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唤他,声音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柔软:“卫昭——”
或是掀帘进来,轻手轻脚钻进他怀里,靠在他耳边:“你再乱来,我就走了。”
他伸手去拉她,怕她真的走。
可下一瞬,她从床头抽出一把刀,一刀一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他心口。
鲜血四溅。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口破开,她满脸是血,却还在笑。
笑得他浑身发冷。
他终于明白父皇为何沉迷丹药。
沉迷的从来不是药,而是吊在眼前、却触碰不得的一个幻想。
他服药那些日子几乎失控。
朝政荒废,但无一人敢近寝殿半步。
他靠在榻上,唇色灰白,身子抽搐,药的副作用像一把火一样在身体中,把他从里到外烧得通红。
地上是被揉皱的画像,一幅一幅。
忽然,她们全都活了,从纸上走下来。
“陛下还没睡吗?”
“要我陪你躺一会?”
一双双眼盯着他看,像是真的爱他,又像是要张口把他吃掉。
她们眼里全是他梦寐以求的神情。
他盯着她们看,等着下一步。
下一瞬——
她们果然又齐刷刷从袖中抽出匕首。
刀光雪亮,映在他瞳孔里。
下一刻,如雨点般刺下。
血流了一地。
他原先吃一颗,后来一把把吞。
梦却越来越短,人越来越清醒。
直到边境战事终于起,他没有一刻犹豫。
这仗根本不需要他亲征,但他已经撑不住了。
他说服自己,若能活着回来,就去找她。
若是碰巧死在半路,就当从未有过。
偏生,他命还在。
回来那一日,正巧是她生辰。
他又见到了她。
钟薏听着,面色无波。
她抬起眼,望着近在咫尺
的脸。
果然是他。
披了一张别人的皮,用血和泥涂了半张脸,却还是他。
她在门外一眼就认出了。
卫昭盯着她,缓慢地牵过她的手,覆在自己胸口。
一处新裂的伤口贴着旧痕,正一点点渗出热血。
“漪漪,”他小心试探地哄,“我沿着你留下的痕……又割了一遍。”
“一刀下去,开得极好。”
他垂眼看她,眼神温柔,“你若还不消气,我们再来一遍,好不好?”
他说着,执起她指尖,往那道裂口里按。
温热、粘稠的触感重新将她吞没。
可钟薏这次没有颤抖,也没有恐惧。
她低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还带着他淌出的血,语气却冷静至极:
“松手。”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屋内安静下来。
握着她的手也僵了一下。
卫昭垂着眼,没说话,浓密的睫羽掩住眼底将倾未倾的癫狂。
整个人像是瞬间被罩进黑影里,阴鸷、寂静,一言不发。
“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从钟薏后背传来。
“钟薏……”
“钟薏——”
是王秋里的声音。
卫昭缓缓抬起头,眼神一瞬间变了。
他又回来了。
男人眼角弯了弯,无声咧开一个笑。
钟薏脸色终于开始有了细微变化,后背绷紧。
他像是一下子嗅到了什么,脸贴着脸,细细观察她的神色,语气温吞却阴毒:“方才你那般急着送他走……”
“是在怕我杀了他?”
说完,卫昭不等她回,直接将她扯进怀里。
腰被狠狠箍住,力道几乎要把她折断。
他贴着她心口,低头埋住脸,听着不稳的心跳,一声一声好似敲进耳朵里。
“跳得好快。”他低笑,嗓音哑得像从喉咙深处咕哝出来。
“怕我把他的血溅到你脸上?”
外面雨声未歇,王秋里仍在叫她名字,声音愈发焦急。
“钟薏——你在吗?”
她站着不动,呼吸极轻。
屋内两人相对而立,近得呼吸交缠。
她垂眸看他,做了个口型:你要怎样。
卫昭看懂了,眼底浮起真切的笑意。
鼻息慢慢拂过她唇角。
药坊的门终于开了。
钟薏身子藏在门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怎么了?”
王秋里撑着伞站在门外,想往屋里看几眼,又觉得唐突,满脸担忧,“我走到一半才想到一件事……”
他压低了声音,“你门口没写牌匾,他怎么认得出来这就是药坊?”
她顿了片刻:“……许是闻到了药味。”
“要不要我帮忙?”
话音刚落,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一分。
钟薏心跳加快,语速却平静,“没事,他还没醒。我已经包扎完了,晚上会锁门的。你不用担心。”
身后的卫昭闭目靠在她颈窝,听着,笑了。
王秋里看她神色无异,也不好多问:“那你早些歇,我明日再来。”
“好。”她点头。
他转了两步,忽又回头:“那个......”
脊背上忽然落下一只手——
一只男人的手,从她光裸后颈那一小节微突的骨节起,缓慢地、毫不避讳地贴着脊柱下滑,带着一点压下去的力道,最终停在她的腰窝。
“嗯?”
钟薏尾椎骨抖了一下,却没有动。
“......生辰快乐。”
王秋里说完,不敢再看她,红着脸匆匆跑开。
她心口一凉。
门缓缓合上。
灯影顿时沉下去。
她还来不及转身,整个人便被死死摁在门板上,撞得肩骨发疼。