悬在她身后护着, 也不敢碰上她后腰。
苏苏仰脸看他的时候, 眼珠像剔透的琉璃珠子,干净纯然。
等了半晌,徐弘简终于等得她开口:“公子这些天是不是在服用药丸?”
她目光关切, 徐弘简沉默片刻, 并不想对她说谎,还是点了点头:“青木跟你说的?”
如果她是问的青木,青木是挡不住的。但应当也只知道他在用药,具体的药效是不会透露给她的。
苏苏微微一笑:“不是。青木才不会跟我说这些。是我闻到了。也没见青木隔三差五地起炉熬药, 屋中也没有类似的香料,也只能是这个了。”
药香很淡, 她凑近才闻得到, 还是稍不注意就会忽略过去的那种。
徐弘简索性挑些好事, 轻声道:“用量减了。大夫也调了方子, 说是不久后就能停药。”
苏苏信了。她想了下, 还是坚持要再请大夫来看看:“我已经让青木顺道请大夫了。总不好叫人白跑一趟。”
徐弘简微微垂下眼, 看她如此坚持, 自是推拒不得, 于是应下此事。
青木也算机灵的, 应当不会去外面医馆随意叫位大夫过来。找个相熟的进府一观,也就瞒过去了。
果不其然,小半个时辰后,请来的大夫给他把脉之后,神色复杂地抬眼看了看他,撇了撇嘴,说出的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然后提笔写了几行膳食上的忌讳。
苏苏捏着锦帕在旁边看着,皱了皱眉。
这位大夫一看就是从医多年的,把脉的时间也足够长,望闻问切样样都做了。可她怎么觉得就不对劲呢?
爹爹去世的时候她还很小很小,唯一留有的印象就是他是行医救人的。爹爹医术不算上乘,也从不在乡亲邻里那儿多收钱。但苏苏此时总觉得,今日来的大夫至少也该开个调养的方子。
不是说他要坑蒙拐骗她才踏实了。而是这位一看就是市井中行医的,平素来往人家都是平头百姓。自然,在平常街巷开个医馆,年头久了也能练就一身医术。但赚钱的机会,说到底还是富贵人家来得多些。
徐府不算铺张豪奢的,但他进了朝宁院一看,也应该知道今日遇上的是不差钱的主。怎么就不趁此机会,多说道几句呢?再是医者仁心,也要养家糊口。
特意请来,还不给人开方子的。苏苏只见过两种,一是确无大碍,温养即可恢复的。另一种,便是没得治了……说得轻一些,那也得是用了重药,担心再服用什么,不小心损了身子。
苏苏站在大夫身侧,看他随意写了几行便拈起往桌上一拍,有些不安地望了眼青木。而此时青木神色轻松地立在徐弘简手旁,还与他说了几句话。
罢了,青木办事妥帖,应当不会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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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的表嫂还有两天抵达京城,进京途中出了点小插曲,不然早该到了,也是好事多磨。
紫云原来是不信神佛的,但自从在慈济寺与表兄重逢,她自此改了想法。前些天京城周围下了场小雨,偏偏她店中雇来的大哥遭了难——毛毛细雨就让屋前的树倒了一棵,倒下来砸到他家厨房顶上,破了好大一个洞。
近来正是结伴出游的时节,店中单子不少,但紫云也不能不放人。挣钱就为了养家的,什么都没有自家妻儿老小的安危重要。每月的银钱能供着一家人吃喝,是这个道理不错,但总归是要有柴火灶台才是真能做出一锅饭来的。
好在紫云实在勤快,把连日增长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紫云这般能干。而苏苏能干的也只有适当催一催打家具的木匠。
忙完了出城踏青这一波,紫云想来想去还是得去寺中拜一拜,也约了苏苏。
苏苏自是欣然前往。
青木看着走出院门的一列人影,忽然生出种奇怪的感受。
他家主子,这是带病独守空房了?
青木眉头紧锁,然后又松开。罢了,也都是……求仁得仁了。这些天下来,青木也瞧出来了,主子是在尽力躲着姑娘。
端稳手中的茶水和点心,青木来到书房。这日不冷不热的,书房前面那秋千上也不会坐人,青木支开一半透透气。
“她出府了?”
细颈瓷瓶中的花枝也该换换了,青木正琢磨着这个,冷不丁地听到主子发问,愣了下才点头:“姑娘带了绿莺红鲤两个,才刚走。”
青木一说完,就见主子嗯了一声,垂眸又翻起书来。
青木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自然修得几分看他脸色的功夫。见他如此,青木还是有些诧异的。
就出府与友人聚一聚都念得紧,那之后回镇国公府,迎来送往,族亲交际,那才费神耗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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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到了约好的地方,没见到紫云,却见到紫云打发过来传话的小姑娘。是隔壁店主的小女儿,拿了紫云给的糖,笑眯眯的,很是开心。
“紫云姐姐又忙起来啦。店里来了好几位客人。”传完话便抿着糖回去了。
紫云挑中筑云寺不为别的,就因为它离得近。约好见面的位置恰好在店铺和筑云寺中间的位置。这一带也算繁华,苏苏跟着紫云来这边问过,随便一个铺面的租金一年的租金都抵得上紫云如今那间两三年的开销。
这天阴晴不定,来时一路春风和煦,到了这条街上偏有重重阴云在头上笼着。绿莺在四周看了看,还是在旁边茶楼里避一避才好。
一层座中坐满了人。中央戏台上正演着一出戏,已经开场有一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