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白兰欣喜道,“因为出了命案,旁人都不敢接,房东给我便宜了一半多的价格我才租的,简直跟捡的一样,不要才是冤大头。”
李桃花叹为观止,为她鼓着掌,语气里满是钦佩,“姐姐啊,你是真不信邪啊,没什么好说的,祝你发财吧。”
白兰朝她嫣然一笑:“也祝妹妹和许大人百年好合。”
“你又开始了!”
二人嬉闹一阵,见白兰要走,李桃花想了想,还是问她:“对了兰姐,你这两日,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白兰扶髻的手顿了一下,语气不变,“这话从何而来,我分明刚才还在与你说笑,哪里就有心情不好的样子了。”
李桃花摇头道:“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你怪怪的。”
白兰将遮阳的帷帽戴在头上,纤白的手整理着罩纱道:“唉,还能因为什么,担心小竹啊。眼下我和大姐都忙起来了,不能时刻在她身边,我这心里总不是滋味,觉得亏欠了她。”
李桃花道:“这有什么,还有我在呢,小竹在我眼里,就是我的亲妹……亲姐姐一样,我会替你们照顾好她的。”
也就在这种时候,李桃花才能想起来白竹其实比自己要大两岁,但因为身体长相太过单薄,总给她一种妹妹的感觉。
白兰掀起罩纱,对她莞尔一笑:“那就拜托你了,以后我和大姐若是不在,你便是小竹的亲姐妹,你可一定看好她,不要让坏人欺负了她。”
“放心吧,有我在没意外。”李桃花自信道。
白兰放下罩纱,嗔道:“就嘴皮子厉害。”
李桃花看着白兰开门出去,瞧着白兰越来越远的背影,渐渐发起了呆。
也许是错觉,但她总觉得,刚刚兰姐让她看好小竹时,眼圈是红着的。
……
夜晚,虫鸣悦耳,风卷花香。
白竹倚窗而坐,手里把玩一根细长的簪子,鬓发被风吹动,发丝轻轻搔在苍白的脸上,她的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双目看着天上微闪的星光,仿佛在看一位久别的老友,神情恬静安详。
李桃花背对她铺着床铺道:“小竹啊,今日梅姐和兰姐都在店里帮忙,回来的晚些,咱们两个先睡吧,不必等待她俩。”
“好。”白竹轻轻应声。
李桃花铺完了床,转身朝她走去,“今日天热,你要不要沐浴,用的话我现在就去烧水,很快就好。”
白竹看着她红润的脸颊,眼神平静温柔,忽然缓慢开口道:“桃花,其实我好羡慕你。”
李桃花愣了一下,不由笑道:“羡慕我什么?羡慕我被亲爹卖?还是羡慕我提心吊胆连门不敢出?”
白竹转过脸,再去看天上的星光,声音轻款如呓语:“可你的身子还是好的,日子这么过下去,总有个盼头在。”
“不像我。”
白竹轻轻笑道:“我已经没有盼头了。”
李桃花叹了口气,安慰她:“头疼算是什么大病呢,怎么就没有盼头了?你放心,有梅姐在,你会一天比一天好的,早晚会比我还壮实。”
李桃花转身去准备洗完澡穿的衣服,语气甚是酸涩,“我倒羡慕你有两个姐姐,无论日子多难,身边都有个互相搀扶的。哪像我,什么人都没有,纵是哪日不小心死了,破草席子一卷,连个能给我上炷香的都找不到。”
她嘟囔着,语气失落难掩,说完许是觉得实在太丧气了,又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助威,再转脸,她便恢复成开朗模样,对白竹笑道:“我去烧水了,你等我。”
白竹微微点头。
三炷香过去,待李桃花抱着大桶热水回来,白竹已经靠着窗台沉沉睡去。
李桃花没将她叫醒,也没抱怨,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将她抱到榻上卧好,自己用水沐浴。
洗干净换好衣服,李桃花吹灭蜡烛上了榻,与白竹共枕而眠,她闻着白竹身上淡淡的药香气,眼皮没多久便沉了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李桃花意识起伏间,总感觉眉心一阵发刺。
她用力撕开眼皮,只见月光如水,满室薄辉,白竹坐在她旁边,俯身与她脸对着脸,双目大睁,一眨不眨,直直盯着她看。
在她手里,紧握一根尖细的簪子,尖端正对李桃花眉心,只要再稍微往旁边偏离一点,便能刺入她的眼睛。
“桃花,我把我的两个姐姐给你,你把你的身体给我,好不好?”
白竹喃喃呓语,吐气冰凉。
第33章 看客
李桃花浑身僵住, 目光对上尖锐的簪子和白竹空洞冰冷的眼。
她想大声尖叫,但又生怕白竹在她叫出声那刻把簪子刺下来,便只好强压着动静, 强忍恐惧,颤着声音小声地道:“小竹?小竹你在干什么?”
叫出名字的瞬间,白竹的眼睛眨了一下, 神情顿时恍惚起来, 仿佛刚刚醒来一样。她收回簪子,翻了个身, 躺下继续睡觉。
方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李桃花不敢睡了。
她几乎是爬着冲下了床榻, 缩在门后静静观察着白竹,准备一有动静就冲出门去。
可白竹没有再出现丝毫异样,她神情安详, 睡眠深沉, 中途未再醒来一次。
李桃花两眼一眨不眨,就这么盯着白竹看,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窗外鸡鸣声迭起, 浓墨变成墨蓝, 再变成耀眼金黄和银白,她被吓飞的魂魄才缓缓归位。
……
书房外, 许文壶正拿着柳枝和臾杯洁齿, 听到脚步声, 抬眼便看来李桃花风风火火跑来,眼下似乎顶着一对醒目的淤青。
“李姑娘一早有何——”
“贵干”两个字卡在嘴里,一阵清风拂面, 李桃花都没等他把话说完,踹开门便步入房中,脱鞋上榻躺下盖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白梅白兰还没回来,她实在熬不住了,想来想去,感觉只有许文壶这个呆子这儿是安全的。
许文壶一脸懵进来,一脸懵看着李桃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李桃花闭着眼睛都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冷声道:“别说话,别问,别管,什么事都等我睡醒一觉再说。”
一夜没睡觉,她的心现在比杀猪刀还冷。
许文壶没再出声,默默关门出去。
……
李桃花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睁眼闭眼都是白竹拿簪子刺她眉心的情形,生生把她从睡梦中吓醒过来。意识模糊里,她又想起来自己在许文壶房里,心便又定了下去,不再那么害怕。
可这么折腾一通,她的困意也没有了,缓慢睁开双目,出现在她眼前的,赫然是白梅那张充满担忧的脸。
李桃花瞬间便精神过来,狐疑道:“白梅姐,你怎么来了?”
白梅将搭在她脉搏上的手指收回,轻声道:“许大人说你行为异常,担心你病了,特地让我过来给你看看。”
她身后的白兰也跟着出声:“怎么样大姐,桃花没事吧?许大人这把我吓的,我以为她生什么重病了呢。”
“他怎么把兰姐也给弄来了?”李桃花无奈地望过去,第一眼看到白兰,第二眼看到白兰身后的白竹,原本正常的表情立刻惊恐起来。
“桃花,你还好吗?”白梅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问道。
白竹也跟白兰上前看她。
李桃花将身体不断蜷缩往床里退去,朝着白竹大喝道:“你不要过来!”
白竹一脸不知所措,仿佛不懂李桃花为何突然对她这么凶,一时间眼圈都有点发红。
白梅白兰交换过眼神,各自脸上都有疑惑,不懂是何情况。
“桃花,你怎么了?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吗。”白竹小心翼翼问道。
李桃花看着她的脸便能联想到昨夜与自己面对面盯着自己看的“白竹”,颤栗连连,上下牙根打着架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竹一脸茫然,“昨天晚上怎么了?”
李桃花颤声道:“你半夜拿簪子对准我的眉心,差点杀了我,嘴里还说一些怪话,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白梅白兰大惊失色,同时看向白竹。
白竹的脸失去所有血色,着急解释道:“可我并没有关于那些的记忆,桃花,是不是你做梦没有分清现实和梦境,所以把它们都弄混了?”
“不可能!”李桃花的语气斩钉截铁,“如果那只是做梦,那我醒来大不了继续睡就是了,为什么一大早跑来这里补觉?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再害我。”
白竹脸色彻底苍白,双肩不自禁颤抖着,低下头小声辩解:“不是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我怎么会害你,桃花,我喜欢你还来不及的。”
李桃花听了只想冷笑,心道你喜欢我所以拿簪子指着我?
白梅沉下脸色,“好了小竹,别说了,不管怎么样,不能再让你和桃花一起住了。”
白梅回过脸,朝李桃花柔声说:“桃花你放心,今日我就将小竹带走,先给她找客栈暂时住着,不会再让她吓到你了。”
李桃花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眼神瞟去,瞧到白竹柔弱可怜的样子,突然又有点于心不忍,道:“天尽头哪有什么像样的客栈,不是脏就是破,反正你们家都快修好了,就让她再住几天,等房子好了直接搬回去也不迟,至于睡觉的问题……晚上兰姐早些回来,和我搭个伴,我也就不那么怕了,小竹若再如昨夜那般,正好兰姐也能做个见证。”
白梅双眉紧锁,显然犹豫。
李桃花将被子扯过头顶,烦躁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要继续睡觉了,你们都出去吧。”
三姐妹迟疑片刻,只好出去。
白竹跟着两个姐姐的步伐,回头看着隆起的被子,眼神里满是歉意。
人都走后,许文壶在门口张望,朝着她道:“李姑娘你怎么了,没有什么大碍吧?”
李桃花把头探出被子,顶着一脸混乱的发丝道:“我没事,你别再瞎操心,等会儿我就回去了,不会占你地盘的。”
*
夜晚。
许文壶躺在榻上,正要吹灯入睡,只听“哐”一声响,李桃花抱着被子便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打起地铺。
许文壶看得呆了,若不是还没睡下,他只怕会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看着李桃花打地铺的动作,吞吞吐吐道:“李姑娘,你,你我到底孤男寡女,实在……实在不该共处一室而眠。”
李桃花钻进被子里便将眼睛闭上,一声不吭,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许文壶:“……”
许文壶:“李姑娘,你若执意在此歇息,我亦无可奈何,只是地上阴凉,久眠恐生不适,不如你来床上,我去地上。”
李桃花利索爬起来,乖乖走到他床边等待,仿佛从进门开始就在等这句话了。
许文壶哭笑不得,自觉下床,却没有就地躺下,而是抱着被子到了门外,关门后,在门口打起铺盖。
李桃花才不管那么多,上床舒服躺下,闻着被子上的皂角清香,心想姓许的人呆呆笨笨的,倒是很爱干净。
听到门外的声音,她心道:反正是他自己出去的,我又没有赶他,他愿意睡在外面就睡吧,横竖现在的时节足够热,在外面睡觉又冻不死,顶多蚊子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